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振華貌似也就隨口一說,略略一頓,轉而提議:「要不你把小雅帶在身邊?剛從美國迴來,馬上就忙四海堂的事,總感覺虧待了你。順便就當作和小雅四處走走?」


    「舅舅你是存心要我被其他的堂主看笑話吧?」傅令元稍抬眉梢,口吻略微戲謔,「頭一年就任頭一迴巡查就帶個女人,我是去辦公的,還是去各處度假旅遊?」


    陸振華笑了笑:「你別讓家裏的女人覺得你不關心她冷落她就好。」


    傅令元別有意味:「小雅可通情達理著,今晚足夠我好好表現,好好補償她。」


    …………


    從陸宅裏出來,天色已以最快的速度暗沉下去,城市的華燈亮起,璀璨照人。


    抵達某個路口後,傅令元兀自下車。


    趙十三趴在方向盤上,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車流中,狐疑地嘀咕:「老大又撇下我們,一個人去幹嘛啊?」


    栗青整理著剛出來的一組數據,應聲從電腦屏幕前抬一下眸,神色頗有些曖昧:「老大今晚不是不迴別墅嘛,肯定去找最舒服的睡覺場所。」


    「最舒服的睡覺場所?」趙十三又覺得腦仁疼了。


    栗青笑了笑,合上電腦一拍他的後腦勺:「行了,別委屈你自己了。」


    …………


    側踹腿來勢兇猛。阮舒全神貫注,反應足夠快,當即交叉兩隻手臂擋在麵門之前。


    褚翹並非虛招,下一秒小腿便重重落到阮舒的手臂上。


    臂膀一疼,阮舒雖沒有鬆開手,但沒能穩住身形,本能地屈了腳,往後退了一步。


    氣勁差不多用光,阮舒幹脆不繼續反抗了,順勢往後直接倒上防護墊,渾身是汗地癱軟著,大口地喘氣唿吸。


    褚翹雙手叉腰,高高站著俯瞰躺在地上的她,挑眉:「今天就到這裏?」


    「嗯。」阮舒點點頭。


    褚翹走開了。很快又重新出現在她的視野範圍內,對她伸出手。


    阮舒頓一秒,也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掌。


    褚翹抓緊她一使勁。


    阮舒就勢從地上坐起。


    褚翹放開她,一屁股落座到她的身側,遞給她一瓶水。


    「謝謝。」阮舒頷首致意,擰開瓶蓋,仰頭咕嚕咕嚕灌水。


    放下瓶子時,發現褚翹在盯著她。


    阮舒習以為常,漠漠問:「今天又怎麽了?」


    褚翹湊近她,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白皙細膩的臉頰:「還真是沒化妝啊……」


    「我覺得我生活得比你健康,也聽取了你的意見,怎麽皮膚都不見改善的?」說著她收迴手,摸摸她自己的臉,質疑,「你確定你沒有騙我?真的沒在偷偷用什麽昂貴的護膚品而隱瞞我?女人不是最喜歡這樣了,人前都希望維持住天生麗質的形象。」


    「喂喂喂,我好歹也當了你兩個多月的教練,不要太小氣啊。」她套近乎似的挪近她,又拿手肘隔著衣服布料捅捅她的胸,「還有你這兒。」


    褚翹稍壓低聲音:「我在網絡上找過豐胸的方法,都說最有效的是找個男人天天摸天天揉。我沒交往過男朋友,不清楚,你可是結過一次婚,能不能分享一下經驗,是不是真的有效?」


