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舒正準備道謝。


    緊接著便聽他口吻慶幸:「幸虧,道森還是幫到了忙,找了莊教授去莊宅。你能安然無恙是最好的。」


    梁道森……?阮舒修眉輕挑,「你和梁道森說了這件事?」


    唐顯揚點點頭:「他不是你的未婚夫?我隻能聯繫他。」


    阮舒鳳眸一狹。


    中午莊荒年來見她時,提過一嘴「多虧道森發現異常」。彼時她未曾細細琢磨,現在唐顯揚的意思不就是說,梁道森通過他得知今晚隋家姐弟可能有動靜的消息?


    然,唐顯揚認識的梁道森,可並不是她認識的「梁道森」,昨晚陪同莊荒年來莊宅的,分明是聞野版本的梁道森。


    那麽……


    手指在水杯上輕輕摩挲,阮舒斂下心緒,攏眉:「謝謝。」


    唐顯揚收下了她的謝意,沒有迴之「不客氣」之類的話。


    兩人間安靜了兩秒,他才又問:「所以,手機號碼能給我嗎?」


    「好歹這迴我也算給你通風報信,或許以後對你還有價值。當然,我更希望我不會再有這方麵的用處。」他溫和地笑,笑意和過去曾經那段漫長時光中的他一樣。


    而那段漫長時光的初始,除了她和他,還有時不時出來打醬油的……傅令元。


    傅令元……


    阮舒手指縮緊,倏爾漠漠道:「林妙芙後來又懷過一次你的孩子。」


    唐顯揚的表情霎時僵了僵。


    融洽的氣氛被她活生生打破。


    同樣打破的,還有迴憶。


    阮舒鬆一口氣。


    凝睛,看到唐顯揚的尷尬,她垂下眼簾,不去看他,心裏多少生出些許歉意——不是記恨他,不是故意要他不痛快,早在那次出差來江城,關於他和林妙芙的糾葛,她已經決定一筆勾銷,所以隱瞞下。


    但剛剛……


    那一瞬間……她隻是,不願意再記起某些有的沒的……隻能藉由林妙芙,阻隔開他對她的友好。


    不想再和他做朋友……不想要再和他有聯繫……


    不要……


    要怪就怪他,為什麽偏偏是傅令元的表弟……


    如果不是他,她不會認識傅令元的……


    阮舒深深沉著氣——她就是這樣自私的人,為了自己好過,不惜犧牲別人的感受……


    唐顯揚的聲音重新傳來:「什麽時候?」


    阮舒復抬眸。


    唐顯揚的表情似已恢復平靜,平靜詢問:「孩子……生了?」


    阮舒也平靜:「你離開海城的時候,她已經懷了。你銷聲匿跡,她到處找不到你,硬要為你留著。後來……」


    她略略一頓,凝注他的臉:「後來被我推倒在地,摔沒了,流產了。」


    唐顯揚沒有什麽特殊的神色,隻問:「她現在怎樣?」


    「犯法了,在坐牢。」阮舒答得簡潔。


    唐顯揚沒有詳細追問,沉默著,不知在想什麽。


    氣氛頗有些壓抑。


    阮舒忖了忖,道:「她後來的遭遇,和你沒什麽關係,我隨便聊一聊罷了。」


    「嗯。」唐顯揚顯然已比不得原先輕鬆。


    阮舒心裏有些悶,重新下逐客令:「沒有事的話,我想休息了。」


    「好。」唐顯揚不打擾她,起身。


    阮舒也起身。


    看她半秒,唐顯揚終又微微一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離開海城,這半年經歷了什麽事。但,能在江城和故友重聚,我很高興。還是希望,我給你的名片,能夠派上用場。」


    阮舒眼波輕輕閃動,抿唇不語。


    「那我先走了。」唐顯揚道別,往外走。


    阮舒坐迴靠背椅裏。


    卻聽唐顯揚忽地喚一聲:「道森,你也來了?」


    心頭一頓,她望過去,正見門外,榮一抬手臂攔住梁道森。


    噢,對……中午莊荒年離開之前,預告過梁道森要來……阮舒甚至不用仔細去辨認他的眼神,就能判定他必然是聞野。畢竟真正的梁道森壓根沒有來探望她的必要。


    眉尾挑起,她不作聲,饒有興味兒地看戲。


    但見「梁道森」微露詫色:「顯揚……?你怎麽在這裏?」


    問完他便自行恍然:「我傻了,來這裏肯定是探望莊小姐。」


    「嗯嗯。」唐顯揚落落大方地點頭,「你進去吧,我先走了。」


    「要不要等一會兒?我和你一起?」「梁道森」詢。


    「不用。」唐顯揚搖搖頭,隱晦道,「我在醫院陪隋欣。」


    「梁道森」又一副恍然的表情,沒有再說什麽,隻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唐顯揚似瞭然包含在其中的意思,笑笑,也拍了拍「梁道森」的肩膀,錯身而過。


