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把傅清辭十多年的辛苦往哪兒擱?」


    「不是。」阮舒即刻否認,深深凝眉,「你說的我都認同,傅清辭對晏西所周全的一切,我也完全可以理解。我更從未想過要晏西繼承陳家家業。」


    傅清辭的付出,她早在當初剛發現晏西的存在時,便一清二楚。假若不是心疼傅清辭的十多年辛苦,那會兒她就不用糾結是否該告訴陳青洲,甚至因為她知情不告,陳青洲獨獨那一迴沖她發了火。


    至於什麽「繼承家業」,她自己如今正擔負著陳家的重任,壓力有多大,她再清楚不過,加之還有陳青洲這麽一個先例,她怎麽可能要晏西去走陳青洲的老路?何況陳家的家業又不是什麽好東西……


    她隻是——


    「我並不是要把晏西從傅清辭身邊奪走,隻是想把晏西接來我的身邊短暫地再相處一陣。」阮舒正色解釋,「晏西一直都想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個什麽樣的男人,可他隻曾在醫院裏和陳青洲有過匆匆一麵。」


    「如今陳青洲已經死了,我想讓晏西全方麵地了解陳青洲,了解陳青洲之於社會的普遍意義而言雖然是個『壞人』,但他在榮叔麵前是個好兒子,在我麵前是個好哥哥,在陳家下屬麵前是個好領導。更要告訴晏西,如果他能和陳青洲有相處的機會,陳青洲也一定會是個好爸爸。」


    「而陳青洲……陳青洲,從頭至尾都被剝奪了做父親的權利。」談及此的時候,阮舒腦海中閃現的正是陳青洲曾質問「憑什麽剝奪我做父親的權利?!」的畫麵(第350章)。


    她的眸底浮出某種情緒:「陳青洲到死都沒有好好見一麵自己的兒子,沒有和晏西相認,沒有聽晏西喊他一聲爸爸。我想……幫陳青洲盡可能地做點什麽,補償點什麽。」


    傅令元的眼神又深兩度,針對她的話問:「你自己現在的處境很安穩?安穩得能夠保證把他接到你身邊和你一起生活,他是安全的?」


    阮舒坦誠:「確實不安穩,我也確實不能夠保證他能安全。」


    傅令元眸子一眯,覺得她必定還有下文,便暫時不接茬。


    果不其然很快便聽她繼續道:「就算我不接他來我的身邊,至少他呆的地方,不能是個你知道的地方。」


    傅令元的眼睛黑得宛若能夠滴出水,明明非常生氣,唇角偏偏如一貫那般地閑散地勾著:「還是迴到你對我的信任問題上。」


    「是。不信任你。」阮舒依舊坦陳,眼裏的波光微不可察地閃爍,「我可以相信你本人對晏西絕無傷害之意,但我無法說服自己去相信你將來麵臨陸振華的要求時不會像對待陳青洲那樣對待晏西。」


    她的嗓音亦是清冽的:「隻要你還得在陸振華麵前演戲,隻要你的羽翼還不能抗衡陸家,隻要你的野心還不能達成,在諸如此類的問題上,我就無法百分百信任你。我自己可以冒險,但我不能讓晏西的安全存在半絲半分的隱患。」


    這也就是彼時陳青洲對她說的,「我不會放任任何一點置晏西於危險的可能性」(第350章)。


    她彼時反詰過陳青洲的那句「晏西跟著你,就一定安全?」(第351章),正和方才傅令元所質疑她的晏西呆在她身邊的安全性。她曾經那樣混亂,那樣糾結,那樣無力也無法強求陳青洲像她一樣去信任傅令元,後來發生的事卻重重打了她的耳光。


    時隔數月,無論算作虧欠她當初在陳青洲麵前言之鑿鑿的誤判,還是算作她如今真正體會到陳青洲的處境和心理,阮舒都要盡全力,爭取幫陳青洲做到陳青洲那時無法為晏西做到的一切。