    阮舒:「……」


    若非都是女人,並且清楚褚翹的性取向,她完全會把褚翹當作流氓處理。


    猶記得那會兒春節,在榮城的傅家老家,首次和褚翹見麵,褚翹對傅令元打招唿的方式是二話不說先開打。她很輕易便褚翹初步判定為和傅清辭差不多類型的女警察。


    結果這兩個多月的相處之後,她發現,撇開肅正的警察身份的私底下的褚翹開朗異常,與生俱來般地恣肆和爽快。


    而和褚翹之所以重新有交集,源自於那陣子她想進一步學點防身技能。


    身邊諸如呂品和榮一等等卻全都是男人,一來他們怕她受傷,教得不上心,二來性別不同,很多東西也不好教。因此從外麵找女教練,便「不小心」招來了褚翹……


    阮舒一開始是拒絕的。可,江城比較有能耐的女教練寥寥無幾,她全都試過去一遍,終是褚翹給她的感覺最好。


    合計著反正也就一周一次的課程罷了,單純的教練和學生的關係。


    然而褚翹非常自來熟,正常授課以外的閑暇時間裏,和她聊化妝品、聊護膚品、聊服裝,找一切女人能夠聊的話題。


    阮舒多半時候不搭腔,偶爾敷衍一兩句,褚翹也不尷尬,而且懂得適可而止。


    今天的話題都進一步到她的胸上來到了……


    阮舒側眸,無波無瀾地盯一眼她的胸:「你的也不小,無需再豐。」


    褚翹不羞澀不扭捏地比劃了一下:「我覺得可以再大一點,像你這樣,比較合適。我的個頭可比你要再高點的。」


    阮舒從地上站起身,淡淡道:「那你就多喝些豆漿。」


    完全是無意識的。


    脫口而出之後,有一小片段的迴憶自發地浮出腦海,令阮舒晃了一秒鍾的神思,微頓身形。


    轉瞬她甩掉思緒,冰冷著神色繼續自己的步子,走去淋浴間。


    沒多久褚翹也跟進來了。


    阮舒如往常般,背對著她,一聲不吭地沖自己的澡。


    擦身體的時候,聽到褚翹道:「你背上的傷,是沒來得及治所以留疤的?我認識幾位挺好的美容醫生,幫你問問淡痕祛疤的方法吧!」


    阮舒轉過身,麵無表情地看著她:「難道褚警官不是應該先好奇我身上這些疤痕的由來?」


    褚翹笑得坦蕩蕩:「這沒什麽可好奇的,我看過你的失蹤檔案了,應該就是你遭遇譚飛綁架期間被他用皮帶抽打出來的那些傷。」


    阮舒輕泛一抹哂意。


    褚翹對她刺蝟一般的疏離見怪不怪,又自顧自口吻輕鬆地繞迴到之前的話題:「喝豆漿真有效果?你的親身經驗麽?」


    阮舒撇開臉往更衣室走:「褚警官也可以自行去找個男人。」


    褚翹跟在她身後,搖擺著手指:「no~no~no~找男人太不現實,還是喝豆漿方便。」


    「褚警官的條件很好,沒有什麽不現實的。」阮舒站在自己的櫃門前穿衣服。


    「我是沒覺得我自己條件差啊。」褚翹清亮的嗓音在另一邊迴應她,笑了笑,「你沒聽過一種說法麽?『每一個不想談戀愛的人,心裏都住著一個放不下的人』。」


    阮舒的動作沒來由地停住,眼睛直直地盯在虛處:「褚警官放不下誰?」


    「你覺得是誰?」褚翹故意反問。


    阮舒低垂眼簾,抿緊嘴唇,「未婚夫」三個字懸在喉嚨口。


    卻聽褚翹的聲音突地近在她的耳畔:「還不是我外公嘍。」


    阮舒扭頭。


    褚翹雙手抱胸,單肩倚靠在旁側的櫃門上,正笑盈盈地注視她:「我從小在我外公身邊長大的。他帶給我的影響很大。一直以來他對我的教育都是自己要對自己的人生負責,唯獨婚姻這件事上,他可太武斷了,沒經過我的允許,就和傅家爺爺擅自訂了我和傅三的婚約。」


