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陳青洲搖搖頭,「今天這頓飯吃完,更加確定不能馬上告訴她她的身世。」


    「二爺是擔心阮小姐現在對您有敵意,一時之間接受不了,反弄巧成拙?」榮一猜測。


    「這並非最重要的原因。最重要的是……」陳青洲未說完,神色間滿是思慮。


    少頃,他凝向那束白色的玫瑰,沉吟著吩咐:「盡可能打聽清楚林夫人葬禮的安排,但務必不要驚動傅令元的人。」


    榮一不追問,隻應承:「是,二爺。」


    ……


    阮舒被傅令元一路攬著,先去埋單,然後離開餐廳。


    上電梯之後,他瞥了一眼樓層示意圖,問:「去買件新襯衣?」


    「不用了。三哥撞倒酒杯的力度挺好的,沒往我身上灑,隻沾到了袖口。」


    傅令元聞言側目看她。


    映入眼簾的是她一臉的清清淡淡:「故意把我支出去,不得不叫人更加好奇,三哥是要和陳青洲說什麽悄悄話。」


    「嗯,確實是不能讓你聽的悄悄話。」傅令元勾唇,十分自然地笑了笑:「捍衛我對自己老婆的主權,男人給男人的警告,往往很粗暴。在傅太太跟前,我隻想留下我好的一麵。」


    說著,他抓起她的手,冰涼的嘴唇碰了碰她的手背,語氣略微無奈,「傅太太太聰明,早知道最後還是瞞不過傅太太的眼睛,我就不用多此一舉,報廢掉傅太太的一件衣服。」


    阮舒垂了垂眼皮,沉默——今天哪裏是她太聰明?分明是他太不淡定。


    「剛剛才發現,三哥也有不大氣的時候。」


    「噢?」


    「三哥嘲諷陳青洲的話,有點過了。」什麽老男人,什麽右手擼不動,幾近人身攻擊。


    「對任何懷有不良目的接近傅太太的人,我都不需要大氣。」傅令元嗓音冷岑。


    他最終還是摁了六樓的女裝區域。


    電梯抵達,他攜她走出電梯,動作從摟她的腰,改為牽她的手,而他的另外一隻手裏,尚拎著她的包。


    看起來儼然一個陪太太逛商場的丈夫。


    阮舒慢他半步,盯著他的後腦勺,曼聲:「我一直在猜,今天三哥會什麽時候趕來。」


    「然後……?」


    「比預料得要晚。」


    「傅太太又在怪我『監視』你?」傅令元的語氣是輕鬆的,含著笑意,不以為意一般,拉她走進普拉達的旗艦店。


    「『怪』有用麽?」阮舒低低輕嘲。


    傅令元似沒聽見,迅速為她挑了件新襯衣,在她身上比劃:「這件怎樣?」


    「挺好的。」阮舒淡淡,十分隨意。


    「那就這件。」傅令元抱了抱她,拍拍她的背,「那去試穿,有話我們買完衣服再聊。嗯?」


    阮舒抿抿唇,沉默地掙開他的懷抱。


    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更衣室後,傅令元頗為疲倦地揉了揉眉骨——他今天……有點急了……


    更衣室內,阮舒背抵著門靜靜站了許久,才慢吞吞地換衣服。


    衣服很合身,細節之處也沒什麽可挑剔的。導購員幫她拆吊牌期間,傅令元去付款,同時手上還多了兩個購物袋。


    阮舒用眼神詢問。


    「多買了兩件。備在你的辦公室,以防以後你上班期間再出現意外情況。」傅令元解釋。


    「謝謝。」阮舒淡聲,沒有其他多餘的話。


    從國貿到林氏所在的寫字樓,不過五分鍾的路程,他們手牽著手慢悠悠地走,花了有十分鍾。


    外人看起來或許很像情侶戀戀不捨地散步,但兩人其實各懷心事,一句交流都不曾有。


    氣氛沉沉的,壓在心頭,悶得阮舒難受。


    等電梯的時候,遇上了同樣剛從外麵迴來的幾個職員,紛紛問候他們「阮總」、「傅總」。


    兩人都神色淡淡地「嗯」了一聲而已。


    幾個職員們則瞅著他倆交握在一起的手,相互交換曖昧八卦又淫蕩的小眼神。


    阮舒沒忘記,展會期間,她與他的夫妻關係,已第一時間從江城傳迴來海城了。


    電梯的數字快要跳下來到「3」的時候,傅令元接了個電話。


    他沒怎麽說話,隻在最後掛斷之前道:「好,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他的話音落下,電梯也「叮」的一聲,門敞開。


