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起來,環視一圈,確認自己的確正睡在一個帳篷裏。


    似乎是怕她冷到,她明明都睡在睡袋裏了,外麵還多加了一層被子蓋著。阮舒將自己解開來,發現身上穿的是睡裙。


    「……」


    由此更加能夠確認,自己現在應該正和傅令元在一起。


    拉開門簾,阮舒先探了半個身體到外麵查探。


    照明燈照出帳篷搭在一棵樹底下,周圍是一小片的空地,空地之外的三麵包圍的全是樹林。


    阮舒從帳篷裏出來。


    僅一麵為空曠的視野,越過山體輪廓,隱約可見城市璀璨而浮華的燈影,遙遙的燈火成片,如同自山前淌過的細河。


    再過去,則是偶閃燈塔亮光的此刻看起來烏漆墨黑的海麵,與漫天的星光連接,仿若一體。


    傅令元正麵對著城市的光影和海麵的遼闊坐在摺疊躺椅上,手邊是一張小桌子,桌子上很隨意地放了些許吃食和啤酒。


    背影在緩緩的夜風吹拂之中愈顯挺闊,獨自一人,仿佛凝聚了此時世間所有的孤獨與寂寞。


    阮舒站定在原地,視線靜默地凝注在他身上。


    不消片刻,便聽他用背影沉聲道:「過來,不要站在那裏吹風。」


    阮舒行至他身側。


    傅令元正在抽菸。指間夾著的半截尚在燃著,腳底下則散落著菸蒂,乍一看,有點數不清楚數量。


    因為她的到來,他猛地最後吸了兩口,便將煙丟地上,用腳尖碾滅菸頭的星火,然後抬眸對她伸出手。


    本就湛黑的眸子此時看起來比以往更加深沉,和他此時周身所散發的感覺是一樣的,然而他的眼裏依舊對她含著笑,唇角亦斜斜地噙了抹笑意。


    阮舒將手放在他的掌心,即刻被他的熨燙所包裹。他輕輕拉了她一下,她會意,側身坐到他的腿上,靠上他的胸膛。


    他帶著糙繭的指腹摸上她的左手手腕,摩挲那抹梵文畫符:「什麽時候弄的?」


    「千佛殿的山上。」約莫是在這外麵坐太久的緣故,他的指尖難得地有點涼,令阮舒感到一瞬間的戰慄。


    之所以說難得,是因為印象中,無論在何種情況下,他總能保持體溫的熨燙。即便冬天很冷的時候隻穿一件薄薄的風衣,即便是落河在水裏泡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


    「冷?」傅令元立馬察覺,摸了摸她身上的睡裙,「外套就在睡袋旁邊,怎麽不穿出來?」


    「沒有冷。」阮舒的手臂圈緊他的腰,更加緊密地偎依在他的懷裏,「三哥抱緊我就可以了。」


    傅令元輕笑,稍低頭,下頷貼在她的鬢邊,繼續摩挲她的手腕:「梵文寫的什麽?」


    阮舒怔了一下,才想起來:「我忘記問了。」


    語氣攜了些許的懊惱。是以往的她並不會有的情緒。傅令元不禁勾唇,又問:「為了遮蓋傷疤?」


    「嗯。在千佛殿後麵的小廣場,剛好碰上有個沙彌在畫符。好像是顏料比較特殊,不會掉色,所以就用一隻孔明燈的香油錢,弄了這個畫符。」


    「是個不錯的主意。我怎麽從來沒有想到過用刺青來蓋傷疤。」


    「三哥要是每留一處傷疤,都去刺青,那現在身上應該滿滿的全是符紋。」說這話的時候,阮舒的腦海裏已在自發腦補他渾身刺青的模樣,竟然覺得可能會挺酷的,笑了,「那就更像古惑仔了。」


    「嗯?『更像』?」傅令元敏銳地揪住她的措辭,「在傅太太的眼裏,原來我一直都是古惑仔。」


    「難道不是麽?」阮舒故意反問,想起一件舊事與他提及,「三哥以前在和顯揚一起在看《古惑仔》的整套碟時,不就以陳浩南自居,說顯揚沒資格當你的小弟。」


    傅令元似忖了兩三秒才記起:「你說那個時候啊……」


    他拖著長音,隱隱拖出一絲曖昧的意味。


    阮舒正狐疑,便聽他的嘴唇貼在她的耳廓旁,低低道:「那一次事情的重點,好像應該是,你推門進來時,電影裏的畫麵恰恰在上演十八禁。顯揚生怕你誤會我們在看a片,所以慌裏慌張地解釋。」