    榮一則仍然沒有給「梁道森」放行,而扭頭望進來,顯然詢問她的意思。


    阮舒麵無表情。


    沒有外人在場的「梁道森」放出了聞野的本性,也不催,站定在那兒,微揚著下巴,隔著距離與她對視,靜待。


    兩三秒後,阮舒終是出聲:「讓他進來吧。」——反正他若執意,根本沒人攔得了他。


    榮一不情不願地放下手臂。


    聞野的姿態頗有些大搖大擺,嘖嘖道:「和老情人敘了舊,就不讓未婚夫進門了?」


    阮舒啜著杯子裏剩餘的水,不予理會。


    聞野兀自將手中的一束花放到她麵前的桌子上,嘴巴則在繼續犯賤:「過河拆橋玩得不錯。忘記昨天是誰要我送她來醫院打針的?又是誰衣衫不整地扒我的衣服,說要和我——」


    阮舒直接將水杯裏的水往他臉上潑。


    聞野迅捷地側開身。


    阮舒緊接著握緊杯子瞄準他的臉要砸。


    聞野眼疾手快地扣住她的腕,冷笑:「身體恢復得很好。」


    「是,力氣很足,大到沒處使。」阮舒語音淡淡,邊說著,從容不迫地抽迴自己的手,走向飲水機,重新給自己盛水。


    不瞬,一隻幹淨的紙杯從旁湊過來,強行推開她的杯子,給他自己盛水。


    阮舒瞍去。


    聞野挑眉斜睨她:「沒讓你像招待老情人那樣親自給我倒水,已經很照顧你的病人身份了。」


    阮舒平淡無波地轉迴眼。


    聞野的紙杯已盛滿,率先走開了。


    待阮舒轉迴身,聞野正坐在沙發裏,兩條腿交疊著伸長亙在茶幾桌上,往沙發背悠然地靠坐,一雙黑色的眼睛盯著她看。


    「膽子很大,」阮舒平靜地評價,「肆無忌憚直接在唐顯揚跟前露麵。」


    「又不是第一次了。」聞野不甚在意,「而且作為你的未婚夫,往後必然要更加頻繁地出現在你的身邊,現在自然要開始多出來練習練習。」


    阮舒瞳仁縮斂一下,小有好奇:「你在外麵橫行的時候,梁道森就一直躲在家裏不出門?」


    聞野笑得故作高深:「你猜?」


    嗬嗬。阮舒自覺換了個話題:「以為你多了不起,能夠護我在莊宅內的安全,結果還是要靠唐顯揚無意間的通風報信,你才得知隋家的行動。」


    聞野睨著她:「最後你還不是沒事?」


    阮舒輕哂:「如果不是我自己防範意識高,現在你恐怕在忙著找新的傀儡家主。」


    「你防範意識不高,就不是你了。」


    這前半句,聽著像在誇她,然,他的後半句很快出來:「我挑來的人,怎麽可能輕易game-over?」


    ——果不其然,不是誇她,是自信他自己的眼光。


    阮舒心裏再嗬嗬,問:「隋家接下來會怎樣?」


    聞野挑眉:「我們的女家主不是已經吩咐她的二侄子該怎麽做了?」


    阮舒緊盯他的臉,狹長的鳳眸微微眯起:「你不想藉由這件事把隋家徹底打垮?」


    「我為什麽要打垮隋家?」聞野聳聳肩。


    阮舒不說話了——他是不需要親自打垮隋家,要動手那也該由其他人動手,比如莊荒年。


    抿緊嘴唇,她兀自走迴病床,爬上去。


    聞野當即皺眉:「你幹什麽?」


    阮舒在整理枕頭:「你自便吧,我困了,原本送走唐顯揚,就打算睡覺的。」


    聞野:「……」


    阮舒脫了外套,躺到床上,蓋上被子,閉上眼睛。


    沒一會兒,聞野便走了過來,掀了她的被子,握住她的手臂將她從床上拽起來:「話沒講完,誰允許你睡了?」


    阮舒表情漠漠:「我問完了。所以是你沒講完?」


    旋即她打了個嗬欠:「你還有什麽要講的?快點講吧,我聽著。」


    「……」聞野整張臉臭得要死,「你的聲音怎麽變成這樣?比鴨子被掐了脖子還難聽!」


    「你聽過鴨子被掐脖子的聲音?」阮舒仰著臉瞅他,「有機會也帶我見識一下。我好做對比,是不是真的和我現在的聲音很像。」


    「……」聞野的臉愈發臭。


    阮舒則一副剛記起什麽的模樣:「你來晚了,如果早一點,我還能禮尚往來,帶你看一看隋潤菡被掐脖子的樣子。和鴨子不一樣,她發不出聲音。」


    很快她又恍然:「忘了,你是大名鼎鼎的『s』,見過的世麵比我大更比我多,肯定早就見過人被掐脖子的場景,何需我來牽線搭橋?」


    聞野嗤聲:「你對隋家下不去手?一個掐脖子,一個爆蛋,剩下一個扔族規裏,就這麽算了?」


    「你有更好的玩法兒能幫我解氣?」阮舒反問。


    「你想不想玩?」聞野又把繡球拋迴去給她。


    阮舒盯著他:「你說說看怎麽玩。」——問出口後,她忽然覺得很像兩個小孩子在幼稚地商量如何惡作劇……


    聞野勾唇:「先把你難聽的聲音快點治好。」


