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和我通電話的那位經理撂話,要收迴我們兩個堂口在莊家碼頭上的所有貨倉,不再給我們租賃的機會。」


    「我們雙方是每三年簽一次合同。今年年中剛續的約,現在半年都不到。按照規定,是我方毀約在先,所以不僅之前的錢要不迴來,還要再付三倍的違約金。」


    傅令元聽言放下茶杯:「現在最重要的是,把東堂主順利撈出來。」


    「不不不,最重要的是,莊家的那位碼頭負責人盡快相安無事地出警署。」西堂主強調,雙手攥在一起,「傅堂主,這迴哪怕我們把東堂主搭進去了,也不能連累莊家。否則我們在江城真的呆不下去。」


    傅令元眉目沉洌:「最壞的結果,就是從此不再和莊家合作罷了。江城又不是隻有他們莊家一個碼頭。其他碼頭就算條件不如莊家碼頭好,至少不會像莊家這樣騎到我們青門頭上。我們青門有頭有臉,一向都是別人看我們的麵子。」


    西堂主搖搖頭:「傅堂主,不是我誇張,隻要我們與莊家碼頭不和的消息傳出,江城不會有其他碼頭再接納我們青門的。」


    傅令元挑眉。


    西堂主焦慮:「現在莊家那邊正在氣頭上,我們得趕緊先把人家的毛捋順才行。這事兒我一個人分量不夠重,必須得請示陸爺。」


    「那你先整理好恰好的措辭。」傅令元提醒,「主要的問題出在我們這裏,出了個口風不嚴密的手下,是我們理虧。你在陸爺那裏不好交待。」


    「我做好心理準備了。」西堂主愁眉苦臉,「傅堂主請先自便,我去給陸爺打電話。」


    「嗯嗯。」傅令元點頭,安撫道,「兩位堂主在江城為青門駐守兩個堂口多年,無論功勞苦勞,陸爺心裏都清楚。不會對兩位堂主太嚴厲的。西堂主不必緊張。」


    「謝謝傅堂主。」西堂主揣著手機匆匆出了門。


    傅令元狀似淡定地繼續喝茶。


    栗青從外麵進門來詢問意見:「老大,需不需要再加點火候?感覺莊家那邊好像能耐挺大的。」


    傅令元確實有話叮囑:「盯著點碼頭上的情況,在兩個堂口和碼頭的工作人員挑點事,加劇莊家對青門不滿。至於警方那邊,火差不多,再下去會太旺。燒到人就不好了。」


    如果說昨晚還不知道自家老大的目的,今天要再沒懂,他栗青可真白混了。


    尤其這句「燒到人」,自然不是指青門自己人,而是指莊家那邊。栗青嘿嘿地笑:「我明白了老大。」


    傅令元肅色的麵容卻依舊沒有放鬆,默一秒,說:「明天迴海城的機票,或許可以準備退掉了。」


    栗青轉了轉眼珠子,暫且退出去。


    不多時,西堂主迴來,提醒:「傅堂主,你留意一下電話。」


    話剛落,傅令元的手機便震響。


    是陸振華。


    傅令元眸底閃過一絲銳利,劃過接聽鍵:「舅舅。」


    …………


    警察局。


    褚翹親自去問緝私隊要案情材料,能夠了解得全麵點。


    正碰上緝毒隊也派人來,和緝私隊正商量兩個隊是要各自分開交接工作,還是都派人整合一個調查小組。


    看見褚翹,順便問了她的意見:「你們刑警隊的也要插一腳麽?」


    「我暫時無法提供給你們什麽幫助,反而需要從你們這裏撿現成的。」褚翹笑笑,取過剛複印出來的幾頁紙,揮了揮,「等你們的最新消息。有任何的問題我會毫不客氣地請教你們。」


