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榮城飛迴江城,差不多一個小時。


    這一個小時的時間內,莊爻和榮一依舊被隔開,在機艙的後排,阮舒則身處莊荒年和族裏兩位老人的眼皮子底下,依舊什麽額外小動作都不能有。


    「梁道森」比她自在多,與莊荒年融洽交談之餘,不忘他的未婚夫身份,時不時關懷一下她,鑑於她肩膀的不方便,為她做些端茶遞水的小事。


    這種疑似被莊荒年嚴密監視的狀況下,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反倒因為有「梁道森」在身邊,即便無法溝通交流什麽,也令阮舒的忐忑不安撫平不少。


    畢竟她深知自己之於聞野團體還有利用價值,聞野一定會想辦法護她不被莊荒年怎樣的。


    莊荒年帶來的醫護人員也沒白跟,上了飛機後便給阮舒測量血壓、體溫、心跳等等,做基本檢查,還查看了她肩膀上的傷口。


    阮舒覺得此舉刻意又可笑——難不成莊荒年認為她裝傷麽?


    「梁道森」把水杯放到她麵前的時候,也把幾種藥片邦她拆出來,倒到她的手心裏,提醒:「到點,該吃藥了。」


    嗯……?阮舒微微一怔。


    貌似是從方才他拎著的那個醫院的袋子裏取出的,看藥盒,為消炎止痛之用。


    她原本以為,隻是他為了在莊荒年麵前有姍姍來遲的藉口,所以裝模作樣備著的,現在卻真要她吃藥……?


    她非常清楚,去為她辦出院手續的人是莊爻,就算醫院有開藥,也應該是莊爻拿,而不會是「梁道森」。


    那麽,這藥……


    鳳眸微凝,阮舒靜靜與「梁道森」對視,眼神加以詢問。


    然,別說莊荒年現在就坐在對麵,縱使莊荒年不在,可能「梁道森」都不會直接向她闡明。


    所以「梁道森」也確實沒有解釋,更似沒有看到她的狐疑,而隻溫和地說:「水的溫度剛剛好,不燙也不冷。」


    阮舒不明所以。


    不過他的言外之意很明顯是要她吃的。


    莊荒年於此時愉悅地與兩位老人笑言:「姑姑和阿森這齣去蜜月幾天之後,舉手投足間,比以前更有夫妻相。」


    「梁道森」聞言笑笑,表示認同:「兩個人單獨出門玩,確實很能增進對彼此的了解。」


    莊荒年狀似遺憾地舊話重提,道歉:「是我的過失,才導致姑姑和阿森你們倆的蜜月被迫中斷。」


    兩位老人不免出言安慰莊荒年無需自責。


    三個人便自行重新續上話。


    「梁道森」轉迴臉來,向她示意一眼藥。


    阮舒未再耽擱,暫且捺下疑慮把藥吃了。


    反正終歸不會被他毒死。


    或許隻是為了讓他們倆在莊荒年麵前的戲更足些……?


    ——這是她根據目前的情況僅能料想的猜測。


    …………


    抵達江城,下飛機後,莊家的車早早備妥。


    但並不是直接迴莊家,而先繞去背麵的莊氏宗祠。


    理由在於,她是莊家家主,在外遇難,幸而有驚無險,如今平安歸來,必然要去宗祠,叩謝莊家的列祖列宗在天顯靈,才佑得她逢兇化吉。


    莊家裏陳年迂腐的規矩就是多!


    阮舒心中再不樂意,也隻能配合。


    未曾料想的是,莊氏族親貌似全被召喚到場,將宗祠裏裏外外站了個滿,像是專門來迎接她。


    阮舒悄然蹙了眉——有必要如此?