    阮舒:「……」


    她自然記得。


    嚴格意義上來講,算不得十八禁,隻是對於彼時他們的年齡,稍微色、情暴力了些,還被她撞見,於是唐顯揚特別地緊張,解釋了一番電影的內容,擔心她不信服,拉上傅令元為他佐證。


    可其實,她當時並沒有覺得太怎樣。而且她察覺到了,當時傅令元也和她一樣沒有覺得太怎樣。隻有唐顯揚太單純了些。


    「你那個時候,和顯揚呆在一起的時間很多。」傅令元忽而問。


    阮舒心頭微頓,不知他僅是臨時想起來的順嘴一問,還是……


    「你那個時候,並沒有喜歡顯揚。」傅令元不疾不徐地道破,嗓音清沉,「我一直都不明白為什麽你喜歡和顯揚呆在一起。傅太太能為我解答麽?」


    他心底大概已經有答案了,發此一問,是為了向她確認罷了……阮舒默了默,隔兩秒,淡聲承認:「嗯。我是為了躲林平生。」


    剛進林家的前三四年,一切都很平靜如水。


    林家雖不是高門大戶,但經濟生活水平在海城算是中上層,之於她而言,對比城中村的日子,簡直是天堂和地獄。


    最重要的是,林平生和莊佩妤的感情很好,第二年林妙芙就出生了。而林平生待她也很不錯,她隻是與他毫無血緣關係的繼女,享受得並不比林湘差;她始終隻喊他叔叔,他也不介意,甚至連「阮」姓都為她保留。


    即便林翰和林湘私下裏會欺負她,即便莊佩妤有了林妙芙之後對她更加疏於關懷。可這樣的生活,安定,平凡,她已經十分滿意,她甚至嗅到了一絲疑似幸福的味道。


    直到她漸漸發現林平生,看她的眼神起了異樣,時不時的,還會有些小動作,比如在遞給她東西的時候狀似無意地抓她的手。而確定林平生對她有噁心的想法,是因為……有一迴她去陽台收衣服,不經意間看到他手裏抓著她的貼身衣物……


    彼時他臉上享受而又猥瑣的表情,當場令她作嘔。


    那個時候的她,根本不知道這種事情該怎麽處理。林平生在人前還是那副十分照顧她的繼父形象。她有想過要告訴莊佩妤,但每每看到莊佩妤和林平生夫妻恩愛的幸福畫麵,她便無法說出口。


    於是在那之後,她竭盡所能地減少自己呆在林家的時間。可是她沒有什麽朋友,隻有唐顯揚對她表示出了友好,所以慢慢地,她和唐顯揚基本形影不離,連周末和寒暑假,都約在圖書館或者其他地方寫作業。再後來,唐顯揚情竇初開,她覺得他挺好的,於是並未明確拒絕,兩人的關係順其自然地變成了男女朋友。