    「……」


    迴到辦公室,褚翹瀏覽了沒一會兒,就給緝私隊撥去電話。


    「你們是接到匿名舉報,所以昨晚去碼頭蹲守,才截獲到走私船隻的?」


    「嗯嗯。」


    「舉報人自稱莊家碼頭的工作人員?」褚翹狐疑。


    「是啊。」


    「沒提供多餘的信息?」


    「材料上不都有?事實證明人家提供的消息是準確的。」


    「那你們剛接到舉報的時候是如何查證的?」褚翹問。


    向警方舉報此類案件,為了證明自己舉報內容的真實性,一般匿名舉報者是對外界匿名,但會在警方這邊登記個人信息,同時也是為了防止惡意舉報。


    當然,也有權不透露自己的身份,隻是會令得自己的舉報內容的可信度大打折扣,警方若未經查證,不太可能就此隨隨便便出動警力。除非極個別特殊情況的緊急案件。


    這個案子明顯不在此列。


    緝私隊的同事咳了咳:「你仔細瞅瞅,上麵都記錄著,對方把泊位號講得很清楚。聽起來很可靠,手裏頭正好還有人,就派過去盯守了。最後倒沒白費功夫。」


    褚翹止口,凝眉。


    緝私隊的同事知道她一直在查莊家,現在多半是想搞清楚這名「莊家碼頭工作人員」的舉報人,提醒道:「人家有權匿名,在沒違法行為的情況下,你無權去擅自調查人家。而且對方是用公共電話打的,你查不到的,不要白費功夫了。」


    「我知道,我又不是第一天幹警察。」褚翹笑笑,輕籲一口氣,作罷。


    掛電話前最後了解了一下:「莊家的人你們能扣多久?」


    沒有直接而確定的證據證明莊家和這次查獲的走私品及毒品有關係,目前的可疑重點落在碼頭的某幾位職工涉嫌其中。


    連青門的那位東堂主都無法保證能坐實罪名,何況莊家?


    所以從旁來整體看這個案子,雖然緝私隊和緝毒隊在查抄上有一定收穫,但也止步於此,真正能定罪的是當場被抓獲的那些小角色,無法再進一步。


    在場館接到電話的時候,褚翹還興致沖沖的,迴到局裏,那邊審訊剛結束,一問結果,便大致料想得到,到最後恐怕還是白高興一場,也就現在表麵上嚇唬嚇唬青門和莊家。


    …………


    當天晚上,莊家碼頭發生惡性鬥毆事件,打亂了碼頭的正常生產秩序,導致十多人受傷住院。事件經過各種社交媒體的傳播,造成十分不良的社會影響。


    隔天上午,莊氏碼頭公司的總經理被叫來總部開會。


    「如果不是這次惡性鬥毆傳得沸沸揚揚,我都還不知道,我們碼頭什麽時候涉嫌走私和販毒了?」


    阮舒坐在大班椅裏,句尾的語音輕微地上挑,沒有怒容,但麵無表情,帶給人不符合她年齡的濃重壓迫感。


    碼頭的總經理解釋:「董事長,是誤會。警察局那邊的調查結果已經出來了,是少數幾個碼頭員工和販毒分子有染,與我們公司無關。」


    「您知道的,碼頭的勞動需求量大,光裝卸工就無數,雖然和我們公司簽訂了勞動合同,但我們隻能保證管理住他們的工作時間,他們的私人行為,與我們無關。」


    「當然,」經理緊接著自省說,「這並不能說明我毫無責任。最近正準備整頓碼頭的管理製度,加強管理力度,提高招聘門檻。」


    阮舒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鬥毆事件的原委?」


    「是某個乙方和我們碼頭的工人起了衝突。」


    「哪個乙方?」


    經理頓了頓,不知是在考慮,還是在整理適當的措辭,才迴答:「就是和這次警方抄獲走私和毒品的是同一批人。」


    「三鑫集團?」阮舒直接點出。


    「是。」經理點頭,「是我們莊家碼頭幾十年的老客戶了。對方也是有頭有臉的大公司。每年通過我們碼頭運輸的貨物也很多。從來沒出過亂子。」


    「這一迴其實也是他們的員工裏有手腳不幹淨的幾個人,往他們公司的產品攜私夾帶。」


    有點在為三鑫集團做解釋的意味。


    「海城我比你熟悉,不過就是一群金盆洗手的混混成立的公司而已。」阮舒冷笑,「你來之前,我已經讓人去了解過了,他們是在江城設置了兩個堂口,對麽?」


    「是的。」經理迴答,「負責和我們碼頭打交道的就是這兩個堂口的堂主。」


    「我們莊家的碼頭難道不挑客戶的嗎?」阮舒硬聲質問,「惹出這麽多事。他們這種有黑底子背景的客戶,肯定是被警察盯著的,我們不要也罷。」


    經理稍加辯駁:「董事長,我們的碼頭每天進進出出的船隻無數,有的臨時停靠,有的長年在我們碼頭租賃貨倉。我們不是警察,能做的隻是不主觀上和違法分子交往,察覺有情況的話,主動上報給相關部門。」