    傅令元拉著她要進去。


    阮舒阻了他:「三哥有事先去忙吧。我自己上去。沒有什麽好送的。」


    說著,她自顧自跨入電梯,轉過身來,和他麵對麵,臉上倒是掛著清淺的笑容。


    傅令元眼眸深了深,站定未動。


    電梯的門緩緩地開始閉合。


    兩人靜默地對視。


    直至電梯門完全關緊。


    鏡麵映照出她略顯寡淡的麵孔。


    暗暗沉了沉氣,阮舒快速整理好自己的麵部表情,卻整理不清楚亂糟糟的思緒和心情。


    迴到總裁辦,她才去搭理手機上來自林承誌的幾通未接來電,迴撥過去。


    「小舒,你再不接電話,我就打算去公司找你了。」


    「大伯父有什麽事?」


    「什麽事?除了你媽的葬禮,還有什麽事!」林承誌似憋了氣,「你媽自殺到底怎麽迴事?怎麽我才搬出去沒幾天,她活生生一個人就死了?」


    「我也不知道怎麽迴事。」


    「她是你媽,你怎麽會不知道?」


    「大伯父需要我再強調一次麽?我和她們母女倆早就已經沒有關係了。她們的死活與我無關。」阮舒無情無緒,語調有點涼涼的。


    「無關?你在林家攪和起了多少風浪,你現在嫁人了,有靠山了,說無關就無關?」林承誌冷笑,「林翰販毒或許罪有應得,可你致湘湘殘疾的帳,我這些年一直沒提,你就真以為我不和你算了?」


    「嗬。」阮舒亦冷笑,「那大伯父可真是忍者神龜,容我在你眼皮子底下蹦躂這麽多年,都不幫你女兒討公道。」


    「你還這麽嘚瑟?」林承誌忽而哧聲,「我前天去戒毒所見過林翰了。原來林翰早你又被你弄進戒毒所裏。難怪你有恃無恐。」


    心頭驀地一個「咯噔」,蜷了蜷手指,阮舒穩住心緒,壓住聲線的平和,鎮定地諷刺:「噢?是麽?大伯父不是擔心林翰殃及池魚,也報復你和大伯母,怎麽現在敢去戒毒所見他?不怕他吸毒吸上癮,威脅你幫他偷偷帶粉進去給他?」


    「這不得虧了你。聽說林翰找你很多次,你都不願意去見他。沒辦法,隻能退而求其次找我這個大伯父。他找我去,我當然要去。戒毒所又不是監獄,他個把月就出來了,不趁著現在他落難的時候討好他,難道要他記我的仇?你也知道的,我挺怕這個侄子的。」


    林承誌嘲弄:「粉呢,他沒有要我帶,不過倒是告訴了我一件事。」


    阮舒的神經驀地繃起——她知道林翰不會輕易放棄,也知道放任林翰在戒毒所並非一勞永逸,可她暫時沒有其他能做的。


    不想,他竟然去找林承誌了……


    林承誌卡在那裏不繼續說,顯然是故意的,故意等她忍不住開口問。


    然而阮舒沒有遂他的願,淡淡地「噢」一聲,然後道:「大伯父如果要和我聊這些無聊的私事,可以改天另外找時間。」


    說著,她作勢要掛電話,林承誌的話蹦出口:「當初林家所有的繼承權莫名其妙落到你的手裏,原來是林翰幫你的!」


    阮舒頓住,神經稍稍一鬆——隻是這件事……?


    聽筒內是林承誌在繼續咬牙:「那個蠢貨居然主動放棄繼承權轉給了你,你是和他睡了吧?要不就是你拿他販毒的事情要挾他。可最後你還是恩將仇報把他給舉報進了監獄。難怪他出獄的第一件事就是糾纏你。不僅僅是表麵上你舉報他販毒那麽簡單。」


    鳳眸微眯,阮舒握緊手機,冷嘲:「他既然都承認是他幫我的,你還有其他問題,怎麽不去自己再問問他?」


    聽筒那頭林承誌差點砸手機。他當然想問,可林翰也不知道為什麽,偏偏隻點到為止,一句都不再多說。他這才來試探她,她卻也像銅牆一般。


    阮舒冷冰冰地將話題轉迴至初始:「她的身後事就勞煩大伯父你費點時間。如果大伯父不願意也沒關係。反正拿錢給殯儀館的人,他們也會好好打點清楚。」


    林承誌譏嘲:「有你這樣蛇蠍冷血的女兒,你媽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她自殺,多半是因為忍了這麽多年,還是沒忍住你對她的羞辱吧?原本好好的一個家,都被你這隻拖油瓶給毀了。」


    臨末了,他別有意味地補充道:「夫妻就是夫妻。當年我弟弟平生,也是突然說死就死了。你放心,你媽給我們林家帶進來你這麽一個『福星』,我會仔細操辦她的身後事,讓她在地下體麵地去麵對我弟弟,麵對林家的列祖列宗。」


    結束通話,阮舒坐在皮質轉椅裏,手握成拳頭,抵在額頭,閉著眼睛,看似久久沒有動靜,心潮卻翻捲起巨浪。


    林翰是在借林承誌警告她。


    找林承誌去戒毒所見他,透露了林承誌最關心的林家繼承權的問題,卻又故意不完全講明白。


    他料定林承誌一定會找她說這件事。


    那麽他的警告也就間接傳遞過來了——她如果再不去見他,他會把關於她的秘密,一點一點地全部抖落出來。


    林翰……


    阮舒的腮幫子繃得緊緊的。


    總裁辦的門在這時從外麵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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