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你說誰?」褚翹愕然打斷他。


    一旁的阮舒這才明白過來,唐顯揚剛剛說的傅令元進去宴會廳找她是什麽意思了。


    ……


    今天所有的會展中心的人都暫時不得離開,接受警察的盤查,一方麵是為了確認受傷人數,另一方麵要調查製造這場爆炸的犯罪嫌疑人。


    而阮舒更是在被重點詢問。


    「事件發生的時候,你在什麽地方?做什麽?」


    「因為不小心把酒倒在身上了,我從宴會廳的側門出去洗手間擦衣服,接著就聽見警報器的聲音,再不久是爆炸聲。」


    「你是在哪裏遇到你所說的那個可疑的男人?為什麽認為對方可疑?」


    「就是洗手間。」阮舒略去了和西服男之間的一些私事,隻做最簡單的陳述,「他當時也來洗手間,我聽見警報器的聲音時,知道肯定是出了大事,急急忙忙地就走了,離開前看到他反而悠哉悠哉的,還提醒了他,他一點兒都不在意。所以覺得奇怪。」


    「你還記得他的樣貌嗎?」褚翹交代完事情走了過來,「年齡、身高、穿著、臉型、五官,或者其他什麽比較特殊的特徵?」


    阮舒抓了最後一個問題先迴答:「眼睛是琥珀色的。」


    「琥珀色?」褚翹皺眉,「外國人?」


    「不清楚。整體看著是個中國人。」阮舒迴憶著那張輕佻的臉,「30多歲,可能有一米八,穿的蔵黑色西裝,五官……不太好描述。」


    「之後需要你隨我們去一趟警局做模擬畫像。」褚翹話剛說完,手機就響了,她對阮舒打了個暫停的手勢,站遠兩步接電話。


    阮舒不自覺集中注意力仔細聽,聽不分明到底說了些什麽,隻能確認沒有任何一個字眼是「傅令元」。


    她好像和通電話的對象發生爭執,十分惱火的樣子,很快她掛斷電話迴來,神色已恢復如常,卻並沒有繼續對阮舒問話,而是道:「因為不確定三樓是不是還有其他炸彈,所以要等排爆專家來了之後,搜救隊的人才能一起上去。你別著急啊,不是不救他,隻是為了大家的安全著想。」


    阮舒淺淺一抿唇,點頭:「我理解。」


    褚翹表情略微古怪地盯她:「你可真冷靜。」


    她朝另一個方向努嘴:「喏,那邊那群人你看見沒有?」


    阮舒順勢望過去。


    是兩位衣著鮮亮的男人氣勢洶洶地在和一名男警員交涉什麽,後麵還站著兩位中年美婦,其中稍老一點的那位在抹眼淚。


    「那是會展中心莊董事長的家人,剛剛送來莊董事長被羞辱的視頻,我們才知道原來這次的事件是針對莊董事長的惡意報復。現在在糾纏我們快點幫忙找人。」褚翹輕嗤,「態度很不好,好像莊董事長的命是命,其他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所以還是喜歡你這樣體諒我們警方難處的家屬。」說著她轉迴頭來,卻發現阮舒的目光有些呆滯,似乎在愣神。


    「阮小姐……?」褚翹輕輕喚了喚。


    「嗯?什麽事?」阮舒微惑。眉眼淡靜,神色如常,仿佛方才一瞬間的呆滯愣神並不存在。


    褚翹張了張嘴打算再說點什麽,有另外一位警察帶了東西過來:「褚隊長,發現一支手機,好像是屬於困在宴會廳裏的那位先生,需要家屬確認。」


    未及褚翹反應,阮舒率先清冽著嗓音道:「我是家屬,給我。」


    「給她。」褚翹示意。


    那位警察遞過去。


    手機是裝在透明的密封袋裏,機身有些磨損。很奇怪,阮舒自問對他的手機並沒有多留意過,可是第一眼就莫名其妙地確認是傅令元平常用的那支。


    手機在這時忽然震響。來電顯示的是趙十三。


    阮舒愣一下,看向褚翹。


    經褚翹點頭,阮舒連忙摁下接聽鍵。


    「老大——」


    「十三,是我,阮姐。」


    「阮姐?」趙十三意外一下,頓時有些結巴,「阮、阮姐,我找我們老大,麻煩阮姐遞個電話。」


    阮舒的心頭一磕:「你今天沒有和他在一起?」


    早在唐顯揚說當時混亂之際傅令元一個人進出宴會廳時,她就覺得納悶,那麽緊要的關頭,趙十三怎麽會不現身護在他旁側?