    「傅三倒好,一跑美國跑十年,迴來還直接甩個老婆到我麵前。我好歹是個女人欸,半點臉麵都不給我留。他以為就他不願意娶我麽?我還不願意嫁他呢。」


    「小時候沒少和他打過架,他什麽脾性,我能不一清二楚麽?彼此都看得太透了,當兄弟還勉勉強強,哪兒能成夫妻啊。」


    「莊小姐你說說,這事兒我外公是不是得負很大的責任?」


    褚翹最後問,而其實不等阮舒有所迴應,便兀自黯淡了神色:「可他老人家兩三年前去世了,我找他評理都沒處兒,當然放不下他。」


    阮舒表情淡漠地拾掇自己的包:「褚警官節哀。」


    然後道別:「我先迴家了。今天謝謝褚警官的指教。我們下周再見。」


    「走吧,我也走。」褚翹和她一同離開場館。


    行至門口,外麵正瓢潑大雨。


    阮舒掏出手機,發現自己遺漏了兩通來自莊爻的未接電話。


    還有一條消息:「姐,今天路上耽誤了,你多等我半個小時。」


    「怎麽了?」褚翹問。


    「沒什麽。」


    「是不是接你的人一時半會兒來不了?」褚翹猜。


    「褚警官不用管我。先去忙吧。」阮舒依舊疏離。


    「我可沒什麽要忙的。」說著,褚翹拉住她往場館裏迴,「走走走,進去等,外麵冷,還下雨的。」


    「謝謝。」阮舒沒有拒絕。


    「要喝點什麽?白水?咖啡?果汁?酒?」


    阮舒本想搖頭,心頭在最後一個選項頓了頓,改變了主意:「酒。謝謝。」


    褚翹聞言不明意味地多瞧了她一眼,才走向冰箱,很快拎了兩瓶玻璃瓶的啤酒。


    開過蓋了。


    遞到她跟前。


    度數太低了……但總比迴到莊宅之後被榮一和莊爻死盯著而什麽都喝不到來得強……阮舒握住酒瓶,往嘴裏送一口。


    褚翹盤著膝蓋與她相對而坐,也在喝酒。


    兩人均無話,寂靜一片。


    褚翹沒多久就喝完一瓶,走向冰箱,估計是打算再拿。


    阮舒的目光循向她:「麻煩我想再喝點。」


    「莊小姐酒量怎樣?」褚翹兩隻手,一手各兩瓶,一共拎了四瓶過來。


    「不會耍酒瘋給褚警官添麻煩。」阮舒略略頷首致意道謝,伸手接過酒瓶。


    褚翹坐迴到地上,彎彎唇角:「人家都說『把酒言歡』,莊小姐光喝我的酒,卻一句不吭氣,真辜負了這些酒。」


    阮舒涼涼道:「我確實沒有豐胸的方法能告訴你。」


    褚翹噗嗤笑出聲,下一秒,神轉折一般,便問:「一般來講,離婚不外乎三種原因:第一,你在外麵有人了;第二,他在外麵有人了;第三,好聚好散。看你的樣子,肯定不是第一種也不是第三種,那麽就是第二種?」


    毫無徵兆地說轉話題就轉話題。


    阮舒握在酒瓶上的手指緊緊收縮,不予理會,看了眼手機屏幕上的時間,琢磨著要在莊爻到之前,把兩瓶酒都喝掉。


    褚翹的話尚在繼續,卻是又有些前言不搭後語地換了個話題:「第一次在榮城的傅家老宅見完麵之後,我就覺得你好像有點眼熟,但一直沒能想到為什麽。」


    「最近我又尋思起這件事,才記起來,我以前確實見過你。見過你的照片的。還在上學那會兒吧。我跟著我外公來海城辦事,順便去了傅家拜訪。在傅三的房間裏見過你的。」


    褚翹稍忖了忖,迴憶道:「他桌上放了抬相機,相機裏的其他照片好像都被刪了,隻剩一張。裏麵是一男一女兩個高中生的合影。其中那個女的,雙肩包、穿校服、紮馬尾,表情冷冷的,後麵稍遠的距離,傅三是個背景人物,應該是無意間入鏡的。」


    褚翹的身體往她麵前一傾:「就是你吧?那個女高中生就是你吧?對不對?那個男生我也認得的,是傅三的表弟唐顯揚。」


    阮舒鈍鈍轉眸:「褚警官問錯人了。要答案應該找當事人。」


    「我沒有要答案啊。」褚翹兩隻手肘都撐在膝蓋上,兩隻手掌則托在腮邊,聳聳肩道,「我是想說,我剛恍然,原來傅三那個時候就對你有心思了。」


    「喂喂喂,對了,」她蹭著地板坐近到她跟前,「老實說,是不是傅三留下了在外麵偷吃的痕跡被你發現了?」


    瞳孔驟然一縮,阮舒的手在酒瓶上握得愈發緊,骨節發白,心底深處忍不住嗬嗬——這語氣,分明連自稱了解他脾性的前未婚妻都知道他的壞毛病。


    她當初真是瞎了眼了,瞎了眼了才會被他騙!