    她要把自己的私事,和陳家的事,分開來看。


    她不能再把傅令元對她的愛,和其他事情混為一談。


    她不能再把她個人對傅令元這個人本身的某種信任,和其他人對傅令元的看法相提並論。


    犯過那一次錯,給她身邊的人造成的傷害已足夠大,給她的精神壓力和教訓也已足夠大,她不能再重蹈覆轍,不能再愚蠢地兩次踏入同一條陰溝裏。


    不能……


    不能……


    阮舒蜷縮手指,拳頭緊握,如何都揮散不去傅令元手舉火炮槍對準陳青洲射擊最終陳青洲湮滅在爆炸中的畫麵。


    傅令元將她竭力抑製的麵部表情和眸底翻滾的紛繁情緒瞧得分明,他的眸底同樣翻滾開複雜。


    「阮阮……」輕喚著,他捧住阮舒的臉,一點一點細緻地親吻她。


    阮舒閉闔雙眸,抵著他堅實的身體,雙臂迴摟住他,摟在他的腰際上,掌心下是他挺拔又筆直的蘊著他的力量的脊背。


    這力量,絕大多數時候令她感覺到安全、踏實、平靜,卻也有如具摧毀性的颶風和暴雨一般令她感覺到不安、恐慌、懼怕的時候。


    傅令元在吻過之後壓她在他的胸口。


    「對不起。」已重複過無數次的這三個字,便是由始至終以來他全部的態度——追根究底,她如今對他的不信任,都是他對她的傷害造成的……他認,他自己扛……


    阮舒沒有吭聲,和他一樣保持沉默,享受兩人之間難得的、久違的靜謐。


    靜謐之中,她愁緒萬千,同時,他也在做各種考慮。


    半晌,他出聲問:「是不是,我做口頭上的承諾,承諾無論以後發生任何事都不對晏西起歹念,都不行?」


    「嗯,不行。」阮舒的嗓音很冷硬,「榮叔的事,不就因為臨時起了變故,你沒能守諾?晏西經不起這種『變故』。」


    傅令元似笑非笑,苦澀而無奈:「但凡我的一次失策,都會被你記掛在心念叨一輩子而抵掉所有的能耐,是麽?」


    阮舒卻是反問:「你有什麽能耐?」


    傅令元:「……」


    翻身便壓她在沙發上,將她鎖在他的懷裏一通拱。


    頃刻,傅令元適時暫停,指腹狠狠刮過她的嘴唇,爾後鉗著她的下巴,眸子深沉地攝住她,頗為痞裏痞氣地撂話:「老子能讓你在床上軟成一灘水!讓你在床上為我笑著哭!還不夠能耐?」


    被拱得胸悶氣短的阮舒猛一搡他,反身壓他在下,膝頭用力抵著他的那個啥,冷著臉,眼神兇狠:「老娘能讓你直接死在床上,比你更能耐!」


    傅令元的雙手不安分地揉在她的臋上,臉上笑得蕩漾:「來,讓我死在你的床上。」


    阮舒自然沒有遂他的願。頭一埋,趴在他的胸膛上,靜默地聽他的強勁有力的心跳。


    傅令元的手移上來她的腰,順上來她的後背,輕輕地撫片刻,平和地問:「口頭承諾沒有安全感的話,最低限度,你想要怎樣,才能讓你相信,我不會是晏西的安全隱患和威脅?」


    最低限度。


    這四個字她聽得清楚。


    已然是他最大的妥協。


    阮舒並未馬上迴答,拿指頭在他的胸口緩緩劃圈圈,頻率和他撫在她後背的手相一致。


    斟酌須臾,她做出決定,曼聲道:「我想和晏西好好通一次電話。」


    從一開始態度強勢地非要晏西的人,到現在改為一通電話,何嚐不是她也妥協了?


    然,縱使如此,傅令元也沒有立刻迴應,隻是先將她劃動在他胸膛的那隻手捉到他的下巴上,帶著她的手感受他冒頭的有點刺有點紮的胡茬——他深知她喜歡這種觸感。


    阮舒也從他的這個動作裏,讀出了他對她的妥協的感激。


    少頃,傅令元擱她的手到他的唇上潤了潤,才迴答:「你先讓我去安排一下。」


    這等於應承下來了。阮舒忐忑吊著的心稍稍鬆弛。


    旋即她忍不住將她先前存於心中的困惑問他確認:「你爺爺是不是知道晏西的存在?」


    更令她困惑的是,傅清辭不防著傅令元麽?傅家爺爺假若知曉晏西的存在,也該清楚傅令元曾把外甥攥在手中當籌碼,難道就不為晏西的安全考慮?至少也得瞞著已經誤入歧途的傅令元,不讓傅令元知道傅清辭和晏西如今之所在,不是麽?