    莊荒年似瞧出她的疑慮,解釋道:「我和姑姑說過的,此次事態嚴重,姑姑的安危,牽動全族人的心。親眼見到姑姑相安無事,大家才能定心。」


    阮舒抿抿唇,和「梁道森」二人在莊荒年的陪同下一起進入祠堂。


    祠堂外的圍觀人群之中,一道刻意遮掩的低調身影,目光深深注視阮舒消失的方向,麵露沉凝。


    下一瞬,他的視線再往停車的位置掃視。


    搜尋到林璞的時候,他原本晦暗的麵容總算有了一絲和緩,雙眸帶光。


    不過,外圈守衛著莊家家奴,隔開了聚集前來圍觀的族親,並無法輕易突破從而進去找人。


    而他現在……無法直接現身喊林璞……


    焦慮地忖數秒,最終心中有了決定。


    他左右張望兩眼,壓低帽簷,低調地退離人群。


    …………


    祠堂禮畢,已是十五分鍾後。


    阮舒總算被放過,得以迴去莊宅。


    大抵終歸沒將這裏當作家,其實不過離開一個星期不到,便給人恍如隔世之感,油然的陌生撲麵而來。


    包括羅列道路兩側的傭人齊聲問候的「姑奶奶」,聽起來都覺應該是上輩子之事。


    莊荒年在旁與阮舒商量著問:「姑姑剛迴家,先稍作休息,過會兒我們出發去醫院。」


    「還沒折騰完?又去醫院?」阮舒不悅皺眉。


    莊荒年肅色:「槍傷非同小可,雖然姑姑已在榮城的醫院得到救治,但迴家來,還是有必要再讓我們自己的醫院給姑姑做個徹頭徹尾的詳細檢查,才能真正安心。」


    阮舒臉一拉,直接撒火:「二侄子有完沒完?!」


    從榮城醫院突然被帶走,她的氣憋到現在,更因心中焦灼和傅令元不告而別,他卻還要繼續折騰?她隻覺自己不炸不行了!


    這種狀況還是第一次。莊荒年多少是有些愣怔的。


    「梁道森」在這時接腔:「莊二叔,帶傷一路奔波,坐車乘飛機,又去祠堂叩謝祖宗,很累人的。而且現在的時間,已經下午四點多鍾了,明白你是關心她的身體,但去醫院做檢查,起碼明天再去,也是可以的。」


    「還有莊二叔你自己,千裏迢迢去榮城接人,鞍前馬後地安排事情,同樣非常辛苦。要不今天就先這樣,都先好好休息。」


    他難得說人話,而且說得正符合她的心意,阮舒不禁瞍他一眼。


    同時,她也配合他的話,疲倦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沒好氣地甩話:「要去你自己去,我現在隻想休息。把我累壞了,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說罷,她也不管莊荒年的反應,兀自攜榮一朝樓上去。


    一離開莊荒年的視線範圍,阮舒便張望著問:「怎麽不見林璞?」


    「強子少爺收快件去了吧。」榮一告知,「剛剛我和強子少爺一起進門的時候,管家來說,有人蛋糕店的人前來送貨,被阻攔在外麵不讓進,收貨人寫的是『林璞』。」


    嗯……?阮舒鳳眸輕輕一狹——怎麽會有人送東西給「林璞」?而且恰巧卡在林璞剛迴江城的時候?


    暫且無暇多想,她邊加快走樓梯的步伐,緊接著道:「趕緊派人去隋家看看,顯揚現在是什麽情況。」


    「好的,大小姐。」榮一應承著,準備馬上退下去辦。


    「姐~」莊爻於這時從樓下趕上來,快步行至她跟前,將手中拎著的東西遞到她麵前,「姐,你看一看,是不是認得它有什麽含義?」


    是個甜品盒。


    應該就是榮一剛剛說的送來給林璞的禮物。


    阮舒狐疑地接過,看進透明的包裝裏,登時愣怔。


    拿破倫酥……?