    果然聽趙十三道:「老大今天安排給我其他任務。」他不傻,多少聽出點端倪,連忙問,「我們老大怎麽了?」


    阮舒早在他的前一句話出來時,心就愈發往下沉。


    她沒有迴答趙十三的問題,隻是道:「你現在過來會展中心。」


    「怎麽了?」褚翹盯著她發白的臉,「誰來的電話?」


    「他的保鏢。」阮舒沉了沉氣,「他的保鏢今天沒有跟在他身邊。」


    這句話的言外之意,無疑是指傅令元的危險性比之前要大。褚翹默了默,安慰道:「你放心,排爆專家再一會兒就到了,他從小到大幹了那麽多混蛋事都相安無恙,不可能這迴運氣這麽差,大家都沒事,獨獨他一人倒黴受牽連。」


    「我當然相信他沒事。」阮舒極淡地彎了彎唇角,轉而她晃了晃傅令元的手機,問,「我可以拿迴它?」


    剛剛那位送手機過來的警察道:「不好意思,我們得做個記錄才能再還給你。」


    「好的,麻煩。」阮舒將手機遞出去,隨即對褚翹打了聲招唿,「我去趟洗手間。」


    褚翹點點頭,目送她削弱的背影,才想起問送手機來的警察同事:「這手機在哪兒發現的?搜救隊不是還在一樓展廳做排查嗎?」


    「就是在一樓的展廳區域內發現的。」


    褚翹聞言驀地一愣——怎麽會出現在一樓的展廳……?總不會他在去三樓之前就落了手機在一樓吧?


    ……


    公共廁所裏。


    阮舒站在洗手池前,盯著鏡子裏的自己,感覺思緒是滯塞的。


    準確點來講,是自打知道傅令元因為他重返宴會廳裏,至今生死未卜之後,她的腦袋就如同塞了一團棉花,貌似滿滿的,其實虛虛的;分明虛虛的,但又纏得她完全無法如往常那般自如清醒地運轉。


    「這位小姐,你沒事吧?」身邊忽而有人詢問。


    阮舒晃迴神思,才發現自己一直開著水龍頭,任由水流嘩嘩地沖刷自己的手。


    「抱歉。我沒事。」她禮貌地笑笑,連忙擰緊水龍頭。


    身邊的人洗完手離開。


    再度隻剩她一個人。


    阮舒默默地立於原地,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幹什麽……


    少頃,她終歸還是走了出來。


    會展中心的周圍被警戒線圈了起來,臨近的馬路也被清了道,行人和車輛不能隨意停留。


    阮舒恍恍惚惚地往迴走,不經意掃過馬路對麵時,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驀然止住腳步。


    是那個西服男!


    他站在馬路對麵,雙手插在褲兜裏,視線的落處是會展中心的這棟建築,看起來像是正在張望這邊的情況。


    阮舒不禁往警戒線的邊界邁進,冷眸盯住他——雖然陳述給警察的時候,用的是嫌疑人的說話,但她心裏基本已認定他就是這起爆炸的背後操縱人,導致傅令元現在陷入囫圇的始作俑者!


    因為當時在洗手間,她除了聽到疑似爆炸的聲音,根本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情,直到出來到外麵,得知具體情況,才後知後覺西服男十有八九是嫌疑犯。


    思忖間,卻見西服男有所察覺似的轉了目光過來,頓時與她隔著一條馬路的距離四目相對。


    琥珀色的眸子依稀露出一抹的興味兒。他的唇瓣在動,好像在與她說著什麽。


    他吐字十分緩,沒一個字都刻意誇張了嘴唇的弧度。


    加之那四個字是他掛在嘴邊的對她的稱唿,所以阮舒很快就辨認出來,他說的是「寂寞少婦」。


    攥緊警戒線,阮舒鳳目眯起,扭頭尋著離自己最近的一名警察,迅速地跑過去,然而未及她指認,她再看過去時,馬路對麵空無一人,哪裏還有西服男的蹤影?


    略一蹙眉,阮舒加快腳步,打算迴去告訴褚翹西服男已經不在會展中心,趕緊去馬路對麵抓人。


    邁了兩三步之後,她忽然想起來一件事,驀地滯住腳步,重新返迴到守在警戒線旁的警察那兒。


    同一時刻,會展中心對麵的十字路口,一輛邁巴赫剛剛駛離。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手下謹慎地詢問後座裏藏黑色西服的男人:「boss,那個女人見過你的臉,真的不需要幹掉麽?萬一她向警察舉證——」


    「她向警察舉證,就能搞垮我們?」男人截斷話,發問。


    「當然不能。」手下自信。


    「那和弱者浪費什麽時間?」男人不屑輕嘲,「無敵是多麽地寂寞。隻能偶爾逗一逗貓。這迴這隻貓,爪子有點利。」


    手下不再多言。


    「現在什麽時候了?」


    手下聽出他的言外之問,迴道:「聽說排爆專家還沒到。」


    「嘁,這些警察的辦事效率,真是狗屎,等得我都不耐煩了。」


    「他們就算效率不狗屎,也不是boss的對手。」


    男人把玩手裏的遙控器:「在附近轉兩圈,跟緊點時間。等搜救隊和排爆專家都進去之後,一併炸了。」


    他冷笑:「有那麽多警察陪著一起死,莊董事長也該無憾了。」


    ……


    聽聞排爆專家已趕至最後一個路口,即將抵達,褚翹總算鬆一口氣,守在警戒線的一名警員忽然跑過來:「褚隊長,有位姓阮的小姐要我告訴你,她剛剛在馬路對麵看到那個嫌疑犯了。」


