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風到了清弦家的時候,她在客廳裏坐著等他,家裏沒有一個人。

    “你來了。”清弦說,是陳述句。

    記得小時候上語文課,老師說過陳述句,她對他說話通常都是陳述句。

    衣服走到她旁邊坐下,看見她似乎比以前更憔悴了,一張臉隨時都是慘白慘白的,看著基本沒什麽血色,兩隻眼睛都似乎是陷了下來,有著深深的眼窩,一張嘴唇本是紅豔豔的,此刻卻也是木得發白。

    謹言出事,真的給她造成了很大的衝擊。

    他到底應該怎樣,她才會變成原來那個活潑開朗,朝氣蓬勃的林清弦?

    隻要她和何謹言不再有什麽關係了,應該就好了。

    雲風看著呆呆的坐著的清弦,心裏隻覺得是一陣一陣的發酸,張口說道:“我媽打了兩條圍巾,讓我送一條來給你。”說著,就把提著進來的手提袋遞給了她。

    林清弦接過,說了聲“謝謝”就擱在沙發上。

    “現在要出去,你就不圍起來?外麵很冷的。”施雲風見她這樣,忍不住說道。

    “好。”清弦從袋子裏拿出圍巾時,本是有些呆的模樣也散了去,有些狐疑地看了雲風一眼,才將圍巾圍起來。

    怎麽兩條圍巾長得一模一樣,感覺……兩人就像情侶似的,是她想多了嗎?

    “現在可以走了嗎?”清弦問。

    她覺得她有個念頭,她要去美國,一定要去美國。

    想起昨晚,又是捏緊了些拳頭。在她最無助的時候,是謹言,現在他出事了,自己怎麽也該去好好照顧他的。

    “好。”雲風站起身子,看著她,說道:“車在外麵。”

    林清弦也站起來,施雲風見她站起來,便就轉身朝外走去,清弦就隨著他出去了。

    清弦咬著嘴唇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謹言才是你的男朋友!”

    她要在她的腦子裏強化這個念頭。

    她不能想其他亂七八糟的事情。

    辦簽證很容易,隻是,要等三天。

    因為這樣,所以隻能把已經訂好的飛機票給改成三天後的。

    迴去的路上,清弦看著窗外,什麽也沒說。但是,心裏卻好像是放下了點什麽似的。她有病,她一直知道!

    膽小懦弱不敢開口。

    她明明是喜歡他的,可是,不能開口

    。

    她想避著他,卻又想見他。

    林清弦把頭扭朝一側,看一旁的街景,不看雲風。

    隔著謹言,他們之間隔著謹言。

    如果謹言好好的,也許……就不用這樣糾結了。

    “護照要三天以後才能拿到,我們過三天再走。”雲風開著車說。

    “好。”

    林清弦依舊是看著窗外,應了一聲。

    送清弦迴了家,雲風又迴去了。

    他們之間有隔閡。

    隔閡是何謹言,這隔閡一日不消,他們都沒法好好說話。

    施雲風開著車,迴了家。

    上了樓,進了自己的臥室,一下子躺倒下去,真的好累。心累。

    還能堅持多久?

    這次陪她去美國,迴來以後,就放手吧,她要執著,就由她去執著。

    他不想再守了。

    施雲風想著,閉上了眼睛。

    想了好多好多。

    似乎,現在所有的不愉快,都是因為何謹言。

    他不和自己搶清弦,就不會出現現在的事情。

    他記得自己和他說過了,他喜歡清弦的,他說過小時候的小樹林,說過她的無助。

    他是喜歡她的。

    可是,謹言怎麽就和清弦在一起了呢?

    怎麽就在一起了呢?

    他想了快三年了,可從來沒有問過。

    雲風覺得自己真的好累。

    明明是多少簡單的事情,可是,從來都沒人說出來,為什麽沒人說出來?

    清弦……清弦……

    雲風拿起床頭的照片,似乎,就隻有這個,才是自己可以碰得到的。

    以後……

    他捏緊拳頭,這次從美國迴來,他就真的放手了。

    放你,你想怎樣就怎樣吧。

    隻因為,我覺得,我已經累了。

    “記得,你說:”施雲風看著天花板,有些苦笑,“我們,是朋友。”

    朋友。

    就朋友吧。

    還能多奢求什麽?

    施雲風閉上了眼睛,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從美國迴來就放手。

    …………

    夜裏,沒有

    星。

    林清弦站在窗旁,站在落地窗前,看外麵。

    這樣寂靜的夜,似乎,早已經習慣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就習慣了看著一處一直發呆。

    因為她從來都想不通自己心裏到底想的什麽。

    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在堅持的是什麽。

    堅持小時候的暖?

    堅持小時候的情意?

    隻是小時候啊。

    林清弦咬著嘴唇。

    不喜歡為什麽不說出來?