    「怎樣?姐?你認得,是不是?」莊爻將她表情收進眼底,「雖然收件人是我,但送來得莫名其妙。我一開始想不通,仔細一琢磨,懷疑可能不是給我的,是假借我的名義,實則給姐你的。」


    阮舒忙不迭將甜品盒拆開。


    莊爻提醒:「裏麵沒其他東西,我檢查過了。」


    阮舒還是再看了一遍,確認真的沒有其他特殊之處後,掀起眼皮子,凝定清銳的眸光:「你了解到隋家現在什麽情況沒有?」


    莊爻點點頭:「我一下飛機,就讓手下去辦。隋潤東轉院了,具體轉去哪兒了,得再多費點時間。其餘人都不在家裏。聽說前兩天就搬家了。」


    他眉頭一皺:「如果按照聞野所說,隋欣轉去頭靠莊荒年,那麽可能他們一家人在莊荒年的邦助下離開江城了。之前她跟姐你提的條件不就是離開江城?」


    阮舒狹長的眸子微微眯起,壓低音量:「隋家的其他人是不是離開江城了,我不敢肯定,但顯揚一定還在。」


    早在方才她看過甜品盒之後問及隋家,莊爻便預料到極大可能是唐顯揚送來的,現在等於得到確認。


    他亦壓低音量,猜測相詢:「姐,唐顯揚這是不是約你去這家蛋糕店裏見麵?他既不直接找你,又不用電話聯繫你,恐怕是受到某種程度上監視,非常不方便。」


    「嗯嗯,應該是。」阮舒先頷首認同他後半部分的話,旋即搖頭否認他前半部分,「他約我的不是甜品盒上的這家蛋糕店。太明顯了。誰都看得出來了。」


    甜品明顯是就近買的,重點並不在於店是哪家,而在於用「拿破倫酥」告訴她,是他在找她。


    而他在甜品盒上沒有透露任何見麵地點的訊息,是因為他認為憑他們倆多年交情的默契,她能夠知道是哪裏。


    隻不過,他也沒有透露任何見麵時間的訊息。阮舒的判定是,既然他卡得這麽著急送來拿破倫酥,想來就是著急見她。


    是故,阮舒也不耽擱,馬上握住莊爻的手:「我現在要背著莊荒年出門。」


    莊爻望向窗戶外麵。


    上午在榮城,雖也是冬日,但氣溫適宜,陽光燦爛。


    下午迴來江城,既陰又凍,天色暗沉的緊,似乎又在醞釀一場雪。


    轉迴臉來,他應承:「嗯,我去外麵偷偷找輛車,不用莊家的司機。天黑得快,一會兒姐就從後花園的小門出去。」


    「好!」


    剛點完頭,阮舒便發現「梁道森」上樓來了。


    瞥一眼她握著莊爻的手,獨家聞野式的嘲諷即刻從「梁道森」的嘴裏吐出:「剛丟下前夫在榮城,就迫不及待地轉臉又來勾搭弟弟。」


    阮舒無視,並且在手上稍加用力,攔住了險些要亮刀子衝過去的莊爻。


    莊爻咽下火氣,先去辦阮舒交待的事。


    「梁道森」雙手抱臂依靠在牆邊,側眸睨與他擦肩而過的莊爻,又嘲諷:「你如今完完全全是她的走狗。」


    阮舒已行至「梁道森」跟前,朝他的臉麵揚起巴掌。


    她並非真的要打他,因為她清楚她不可能打過。


    果然「梁道森」握住她的腕在半空,阻了她。


    當然,阮舒用的是那隻沒有受傷的手。但在他的這個動作下,她的手臂被他抬高了些,一下子牽扯到另外一邊受傷的那邊肩膀。


    微微的疼痛感令阮舒不禁皺眉。


    「梁道森」眸子一眯,放開了她,附贈譏嘲:「自作自受,不自量力。」


    總算得以與他單獨講上話,阮舒不與他懟有的沒的,抓緊時間進入正題。


    「莊荒年走了?」


    「你不希望他走?」


    「你怎麽迴事兒?都不知道莊荒年來榮城?」


    「輪得到你管?」


    「隋家一家人,現在被莊荒年護著?」


    「不都你幹出來的好事?」


    「莊荒年現在帶我迴來,是什麽打算?」


    「你應該去問莊荒年本人。」他總算不再是反問句。


    「他沒交代你什麽事?」阮舒的耐性都被他鍛鍊出來了。


    聞野吊高眼睛:「看好你。」


    總算從他嘴裏撬出來個具有實質內容的答案。