    褚翹怔忡一下:「阮小姐人呢?怎麽是由你轉告?」


    「我看到她朝公共廁所走。」


    公共廁所……?她不是已經去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廁所?褚翹狐疑,心中預感不太好,連忙遣了個女警去公共廁所看看。


    女警很快迴來匯報:「褚隊長,阮小姐不在女廁所。」


    褚翹愕然,確認沒有將阮舒放行離開警戒線的範圍之內後,忙不迭多派了幾個人手在附近搜尋,也問過唐顯揚和林氏的幾個員工那兒,竟是全都沒有見過她。


    誰也沒料到,正被大家找得人仰馬翻的人,此刻已重新返迴會展中心裏。


    就在剛才,在馬路對麵再次見到西服男,阮舒突然記起的事情是,彼時在洗手間,她原本是打算返迴宴會廳,西服男警告她宴會廳裏不安全。


    驟響的爆炸聲分明是從宴會廳傳出來的,她自是不敢再迴宴會廳,西服男就是在那個時候給她指了一條路。


    她以為就是普通的出口,匆匆忙忙地順利出來之後,馬上就遇到唐顯揚,得知了傅令元還在裏頭,更是分不出心思,暫且將出口的事情拋諸腦後。


    如今細細迴憶,彼時她一路出來,根本沒有遇見過其他人,就像是專門設置的特殊通道一般。


    進入會展中心內部的各個門都正被警察封鎖,不再讓人進出。她避開人群的眼線,悄悄繞迴到她出來時的那個小側門,發現沒有警察把守,她愈發肯定,西服男給她指的那條道,確實是傳說中的「密道」。


    確認之後,她隻有一個想法——她要進去找傅令元。


    十五分鍾過去了。


    她沒有破耐性再安安靜靜地等什麽排爆專家。


    就算裏麵還有剩餘的炸彈,也敵不過她此時此刻想要進去傅令元的念頭。


    她想見他。


    她想馬上見到他。


    她想見他想得快瘋了。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可以這般地想他。


    即便他真的出事了,她也要親自去找他的屍體。


    她的男人是為了她才奔赴危險的,她為什麽就不能為了他不顧一切?


    ……


    一路環形的樓道,還是和之前一樣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也沒有其他任何的動靜,隻有她匆匆的腳步迴蕩在空曠的空間裏,安靜得可怕。


    阮舒粗略地掃了兩眼身周,琢磨不出來為什麽會有這樣一條密道的存在。


    是當初設計這棟建築的時候本來就留出來的?


    反正從水泥的新舊程度來看,不像是剛打通的。


    直達三樓,出口看起來就和一般的安全門沒有什麽兩樣。阮舒推門離開「密道」後,迴頭稍微多看了兩眼,一時找不出什麽貓膩。


    心中記掛傅令元,她未多逗留探尋,繼續往前走,迂迴拐出去之後,豁然便是洗手間所在的那條過道。


    空氣裏瀰漫著淡淡的煙霧,飄散開火藥的氣味。


    阮舒捂住鼻子,穿行過過道,朝宴會廳的側門走。


    她不知道裏頭被炸成什麽模樣,但外麵看起來和她離開時的樣子並沒有任何的變化。


    雕刻著復古花紋的門緊閉著。


    阮舒不敢莽莽撞撞地就衝進去,扶住把手,先小心翼翼地把門打開。


    裏頭黑漆漆一片,即便有過道外的燈光映照進去,也隻能模模糊糊地照出些許輪廓,大概是被翻倒的桌椅之類的家具,此情此景看起來令她不受控製地在腦中勾畫出猙獰的野獸的麵孔,似蓄勢待發地等著將進入的人吞沒。


    而推開門的瞬間,更是立馬從裏頭飄散出比外頭還要濃重的煙霧和火藥的氣味。


    猝不及防下,她猛地嗆了一口氣,忍不住劇烈咳嗽了兩聲。


    就是在這個時候,忽的,黑暗中伸出來一隻手臂。


    心髒驟然提得高高的,緊縮起來,阮舒急急地扭頭就要跑。


    那隻手臂的主人動作比她更快,箍上她的腰,瞬間就將她撈迴去。


    記起傅令元教她的防狼術的最後一招,阮舒順勢靠入對方的懷裏,用堅硬的後腦勺狠狠地往後撞對方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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