第二十章  頭牌花魁

    天幕已經暗得讓人連近旁之物也看不分明了,而遠處畫舫遊湖的興致卻正到酣處。

    不時有哪家頭牌姑娘的一隻簪子或是一條紗巾趁著夜色跌落清寒的墨湖,又或是哪家少爺乘興抬手傾了幾杯美酒,旋即也就淡得如同水墨畫的剪影,來時無跡,去時也無蹤。

    陸嘲風幾縱幾躍重又踏迴岸上,那樣出塵的身姿借了夜色遮掩,便也暗得失了蹤跡。

    他躍至岸邊,又即轉身,不遠處依然是那條平淡得仿若不經世事的畫舫,點點微弱的燭光透出來,像是淡淡描摹舫上不經意勾勒的幾簇墨蘭。

    陸嘲風不知不覺輕歎一聲,也就收了心思,含指向不遠處吹了一聲響哨。

    這夜的月色極是不好,幾許烏雲遮天蔽月而來,連同淡淡星子,也消弭得不剩分毫。

    但是,這樣的夜卻也能極好的隱匿各人的行蹤,既適合那不懷好意的人施蠱迷人心智,也適合想要了解真相或者追蹤各門隱秘的江湖弟子四處追查,更適合陸嘲風這樣做事不著調的人躲在暗處自娛自樂順便探聽什麽有趣的消息。

    於是他慵懶的一笑,赤烏已經聞著哨聲疾馳而來。那樣高大的馬披了夜色,也即模糊得像是看不見摸不著一般,連尋出那馬鞍馬韁在哪裏也要費些思量。然而陸嘲風不同,他的赤烏雖按著必要的標準配上了完整的鞍韉,但也許是他不舍得用韁繩勒它限製它,亦或是赤烏從來足夠聽話,那些在他看來可有可無的東西,自然也是從來不需用的。

    陸嘲風聽那馬蹄聲漸漸近了,也不多想,縱身向著那馬一躍,人就順勢騎在了赤烏寬闊的背上。

    “赤烏啊,這麽久才趕迴來,又去哪裏撒野了?”

    “嘶——”赤烏一聲長嘶,不知是迴答了什麽,也即帶著那人行得遠了。

    這夜沒有風,烏雲層層疊疊覆在天幕上,也許是正午那雨的餘波未盡,這樣深的夜色,讓人覺得,再一場傾巢而出的雨,似是馬上就要來了。

    陸嘲風並不急著催馬,那一人一騎緩緩行在洛陽璀璨的長街上,混雜著行人,也自有一種悠然閑適的快意。

    再往前行,還未見著長樂坊門前的大紅燈籠,那陣陣叫好聲隨著弦樂和金玉環扣的叮當聲相和著已經沸沸揚揚的傳過來。

    陸嘲風抬手輕輕拍了拍赤烏的頭,待那馬停下來,徑自一躍,也就下了馬。

    即使夜已深了,那樂聲絲絲入耳,帶著些許歡愉,些許奢靡,隻是聽得,卻也似是那人那舞近在眼前,隻需撫掌而讚,再多的言語,便也都作枉然。他迴手牽了多餘的馬韁,也似入鄉隨俗一般,緩緩的走,由著赤烏跟在身後。他知道現在還不是出手的時候,他需要等,等那鳳凰兒一舞盡興然後邀著哪個識趣的江湖俊傑單獨去聽故事的時候,才是最適合他去確定她究竟是不是他要找的人,或是順便查證她的底細的好時候。

    夜已深了,赤烏也緩緩的走著,它走得緩,倒不是單純的因為習慣了跟著陸嘲風的步子,而更多的是,折騰了一天,它也實在是累了,眼見著再走幾步,那一人多高的大馬就要軟軟的趴倒了……

    陸嘲風似是覺出了什麽,也沒有迴身,隻是把它帶到長樂坊偏門的一處角落裏,然後淡淡一句:“好好睡一覺,等我叫你。”人就鬆了韁繩躍上長樂坊的二層廂房了。

    近處歌舞還在繼續,他一邊躍上廂房,一邊暗歎:那舞,隻是聽得,就已然足夠醉人了,那麽,那人呢?