    盡管她知道,彼時與唐家交好的林平生,其實有意讓林妙芙和唐顯揚結娃娃親,她還是接受了唐顯揚。由此,林妙芙認為她搶走了唐顯揚,從某種程度上看,是沒錯的。


    從高中,到大學,再到社會,十多年,唐顯揚幾乎陪伴了她的整個青春,陪伴了她目前為止的大半生。她很珍惜與他的情誼,可惜,終是行至末路。


    阮舒就這樣靠在傅令元的懷裏,陷在迴憶中,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


    傅令元亦安靜,手裏掂著一聽啤酒,直至將它喝光,才率先打破沉默:「傅太太如果能把現在心裏所想的事情全部都變成口頭的語言講給我聽,我會更高興點。」


    他給她換的是條睡裙,將這句話的同時,他的掌心寬厚,指腹幹燥,攜著空氣的涼意,滲透進她的皮膚。


    隻是覆著,而已。阮舒低垂眼簾,瞥一眼他的手掌突顯在裙麵布料的輪廓,復而重新抬眸,繼續將注意力轉迴至兩人間的對話上來。


    「三哥想要聽什麽?」


    傅令元聞言低眸,凝注她的巧笑嫣然,反問:「我想聽什麽,傅太太就會告訴我什麽麽?」


    阮舒坦誠道:「我隻能盡量。」


    這個答案,自然不是他最想得到的。不過傅令元還是開了口,提議:「聊聊丈母娘。」


    她聞言稍微意外。她以為,他最想再追問的是她在林家的生活。不過會問莊佩妤,倒也在情理之中。阮舒的眸光不覺黯了一黯:「沒什麽好聊的。」


    轉瞬她恢復清淡,又補了一句:「該聊的,之前已經和三哥聊過了。」


    催眠的時候她已經講了那麽多。而和莊佩妤一起在城中村的生活,她也曾一時衝動向他透露出基本情況。


    「再聊一些。」傅令元的手指好玩似的在她的脖頸上摩挲,引導式地問,「既然在城中村的生活那麽辛苦,為什麽不早點離開?」


    離開……阮舒的腦中浮現某些零散的迴憶,嘲弄道:「哪有那麽容易……又能去哪裏……」


    「傅太太又自己想自己的。」傅令元折眉。


    阮舒腦袋在他的胸膛上稍微挪了挪位置,拎出些許往事:「時間太久遠,那個時候我的年齡也還小,隻記得一些印象深刻的事情。我不知道在林平生出現之前,她有沒有想要離開城中村。倒是我……曾經被她丟棄過。」


    傅令元的手指正順著她脖頸的曲線,慢慢往下。聞言,他的動作滯了滯。


    阮舒無意識地舔了舔唇,鳳目極輕地眯起:「每迴家裏來的那些陌生男人留下的錢,都被我的那位生父搜颳走,買酒……買粉……時間一長,她開始會藏錢了。有一天,她破天荒地帶我去市裏,牽著我的手,給我買了棉花糖,還塞給我五塊錢,讓我在百貨商店門口等她,她進去買東西。可是一直等到天黑,百貨商店打烊關門,我都沒有再見到她。」


    傅令元的手指在她的皮膚上輕輕地刮。指尖的涼意在她的身上蔓延。


    阮舒沉了沉唿吸,摟緊他的腰,嗓音緩緩地繼續:「不知道為什麽,我一點兒都不害怕。商店裏下班的職工陸續出來,最後有個人問我是不是和家裏人走散了,要帶我去警察局。」


    「那個時候我對警察局的概念是做錯事的壞人才要去的。我很害怕,立馬就跑了。」


    「我一個人走在街上,任何人都不認識,隻想迴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就憑著印象循著方向走。結果運氣好,真的走迴城中村了。」


    傅令元始終沉默地當一個傾聽者。話至此時,他原本覆在她大腿根上的手在徘徊摩挲。


    阮舒不由自主蜷起手,揪住他後背的衣服。他拿下巴在她的額頭上蹭了蹭:「然後?」


    「天很晚了。我也不知道幾點。但一路走迴去,其他人家裏的燈都關了。黑漆漆的。沒有路燈,路不好走,我走得很慢。然後看見我家裏的窗戶還透著光亮。」她頓了頓,下意識地縮了一下身體,因為他冰涼的指腹試探性地碰了一下她私密的叢林。


    「我加快腳步,開門進去的時候,聽到我的那位生父在極盡羞辱地咒罵她。他們在房間裏,門沒有關,我看見她身上沒有穿衣服,整個人被壓在櫃檯上,我的那位生父一邊罵她,一邊揪著她的頭髮。」阮舒再度瑟縮身體,分不清楚是因為自己此時的迴憶,還是因為傅令元指腹的觸感。


    「別怕。」傅令元吻了吻她的額頭,溫熱的唿吸噴灑在她的皮膚上,不知道是在安慰她的迴憶,還是在安慰她的僵硬。


    阮舒的雙手自他的後背往上屈彎,手指扣在他的肩頭。埋首進他的脖頸間,想要嗅屬於他的味道,以緩解她心底生出的抗拒。卻嗅到了一絲血腥味。


    她稍隔開些距離,盯著看一眼,看到齒印深深,傷口沒有處理,血大部分已經凝固,但痂還有點薄,她方才不小心蹭到,又蹭出邊角在冒小血絲。


    阮舒目光輕閃,抬頭。


    傅令元也正垂眸看她。


    視線對上,他斜斜地揚唇:「傅太太對自己在我身上留下的印記還滿意麽?」


    阮舒抿抿唇,有點薄涼地說:「三哥活該。」


    非得用那種方式逼她。她就咬了這一口,算輕的。


    「那接下來,你還會再咬我麽?」傅令元深深凝注她,底下又輕輕地撫了一下,力道比先前加重。


    阮舒蹙眉,身體又僵了僵。


    傅令元將她按迴懷裏:「繼續說丈母娘的事情。我在很認真地聽。」


    「三哥一定要一心二用麽?」他還在撫。阮舒的唿吸有點不穩,心口從方才起就又開始發悶不適。


    傅令元沒有直接迴答她的問題,嗓音沉磁般在她耳邊,有點鼓勵的意味:「傅太太,你可以很軟的。沒有什麽可怕的。如果實在難受,脖子繼續給你咬。能咬到斷,算你本事。」


    最後一句,他儼然故作輕鬆地調笑。阮舒唇角微彎,緩了緩唿吸,趴在他的肩上,閉上眼睛,重新陷入迴憶:「那不是我第一次看見她挨打,可是是我第一次看見她以這種屈辱的方式被打。我從我的那位生父的咒罵裏,聽出來她被打的原因是因為把我弄丟了。」