    她剛從傅清梨口中得到傅清辭調去外地的消息時,其實琢磨過有可能傅令元和傅家的其餘人一樣不清楚內情。所以她和榮一打預防針說要迴晏西這件事不一定能成功,一方麵是考慮到傅令元可能會拒絕這項交易,另外一方麵的考慮則在此。


    事實則是,傅令元打一開始,便沒有否認他知曉。


    假若這項交易他當真不願意,其實完全可以隱瞞說他不知道的。反正他的演技一級棒,且直接賴給他斷絕了親屬關係的傅家,理由恰當充分又令人信服地推得一幹二淨。


    那麽他選擇不隱瞞他清楚晏西的去向,抱著的是什麽心理?——自信他能說服她放棄找迴晏西?抑或表示出他沒有刻意藏著晏西以彰顯他對晏西確實不再存在利用之意?


    嗯……?


    不過一瞬間的功夫,阮舒的腦子裏運轉開來如此紛飛的思緒。


    當然,她沒能多加思索。


    因為傅令元的兩隻豬蹄子又摸迴到她的臋上,笑著提醒:「交易部分已談攏,不要再拿多餘的問題破壞良宵美景。該辦事了。」


    阮舒的興致其實在這番談話中已消散了大半。


    傅令元分明瞧出她的冷淡,當即兩隻豬蹄子穿越過浴褲的布料,換到裏麵去,開始一番撩,嘴上則十分不滿:「倒是拿出點漂牛狼的樣子出來。」


    阮舒被他捏得舒、服,懶懶地,哼哼著隨口便吐話:「漂你太多次,膩了。」


    空氣一瞬詭異的寂靜。


    傅令元手上的動作甚至都停了。


    從阮舒趴在他胸膛的角度,隻覺他的臉陰沉得不要不要的,眸子裏泛出的那星星點點的火焰,因為挾裹了怒氣而燒得炙熱。


    阮舒尚未來得及反應,臋上遭遇他使勁的一掐。


    是真敢下力氣的掐。


    阮舒還沒為此發飆。


    傅令元率先換迴男上女下的位置,嗓音陰仄仄地一頓一頓重複:「漂、膩、了?」


    阮舒已經因為方才他那絲毫不憐香惜玉的一掐而改變主意,推搡他的身體:「為防止榮叔的那種意外重現,我決定更該交易規則,必須先驗收交易成果,否則別想碰我。」


    「別想碰你?」傅令元冷冷一哼,不安分的豬蹄子可勁地在她身、上倒騰,「我這不正碰著?到處都碰!碰你碰你碰你!就碰你!」


    阮舒:「……」


    額角落下無數道黑線——


    他……


    這……


    此時此刻伏在她身、上的人已經連「幼稚的小孩」都形容不了了,而分明是個……智障兒童……


    令阮舒有種想一耳光掄過去的衝動。


    衝動尚未來得及實現,外頭卻是傳來一陣急促的叩門,和榮一的唿聲:「大小姐?大小姐!大小姐?」


    吸取了上迴江城時在訓練館裏的教訓,傅令元這迴走去幫她洗頭之前,特意檢查過一遍門鎖,因此現在心安理得地對外麵的動靜充耳不聞。


    阮舒可不幹,命令他起來:「榮一肯定是有急事找我,得不到我的迴應他會砸門進來的。」


    「你把他打發走不就行了?」傅令元死死壓著她。


    「大小姐!大小姐?大小姐!」榮一的唿聲在繼續。


    以及加入了莊爻的唿聲:「姐?姐?你在裏麵麽?」


    阮舒忙不迭先應上:「我在。還在做頭髮。怎麽了?」


    莊爻和榮一齊聲告知:「總監在通知各個包間,有警察臨檢,掃黃。」


    阮舒:「……」


    傅令元:「……」


    兩人麵麵相覷,一時之間誰也沒說話。


    阮舒則迴憶起一件舊事,不禁眉心蹙起:怎麽又遇上掃黃?


    榮一頗為貼心的交待傳了進來:「大小姐,你看著裏頭如果有什麽不方便的,趕緊收拾起來~」


    「好,我知道了。」阮舒這尾音險些變成了唿痛,因為又在亂拱的傅令元冷不丁咬了她一口。


    她不爽地推他的腦袋:「你屬豬還是屬狗的?」


    「我屬狼。」傅令元比她更不爽,「飢腸轆轆來自海城的餓狼。」


    阮舒:「……」


    見他打算不管不顧地繼續埋頭苦幹,她急急揪住他:「行了行了,別在這兒鬧了。」


    傅令元被迫抬頭,眸底的幽怨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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