    褚翹將她的所有神色都收進眼裏,語氣卻是轉為狐疑:「要真是留了偷吃的痕跡,可不太對噢。」


    阮舒衝口便想吼「什麽不太對!他根本就不是留了偷吃的痕跡而是公然一腳踩兩船!是個隻會利用女人的爛男人!」。當然,她控製住了,並充分意識到自己不應該再為了他產生大幅度的情緒波動。


    褚翹要說的並還沒完:「你們的生活我不清楚。我記得的隻有一件事。喏,就是除夕那天早上,我不是去你們住的酒店找傅三,你在酒店門口看到了吧?」


    「與我無關。」阮舒放下酒瓶子,心裏想走,耳朵裏則尚收錄著褚翹的話,「他頭髮濕濕的,身上還有沐浴露的味兒,擺明是在外麵剛洗完澡,很容易叫人猜測他是不是在剛偷吃迴來。我都開他的玩笑了。」


    沒想到會是這件事,鑽心的冷意又開始在阮舒的身體瀰漫——瞧,褚翹也證實了!褚翹也證實了這件事了!就是在外麵剛嫖完小雅的那件事!


    但聽褚翹問:「你們兩個那個時候是不是在吵架啊?傅三情緒挺差的,你的神色也不怎麽樣。」


    「反正我看著像在吵架,所以當時我開玩笑歸開玩笑,心裏大概也猜到,你可能是故意露一身的馬腳迴去氣你的吧?否則以他的精明程度,就算真的偷吃,也不可能粗心大意到連我這個外人瞞不住。」


    她笑得明朗:「他自己因為和你吵架情緒不好,遷怒到我身上態度極差,愛答不理的。我看到你從酒店裏出來,還神助攻了他一把,故意摟了一下他的脖子,借了位假裝在親他。不過我和他之間的關係太涇渭分明了,好像根本沒刺激到你。」


    阮舒其實沒怎麽聽後麵的話,思緒停駐在前麵一段,尤其「故意露馬腳」和「精明」之類的。


    未再猶豫,她噌地站起身,瞪著烏漆漆的眼珠子:「他根本不是什麽故意氣我!根本不是粗心大意!而是因為我允許他去外麵找女人所以他無所謂遮掩!」


    她的反應大而強烈,整個人幾乎是暴動的,冷冽的嗓音迴蕩在空曠的場館裏。褚翹仰臉盯著她,微微怔了怔。


    阮舒也從一整牆的鏡麵裏看到她自己此時頗有些扭曲的表情。


    完全陌生。


    她怎麽可以……


    她怎麽可以又因為傅令元心緒不穩?


    她剛剛就不該任由褚翹和她談什麽傅令元!


    褚翹在這時抓住她的手:「你們該不會真因為這類的事情生嫌隙的吧?」


    她擰眉:「誤會吧?我不清楚你為什麽會說是你允許的,但在我的認知裏,傅三不會是這種人。」


    「你的認知?」阮舒冷笑,「你確定你的認知不會出錯?」


    旋即她質問:「那麽在你的認知裏,想過有一天他脫離傅家去混黑麽?」


    褚翹默了默,但也僅僅兩秒鍾而已,她目光筆直且堅定地對視她的眼睛:「是,確實,我不敢保證我的認知一定不會出錯,也沒料想過他會走上如今這條路。可即便如此,我也不會忘記,我曾經認識的那個傅令元,再壞再混,也是個有原則有底線的男人。」