    傅令元的指腹還在耐著性子磨她。


    她聽到他胸腔的心跳,強有力地搏動,混合在山間微涼的風裏,她集中精力在他的心跳聲裏,漸漸鬆弛自己的僵硬,正打算繼續講述。他忽然送進去一根手指。


    阮舒瞬間繃緊,未及她再有進一步不舒服的反應,傅令元的嘴唇貼在她的耳邊:「然後?」


    「然後……」阮舒戰慄著,竭力壓抑住心口湧上來的發毛感,找迴自己的思緒,「我本來打算走進去,告訴他我迴來了,我沒有被她弄丟,想讓她不要再打她了。」


    「可是我聽見我的那位生父又在說,他本來已經談了好價錢把我賣掉,現在把我弄丟了,她就更得多接活,多賺錢。」他的手在緩緩抽動,阮舒咬著嘴唇,整個人在他懷裏輕微顫動,眼睛越過他的肩膀,望向黑不見邊界的樹林,虛著聲音道,「我那個時候就在想,如果沒有我,她的日子可能不會過得那麽艱難。」


    「不一定。」傅令元接話了,聲音很冷靜,冷靜得好似他此刻並沒有在一心二用,「不要把自己的作用想像得那麽重要,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不是我們所能控製的,不是少了你一個或者多了你一個,就能決定性地扭轉局麵。而是多重因素的作用。」


    阮舒的耳畔是嗡嗡的耳鳴,聽得有些恍惚。額頭上冒著細汗,她原本無助的輕顫裏,漸漸生出某種曾經和他有過的熟悉的情潮,在抗衡她不由自主的的噁心和發毛。她也和他一樣一心兩用,同時在琢磨著他的話,頗為悵惘:「是這樣麽……不是我所能決定的……」


    「嗯。」雖然就一個字節,但傅令元十分肯定般,伴著用力的一下撚。


    阮舒忍不住溢出聲,感覺自己終於被他帶出了水意。


    「可是她厭惡我,是事實。」她抵著他的肩膀,髮鬢蹭到他的臉頰,發現他其實也出了汗。她有點熱,思緒也不如方才清晰了,語句開始有點亂,「接著他們看見我了。看見我原來迴來了。我的那位生父很開心,開心卻也打她。但是她分明很生氣。」


    「他們倆關上了門,她在屋子裏和他似乎吵起來了,但是我聽不清楚他們在吵什麽。不久之後,我的那位生父先出來的,說不上高興也說不上不高興,三更半夜的又出去了,不知道是買酒喝還是毒癮又犯了。」


    「最後她出來了,一出來就打了我一個耳光。」酥麻的戰慄伴著她尾音的落下突然襲來,阮舒一方麵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一方麵又覺得自己被送至浪尖。


    「她打了我一個耳光。她即便對我疏離冷淡,卻是真正沖我發火,還動手打了我。她說,『你為什麽還要迴來?你怎麽不死在外麵!』」阮舒依舊一心兩用地說著話,同時身體發軟,微微仰麵,嘴唇微張。


    入目是漫天的星空,天幕如黑絲絨一般,點綴著璀璨如鑽石的星子,直直地撲入她的眼底。阮舒有一瞬間的恍惚,恍惚自己像從這個世界抽離了,看不見其他東西,也聽不到其他聲音。


    安靜數秒,蛐蛐的爭鳴重入耳中,她的視線自星空收迴,與他湛黑的眸子對上。


    神思完全落迴,阮舒輕顫著,緩緩道:「我曾經妄想過,她大概是愛我的,所以才把我一個人丟在大街上,不想我被賣掉。可是……妄想始終是妄想……我卻直到她縱容林平生踐踏我的時候才徹底清醒。她根本就不愛我。一點都沒有。」


    傅令元一眼不眨地盯住她,深深的瞳仁裏隻裝著她的倒影。他傾身,親吻她。


    阮舒的雙臂環上他的脖頸,不做迴應,隻安安靜靜地感受他的親吻。


    少頃,他的額頭抵著她的額頭,鼻尖與她的鼻尖若即若離,手掌按在她的後頸,輕輕地摩挲,而他低沉的嗓音閑閑散散地飄開在山間微涼的風裏:「你不需要其他人的愛。你隻要有我就夠了。」