    「例如三鑫集團這樣的,如有異常,自有警察負責。於我們而言,他們就是合理合法存在的大公司。如果按照董事長的說法,難道沒有黑底子背景的客戶,就一定幹幹淨淨?」


    嗬,嘴皮子真厲害。阮舒狹長的鳳眸眯起。


    不等她迴應,經理馬上又畢恭畢敬地道明:「當然,董事長說的也是對的,這一次無論涉嫌走私販毒,還是惡性鬥毆,畢竟皆因那兩個堂口而起。我們莊家最不喜的就是和外界牽扯不清,這一次的確鬧太大了。」


    「所以,我們其實已經要收迴我們的貨倉,讓他們搬離莊家碼頭,另遷他處。江城的碼頭並不止我們莊家一處。」


    這個處理方法就目前的情況看來,算強勢的了。


    正正符合她的心意。


    阮舒自然沒有意見。


    但心裏還是覺得能夠再狠一點。


    然,暫時也隻能如此。


    如果她此時提意見,可能有故意針對的嫌疑。


    心念電轉後,阮舒冷冷一哼,順著經理的話道:「讓他們愛上哪兒上哪兒去,別來我們莊家的碼頭惹事生非就行。我們莊家可一點不差賺他們的那點小錢!」


    經理不著痕跡地輕輕閃爍一下眸光,轉瞬微微躬身:「對,董事長說得非常對。我們這兩天在和他們交涉。」


    「盡快吧。」阮舒心平氣和不少。


    「好的董事長,我會給您一個滿意的交待。」經理應承下,「如果董事長沒有其他事,我就先迴去了。」


    阮舒揮揮手。


    辦公室的門關上的之後,她微微眯眸,問身後的榮一:「你怎麽看?」


    榮一彎著腰背,靠近她,肯定地說:「這位經理對大小姐有隱瞞。」


    「我也覺得。」阮舒手指輕敲桌麵,唇角勾出一絲淺譏,旋即往後靠上椅背,閉闔雙眸,揉了揉眉心,「但,這麽快能做到這一步,超過我的預期。」


    「是的。」榮一點點頭,「正巧昨晚又趕上在碼頭發生那樣的事情,時機正對,省了大小姐您另外再找由頭把這件事提上來親自處理。」


    「巧麽……」阮舒睜開眼,顰眉,麵露疑慮。


    榮一其實也和她一樣,多了個心眼。


    可是——


    「從我們所能了解到的情況來看,昨晚的鬥毆沒有異常。事情的原委,和新聞上所報導的差不多。」


    「我們的人還在繼續調查,如果後續有什麽新消息,我會再匯報給大小姐您的。」


    說著,榮一笑笑,安撫道:「至少,不管其中是否另有端倪,目前對我們而言,極為有利。隔個幾天,等等情況,我們見機再行事。」


    「嗯。」阮舒微抿唇,捺下心緒,漫不經心地轉了口,「還不見莊爻人?」


    「早上我打電話關心過強子少爺,他接了,隻說忙完就迴來大小姐身邊。」榮一說,「我不方便追問他的事。他人平安健在,就好。」


    阮舒眸光渙散:「呂品最近沒有跟著我,連榮叔的最新狀況也都沒有及時匯報了。截止昨天,又過了一個星期……」


    榮一沉默。


    陳家的眾多下屬如今被重新編製分配到青門各個不同的堂口。現在有聯繫的,全是最早的那一批死忠的舊部和特訓的死士。


    而黃金榮在醫院被看管得嚴密。陳家的下屬行動艱難,暫時無法接近他。


    唯獨當初埋在醫院的那名張護士。最近正想辦法與她取得聯繫,這樣往後黃金榮的消息,就不用被動地需要通過呂品才能得知了。


    辦公桌的電話在這時有內線進來。


    是秘書。


    告知說:「董事長,樓下有位姓梁的先生找您,說和您約好了一起吃午飯。問您是否準備好了?」


    阮舒怔忡。


    姓梁的先生……?


    梁道森?


    她一陣古怪,扭頭看榮一,擔心是自己忘記了:「我和他今天有約?」


    榮一確信地搖頭。


    阮舒本打算拒絕,卻是突然想到一種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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