    不喜歡謹言卻是一直不要說出來,鼻頭一酸。

    “值得嗎?”

    她輕輕地問。

    不知道是問自己,還是問雲風。

    雲風……

    “值得嗎?”

    她又輕問了一句。

    值得與否,其實,隻是那顆星在作祟。

    林清弦彎下了身子,蹲在了地方,雙手抱膝,把頭埋進去,就哭了起來。

    她已經喜歡上了哭泣。

    她心裏所有的委屈,都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地方發泄出來。不能對任何人說,不能說出口,床頭的那個熊貓不知道夜裏被她抱著流了多少眼淚。

    她一直這樣,她很難過。

    她愈發摟緊自己雙腿,要告訴自己,是的,那個人是小時候給過自己溫暖的人,他現在出事了,她不能離開他。

    等他好了,等他好了,一切等他好了再說。

    可是……

    可是,她真的隻把他當哥哥。

    那種小說裏“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兮”的感覺,沒有在他身上應驗過,是在……

    雲風身上應驗。

    她從來的沒喜歡過謹言。

    她是壞女人,壞女人。

    林清弦撕扯著自己的長發,想告訴自己,疼就疼醒了,你該喜歡謹言,不能有別種的心思,不能有!

    “啊啊啊啊啊啊!”她低聲吼叫。

    她是瘋了,她是瘋了才會這個樣子。

    為什麽不喜歡她卻要一直強迫自己喜歡?

    她有病。

    她有病。

    扯著自己的頭發,一把一把的抓著,全身都在顫抖,她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喜歡謹言!”

    喜歡謹言。

    是!

    她是喜歡謹言的!

    喜歡謹言的!

    雲風隻是朋友。

    和莫顏一樣,是好朋友。

    她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想把這些念頭,一樣一樣的都刻在心裏,把“喜歡謹言”刻在心裏,把“雲風”從裏麵攆出來。

    林清弦瘋了一樣,使勁地抓著自己的頭發扯。

    “我喜歡謹言!喜歡謹言!喜歡謹言!”

    她扯著頭發瞪著不知名的地方,“喜歡他,喜歡他!”

    她已經瘋了,她需要強化思維,才能認識到“喜歡謹言”。

    喜歡,喜歡,喜歡!

    兩手插.在頭發裏,掐著頭皮。

    疼。

    好疼好疼。

    似乎全身上下都疼,可她卻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在疼。隻知道,是各個地方都在疼,疼得自己都不能唿吸。

    她想,一定是她把什麽東西丟了,到最後卻是像個孩子似的,又哭了起來。

    她把她心裏的東西丟了,所以心才會疼。

    所以她才疼得無法唿吸。

    心裏的東西是什麽?

    是什麽?

    她咬著嘴唇,可心頭隻有“喜歡謹言”,每冒出來一次,又是疼得無法唿吸。

    是的,是的,她是謹言的女朋友,是該喜歡他的。

    該喜歡他的。

    清弦抓著頭發,扯得頭皮發麻,卻是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

    “當秋天再來的時候

    你要我笑著去愛去擁有”

    手機卻在這個時候響起,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的清晰。

    “就算是再短暫的溫柔

    能重逢這仁慈已足夠”

    能重逢,能重逢,就已經足夠。

    林清弦盯著手機,沒有過去。

    “可知道有些事有些人

    停留在發生的那天不肯走”

    是誰不肯走?

    是她林清弦不想走。

    漫天的血。

    她第一次見到那漫天的血,叫她怎麽走?

    “看時光的殘酷

    舍不得被遺忘”

    時光的確殘酷,林

    清弦閉上了眼睛。

    “這命運我很滿足

    有你陪伴的幸福……”

    我滿足了。

    林清弦低聲輕哼,“這命運我很滿足,有你陪伴的幸福……”

    雲風在,莫顏在。

    大家都在,還有什麽不滿足?

    “為你打開時間的鎖,讓愛自由不被它束縛……”

    她記起一段就唱一段,她喜歡這首歌。

    手機鈴聲不知道是什麽歇的,而林清弦還坐在地上,輕哼著那首歌。

    一直再哼。

    “為你打開時間的鎖,讓愛自由不被它束縛……”

    不被它束縛。

    我們心頭都有一把鎖。

    心鎖,情鎖。

    莫顏心頭是雲風,雲風心頭是她……

    是她。

    她抱著雙膝,又哭了起來。

    她要怎麽辦怎麽辦?

    手機卻是又響了起來,繼續唱著《幸福的瞬間》,林清弦隻是抬著頭瞪著那裏,沒有起身。

    她就坐在那裏,聽著鈴聲起,鈴聲落。

    等到再也不響了,便開始輕輕地哼那首歌……

    “當秋天再來的時候

    你要我笑著去愛去擁有

    就算是再短暫的溫柔

    能重逢這仁慈已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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