    第二十一章  妄稱英雄

    也許是樓下太過熱鬧搶了客人,也許是廂房的布置恰巧是要凸顯出曖昧朦朧的味道,總之照進陸嘲風眼中的二層廂房,不僅空蕩蕩的不見一絲人煙,甚至連燭光都顯然暗了淡了稀疏了許多。

    他徑自從窗欞上躍下來,夜色正濃,身姿又極輕,借著寥寥燭火,這輕靈一躍突兀現出的挺拔身影,自是無人看清,也無人理會了。

    其實,這樣倒是極好。

    陸嘲風悄然勾起一抹笑意,人就一陣煙雲似的淡淡消弭在暗處,準備靜觀其變了。

    也正是在這時,樓下歌舞不知怎的突然停了。隻聽一個粗獷的男聲像是帶點慍怒的響起:“我說鳳凰兒,咱弟兄幾個捧了大半夜的場子,隻憑這幾段歌舞,就都給打發了?”

    聞言,附和聲就是一片:“凰兒姑娘,你這舞跳得也自是世間難求,可光憑幾段舞就想打發人,隻怕在座諸位也是不服吧。”

    “就是就是,這舞若是再跳下去,你的腰不疼,我的心可是該疼了。”

    底下眾人本是端著架子,隻是旁敲側擊無關痛癢,然而此言一出,竟也霎時惹來一陣放肆的大笑。

    可是若再細聽,那笑聲裏分明還夾雜了一個極媚極嬌的女聲,她淡淡笑了幾聲,也便開口:“無端的讓諸位哥哥擔心,倒是凰兒的不是了。”

    隻是一句話,說得極緩,然而那嬌那媚也就更是千迴百轉直入人心,叫人隻是聽了,也覺骨酥肉軟,就差一跤跌在地上了。

    眾人聞言,連剛剛的大笑都顧不得了,怔愣了片刻,便已有反應快的搶先道:“如許夜色,如許佳人,若是不求,便是他日能成一代翹楚,也妄稱英雄!”那說話之人語氣極是豪邁,倒像是麵前的佳人早就是囊中之物,他已勢在必得一般。

    “說得好!”另一個男聲也即響起:“今日鳳凰兒說什麽也得挑一個像樣的領上二樓廂房去,也不枉弟兄幾個大半夜的枯坐這一場。”

    話音一落,眾人自然又再一陣附和。

    那女子語帶幾絲委屈,卻依舊婉轉如甘甜潤水一般道:“幾位哥哥皆是英傑,若是讓凰兒挑出一個,可當真是為難我了。”她頓了頓,幾分躊躇撩人心神,又繼續道:“凰兒初來乍到,哪見過這等架勢,不若我就來拋個紗巾,哪位哥哥好心撿來還我,就請他去廂房嚐嚐幾日來親手調的一壺竹葉青可好?”

    可好?自然最好。

    一條紗巾拋出去,底下人自是由他們搶得熱鬧。既不會顧此失彼將來有麻煩落在自己頭上,還順道挑撥幾個離間鬧出兄弟相殘的戲碼來白白看一場熱鬧。這樣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除了她自己,隻怕沒人閑得住了,當然。也包括那個手忙腳亂哭著喊著不要砸壞東西的鴇母了。

    陸嘲風還是隱匿在暗處,然而唇角那抹笑意,借著這一片嘈雜的長樂坊,更是濃得要迷人心,迷人眼了。

    樓下的鬧劇還在繼續,隨著一陣桌椅翻砸聲悶悶傳來,最初那個粗獷的男聲已經樂嗬嗬的響起:“看還有誰來跟俺搶紗巾,這鳳凰兒的紗巾,可是你們能搶的?”眾人畢竟也自詡英傑,眼見著那小子襯著推翻幾排桌子手腳利落的已經把紗巾遞到鳳凰兒手裏,也不再多說,暗地裏咬咬牙記住與自己作對的幾個臭小子,偷偷盤算著今日吃的這虧怎麽補迴來,麵上也自是訕訕然,隻幾句大差不差的“兄台真是好本領”或者“恭喜兄台抱得美人歸”也就各自請辭散去了。

    那大漢見眾人走得盡了,眼前這美人自然也就沒有別人跟他搶了,自是興衝衝抬手扔給老鴇重重一袋銀子,迫不及待的問那一直站在身前笑意殷殷的人:“凰兒小姐,廂房在哪,咱們快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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