    眸光輕輕閃動一下,阮舒甩開她的手:「人都是會變的。」


    褚翹動了動嘴唇,儼然要再說話。


    阮舒率先堵住她:「抱歉褚警官,我是花錢請你來給我當教練的,不是請你來陪我聊天。之前是出於對你的尊重,所以我沒有阻止你和我搭訕,現在我覺得有必要鄭重地提醒你。」


    褚翹從地上站起來,本打算道歉的。


    但聽阮舒神色冰冷地又說:「而且褚警官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你,你不必浪費時間以傅令元為切入點試圖打開我的內心與我交好,隻會南轅北轍。不如安分守己地當我的教練,或許還能打探到更多莊家的東西。」


    褚翹坦坦蕩蕩:「我來當你的教練的其中目的是因為你莊家家主的身份,這一點無可厚非。我掩藏不了,也從來沒掩藏過,並且你打從一開始就清清楚楚。」


    爾後她肅色,轉了語鋒:「但其餘的,什麽故意以傅令元為切入點什麽故意與你交好,我沒存過那種齷蹉的心思,你也別來誣衊我。」


    「我褚翹如果不願意,沒人能夠逼我去和一個我不喜歡的人交朋友。我要打探莊家也有其他無數種辦法,沒必要委屈自己來刻意討好一隻沒有溫度隻會紮人把所有善意一盆水澆滅的刺蝟!」


    畢竟同在氣頭上,講到最後口吻在所難免有些重。褚翹為此番可能會傷害到她的措辭而輕輕擰了下眉。


    阮舒幽涼著神色,不發一語地轉身便走。


    褚翹眉頭頓時擰更深,低眸覷見腳邊沒喝完的幾個酒瓶子,頗為頭疼地扶了扶額。


    …………


    「姐!」莊爻正巧剛抵達,迎來走廊下。


    阮舒麵無表情地徑直掠過他。


    敏感地察覺她情緒上的不對勁,莊爻來不及多問,先小跑兩步追上她幫她撐雨傘。


    阮舒坐上車,駕駛座上戴著濃密假髮又戴了帽子且頂著絡腮鬍子全然看不出原本麵貌的榮一恭敬地喚她:「大小姐。」


    「嗯……」阮舒應得極為淺淡,馬上就閉闔上雙眼做外人勿擾的假寐狀。


    榮一看向剛坐上車的莊爻,用眼神詢問他。


    莊爻輕輕搖搖頭。


    榮一暫且捺下心思,專心開車。


    …………


    摩托車一路往山上飆。


    今天和以往不同,山頂上的平台並非空無一人,而已有道黑色的人影在等候。


    傅令元摘下頭盔,捋了一把頭髮,沖黑影吹一記響亮的口哨:「看來三個月不見,你想我了,難得提前過來。」


    黑影將他的神色盡數收入眼中:「心情不錯?看來你這趟美國之行收穫匪淺。」


    「不都說我在美國呆了十年?這十年豈能白呆?」傅令元從車上下來,斜斜勾著唇角向黑影走來,「拉斯維加斯的賭場,我真是太懷念了。」


    「那怎麽不幹脆呆在那兒不要迴來了?」黑影揶揄。


    傅令元站定黑影身側,眺望夜幕下的海城,眼神變得幽暗起來:「再不迴來,我下半生就完了……」


    黑影側眸盯住他線條堅毅的側臉,迴歸正題:「沒什麽事要說的?」


    傅令元偏頭,對視上黑影,勾起一邊的唇角:「今天你比我著急。」


    「你很有耐性,時差沒來得及調整好,馬上就要奔去江城。」黑影反口懟。


    傅令元向他伸手:「我要的資料先給我。」


    黑影把文件袋遞給他。


    傅令元抽出來翻了兩下,折眉:「隻有這麽點?」


    「不論是莊家還是一燈大師,都與你目前的任務無關,屬於你的私事。我已經是在以公謀私。」


    傅令元唇際一哂:「上一次給我帶綁架案的卷宗不是已經謀私過一次?一次和兩次有什麽區別?還不如謀得徹底一點?」


    黑影有些不悅:「你該注意點你自己分寸。」


    「這就沒分寸了?」傅令元塞迴紙頁入文件袋,「抱歉,那像我這種人幹過的沒分寸的事可太多了。」


    黑影安靜兩秒,有點道破的意思:「調整好你自己,我當作現在又是你的私人感情在影響你的情緒。」


    傅令元正把煙盒拿出來,塞一個菸捲進嘴裏,點燃,然後把玩著手裏的打火機,輕扯著嘴角,語氣沒有絲毫起伏,還是那句話:「我要是調整不好我自己,現在你還有機會站在這裏和我講話?」