    阮舒喘息著,鳳目朦朧地凝著他,淺淺地笑,眉眼間滿滿的全是方才的旖旎帶來的嬌媚和迷離。


    傅令元就勢抱起她,徑直往帳篷走。


    阮舒偎依在他的懷裏,迴憶尚在繼續:「林湘她……」


    頓了一下,她閉了閉眼,復而睜開,冷漠地說:「可能是我太久沒有拿魚餌迴湖邊,林湘迴來別墅找我了。」


    傅令元的腳步不易察覺地滯了一秒,眸子沉沉地眯起。


    「可能是聽到我的唿救了吧……她跑到樓上來了……」阮舒的瞳仁烏漆漆的,盯著虛處,「我一直盯著門,沒有等來我要想等的人。可是我看見有一刻,房門從外麵開了一條縫。」


    傅令元彎腰,將她放進帳篷裏,躺好。


    「是林湘……林湘驚恐的表情一閃而過。卻又不留下絲毫的動靜又離開了……」她的嗓音極其幽涼,「為什麽她們都不救我……」


    傅令元覆上來:「沒關係,都過去了。」


    他攏著她的髮鬢,嗓音清沉,「她們不救你,我救你。」


    照明燈在他的頭頂,被他擋住,陰影罩下來,全然籠住他,他的氣息絲絲縷縷地將她包圍著。阮舒的目光有點惘然。傅令元低頭吻她。


    支離破碎的灰色畫麵紛紛閃過,好像無論如何都揮散不去。阮舒痛苦地閉上眼睛,極力隱忍。


    下頷突然被他執起:「看著我。」


    阮舒顫動著眼睫,眼皮緩緩地睜開。


    傅令元摸了摸她的眼角,用的是命令的口吻:「不許再閉上眼睛。看著我,仔仔細細地看著我。」


    阮舒抿著唇,鳳眸深處湧起些潮意。


    傅令元黑眸深深專注地看著她,像裝著此時的夜,穿透她的靈魂一般,聲音堅定地令人信服:「你的第一次不在十年前,而在今晚。進去你身體不是其他人,是我。」


    伴著最後兩個字的,是他毫無預兆地狠狠沉身。


    阮舒一瞬間瞳孔渙散,仿佛迴到十年前的那一天——


    她無助而絕望地盯著那扇門,等著那個救她的人。


    門忽然開啟,一道高大挺拔的熟悉的身影逆著光闖了進來。


    支離破碎的灰色畫麵在剎那間被徹底分崩離析。


    眨眼轉變為濃墨重彩的斑斕。


    虛虛實實的交織中。


    沒有林平生。


    隻有傅令元。


    她緊緊地攀附,像抓住救生的浮木。


    「……」


    阮舒是被吻醒的。


    迷迷糊糊地睜眼時,發現自己並沒有在帳篷裏,而是裹著被子,被傅令元抱在懷裏,一起坐在昨晚的那張椅子裏,麵向遙遙天際露出的那抹魚肚白。


    「怎麽了?」她很累,很想睡覺,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忽然這樣不體貼,硬是將她從熟睡中叫醒。


    然而傅令元貌似並沒有絲毫的歉意,勾起她的下頷,輕輕拍了拍她的臉:「一會兒有日出。」


    阮舒闔著眼躺進他懷裏:「沒興趣。」


    傅令元卻是鍥而不捨地挑了挑她的眼皮:「先別睡,看完日出再睡。」


    阮舒不悅地捺了唇角,拍掉他的手,直接無視他。


    安靜了兩秒沒有動靜,她以為他放棄了,下一秒,唇上忽然碾壓上來兇猛和強勢。


    阮舒被吻得唿吸不暢快要窒息,身體裏隱隱有一股子的躁動。


    驀地,他毫不猶豫毫不拖泥帶水地離開她。


    阮舒睜開眼睛。


    傅令元支著手臂在旁側的桌子上,駐著下巴斜斜地勾唇,噙笑:「傅太太是故意的吧,非得我用這種方式叫醒你。」


    阮舒:「……」


    瞥一眼他赤裸的上身,她微微蹙眉:「你不冷麽?」


    「冷。」話音尚未完全落下,他便傾迴身來鑽進原本裹著她的被子裏,摟住她。


    皮膚攜著涼意貼上她的皮膚,阮舒禁不住一個激靈,也是在此時才注意到,她未著寸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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