    阮舒選擇坦白告知:「一會兒我要出門。見唐顯揚。你該清楚,我能見到唐顯揚,對你是件好事。所以,莊宅裏打掩護的工作交給你。」


    聞野眸子眯起:「你該知道莊宅裏,不止我這一雙負責盯你的眼睛。」


    阮舒修長的眉尾挑著,強調:「雖然還不知道唐顯揚著急見我的原因具體是什麽,但肯定有助於你們對付莊荒年。」


    「莊荒年既然已經從隋欣那裏發現我在背地裏查他的老底,就代表得趁著他如今暫且還能容得下我,速戰速決幹掉他!」


    尾音落得極重極鏗鏘,微微諳出一絲兇狠。


    同時,她抬起手,手指朝聞野的胸口點了點,目光筆直且洞悉地與他四目交視:「上述,你的心裏肯定清清楚楚。」


    她甚至非常懷疑,在莊荒年來之前,聞野便試圖帶她迴江城的原因,可能正在於此:希望由她來拉攏唐顯揚。


    聞野垂眸,眸子眯著,盯住她修長的食指。


    不過一秒不到,她的指頭便收迴。


    聞野抬眼,重新對視上她漆黑的瞳仁。


    「我去準備出門了,你也去準備你該做些什麽。」


    話落,阮舒轉身走入她自己的臥室。


    聞野盯著她的背影,又是一句嘲諷:「敢對我下命令。」


    卻並沒有如平日那般惱火發怒。


    而神情間有抹別具深意。


    …………


    莊爻的速度很快,十五分鍾左右便備好了車。


    倒挺感謝今天天氣狀況不好,否則可能得等天再黑些,才能出門。


    一切都很順利,順利得阮舒有點不可思議。


    或許平日多慮習慣了,所以她心底生出一絲具體道不明的古怪。


    這絲道不明的古怪,在到達那家咖啡館時,她無暇細思,隻能暫且捺下,留莊爻在外麵,她自己攏好帽子和口罩,攜榮一進去。


    咖啡館的客人還挺多,不過她和唐顯揚曾經坐過的那個固定位置是空的。


    走上前,才發現它之所以空著的原因是,上麵放著「已預訂」的指示牌。


    這下子阮舒猶豫住了——她是猜錯地點了?猜錯時間了?還是地點和時間全猜錯了?


    一名服務員忽然上前來問:「請問這位女士,您是約了這一桌的客人麽?」


    阮舒心頭一動,忙點頭:「嗯,是的!」


    「請問女士貴姓?」服務員又問,似在確認。


    「阮。」阮舒迴答。


    服務員微笑著點點頭,邦忙把桌上的指示牌撤走。


    阮舒落了座,點了杯咖啡。


    服務員很快送上來。


    阮舒往咖啡裏倒奶放糖,心裏狐疑著唐顯揚會不會把這次的見麵搞得太過神秘謹慎了……?


    正忖著,一道身影迅速地躥過她的身側,坐到她的對麵。


    「舒!」


    若非他這一聲喊出得及時,榮一馬上就要扭折他的手臂了。


    阮舒看著麵前衣著邋遢鬍子亦邋遢的人,愣怔:「你怎麽成這個樣子了?」


    唐顯揚拉低毛線帽的帽簷,神情頗為無奈,但也不與她廢話:「看來你並不知道,莊荒年在到處找我。」


    阮舒錯愕:「隋欣不是投靠莊荒年了?隋家一家人不是都不見了?」


    「我偷跑出來了。沒和隋欣一起。」唐顯揚簡單解釋。


    阮舒再度怔忡,準備細問。


    唐顯揚率先阻了她:「這個一會兒我再和你細說。先問你點事情。」


    他的表情嚴肅:「你到底是向誰透露了隋欣手裏有她爸爸的日記?」


    阮舒一時之間有點懵:「為什麽這麽問?」


    「不是隋欣兩麵三刀,是有人要來搶隋欣她爸爸的日記本。隋欣以為是你出爾反爾,所以才轉投莊荒年,把你給告發了。」唐顯揚告知,眉頭皺著,「我了解你的為人,我知道一定不是你。林璞是你弟弟,他最近跟你一起在外麵的。也不是他,對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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