    他看著黑影,指著自己的臉龐,嘲諷:「還以公謀私?就算我私了,那也是靠我自己在合理的範圍內爭取來的。比如我倒沒倒好時差,是我的事,勞煩你關心。」


    黑影不與他繼續爭論,平和道:「理解你壓力很大,希望江城之行能幫助你紓解。」


    傅令元丟掉指間的煙,低斂雙眸,盯住地上的菸頭星火,腳尖碾上去,開始聊正事:「完整的路徑記錄還勾不出來,需要點時間,而且目前無法保證一定能成功。不過確定陸振華也在利用比特幣洗錢。」


    「其實說實話,換成我,比起陳家時代的青門,我也更願意推崇陸振華。」黑影極其客觀地不吝嗇讚賞,「他一直都很與時俱進,很有商業頭腦。看過最近的比特幣的持倉報告沒有?fbi名列前茅。」


    傅令元的手指尚在打火機上摩挲著:「你以為fbi哪來那麽多閑錢去買?嗬嗬,都是抄毒販的身家抄來的。」


    他小有感嘆似的:「真羨慕……」


    黑影:「……」


    傅令元未再題外話地閑扯,道:「新皇廷計劃在所難免,因為陸振華勢在必行要補缺,這個機會流產,也會有下個計劃頂上來,所以我打算參與其中,主推上去。」


    黑影沒什麽意見:「你有把握就行。」


    傅令元笑得懶洋洋,又提了句:「或許璨星可以先搞掉。」


    黑影應聲在他臉上凝睛:「你有什麽想法?」


    …………


    明明隻喝了一點點酒,而且是度數低的啤酒,阮舒卻感覺頭痛得厲害,腦子裏像有根棍子在不停地攪動,攪亂她原本有條不紊的思緒。


    「是不是在吵架?……」


    「故意氣你……」


    「不會是這種人……」


    「有原則有底線……」


    「……」


    亂糟糟,鬧哄哄,快要爆炸一般。


    又是傅令元!


    總是傅令元!


    他算什麽東西?!


    他已經被處以死刑了!


    沒什麽可再動搖的!


    阮舒深深地蹙起眉心。


    雨聲雖然被隔絕在車窗外,但依舊有雨珠被風吹著打在玻璃上,劈裏啪啦地特別響,響徹她的耳朵。


    她靜靜地聽著,感覺迴到陳青洲死掉的那一天。


    也是這種大雨。


    她坐在莊爻的車裏,一路伴隨的都是這種類似的雨聲。


    她趕到靖灃。


    她看到傅令元殺了陳青洲……


    是的,沒什麽可辯駁的……


    …………


    冷風唿唿,被抵擋在頭盔之外。


    相隔三月,路邊的風景從夏日直接過度到冬日,叫他有些陌生。


    摩托車停靠在大樹底下。


    樹枝光禿禿,殘留的落葉飄零而下,掉在剛摘下的頭盔上。


    傅令元輕輕拂去,仰頭往三樓的窗口看,唇角一勾。


    十分鍾後,順利用二筒留給他的工具打開了窗戶。


    傅令元躍入房內。


    橙花的香氣所剩無幾,被遮蓋在房間的沉悶之氣下。


    傅令元駕輕就熟地走入浴室,從櫃子裏取出精油,再找出香薰燈點燃。


    沒一會兒,空氣裏重新飄散開來橙花的香氣。


    傅令元走去衣櫃,拿出裏麵的男士內褲,迴到浴室,目光落在牙刷牙杯和掛好在衣架上的男士睡袍,迴想起三個月前去美國之前來過的那趟,它們全被丟在地上。


    全被丟在地上……


    她的怨氣……


    眼神微微暗沉,定片刻,傅令元走進淋浴間,站到噴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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