    「噢。」阮舒應得敷衍。


    隨後三四秒鍾,誰都沒接話,空氣一陣安靜。


    聞野不耐煩地推她一把:「你又啞巴了?」


    「我本來就沒什麽可說的。」阮舒顰眉,問,「反倒是你,要講的就這些?全部講完了?」


    聞野盯住她的臉,好幾秒不作聲,目光充滿研判。


    不懂他在探究什麽,阮舒大大方方地隨他瞅。


    頃刻,聞野冷聲:「看來你以前真是放蕩慣了。真不枉你的那些壞名聲。」


    話題貌似跳躍得有點快,頗有些前言不搭後語和牛頭不對馬嘴。阮舒一時沒跟上他的思維,眨眨眼,有點懵。


    便聽聞野繼續冷嘲熱諷:「昨晚剛在我麵前發完情,今天見麵就能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還能不加避諱地直接當著我的麵脫衣服睡覺。我和你很熟嗎?」


    阮舒:「……」


    一秒的功夫,她瞬間反應過來他的意思,鳳眸裏冰霜一凝,轉瞬又收斂,狹著眼問,「這麽說,你是希望我為昨天晚上的事負責?」


    「要我怎麽負責?」


    聞野的其中一隻手正捉著她的手臂,阮舒邊說著,反握住,身體靠近他一分,「你不是已經是我的未婚夫了,還要我怎麽負責?」


    聞野眉頭一皺,甩開她的手。


    阮舒的手掌及時摁在床板上,撐住自己的身體,抬眼看他。


    「你既否認和我有血緣關係,又否認自己喜歡我,對我偶爾無意間的觸碰反應強烈,一度我認為你是個純情處、男。」


    她似笑非笑:「堂堂『s』,三十多歲的一個大男人,若真還是個處、男,傳出去真是要叫人笑掉大牙。」


    聞野表情有點陰。


    「不過經過昨晚……」阮舒故意拖了個長音,坐直身體,拉迴自己的被子,才接著話,說,「不錯,是個有定力的男人。」


    語氣完全學了他平日以高高在上架勢點評他人那副欠扁模樣的精髓。


    嘲諷完畢,阮舒沒再去看他的神色,自顧自重新躺迴床上,側身,背對他,而麵朝窗戶的那一邊,閉上眼睛:「我真的要休息了……你要麽自便。要麽慢走不送……」


    她側耳凝聽。


    聞野不知道是不是在消化情緒,沒有動靜。


    半晌,才聽聞他冷冷一哼。


    繼而是他的腳步。


    漸行漸遠,直至「嘭」地摔門而去。


    病房裏恢復寂然。


    隔了約莫一分鍾左右,阮舒睜開眼睛,眸底鋪滿寒霜。


    連莊荒年的行蹤都有一定掌控,卻不知隋家的三姐弟要對她下手……?


    隋潤東這種人給她下藥,竟沒有往死裏下……?


    榮一莫名其妙被放倒……?單憑隋潤芝能輕易做到……?


    唐顯揚給真正的梁道森通風報信後,來堵莊宅的路口,在車裏不小心睡著……?


    聞野帶著莊荒年趕來得那麽是時候,將將慢了一步,她都自己解決隋潤東了……?


    莊爻那異樣的表情,那濃烈的愧疚,僅僅因為他這兩天不在,恰恰未能及時保護她……?


    嗬嗬。


    嗬嗬嗬。


    這麽多的問題,這麽多的疑點。如果這件事和聞野半點關係都沒有,她真該跟聞野的姓!


    當然,也能料想到,肯定不是聞野親手策劃的。


    但……


    預先知曉,而不告知她,任由隋潤東……


    腦中晃過開槍前那副噁心至極的畫麵,她手指抓著被子,攥得緊緊的,甚至身體控製不住地隱隱顫抖。


    強行鎮定。竭力捺下心緒。


    阮舒拉迴自己的冷靜——現在的問題是,聞野利用這件事的目的是什麽?


    挑起莊荒年對隋家的愈發不滿……?


    …………


    醫院外。


    褚翹帶上水果下車,邊往裏走,耳朵上貼著手機,聽手底下的警員匯報導:「是的翹姐,我就守在梁道森家門外,從中午開始就沒見他出過門。他好像是個宅男。」


    宅男……?


    褚翹深蹙眉——和調查到的某一部分資料貌似有點出入……


    張了口,她正打算說什麽。


    一個男人的身影在這時闖入她的視野。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就在這裏,等風也等你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平方繆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平方繆並收藏我就在這裏,等風也等你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