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阮舒早了半個小時下班——她可不敢再忘記,今天是去看診的日子。


    抵達心理谘詢室時,前台正趴在桌上百無聊賴,瞅見阮舒的身影,立馬打起精神:「阮小姐,馬醫生在診療室。你們慢慢聊,我先走了。周末愉快!」


    「嗯,周末愉——」未及她迴完「快」字,前台已一溜煙地消失在電梯裏。阮舒略微無奈地淡笑,輕車熟路地朝裏走,敲了敲診療室的門。


    裏頭沒有給予迴應。


    「我進來了。」阮舒打了聲招唿,兀自擰動門把推門而入。


    房間明亮寬敞,牆壁刷成容易讓人冷靜的淡藍色,室內的裝飾簡單而略顯溫馨。


    馬以一喜白色工作服坐在桌前,手裏握著筆,低頭記錄著什麽。


    環視一圈並無異樣,阮舒「切~」一聲揶揄:「我以為你在換衣服所以沒空理我,還期待著進來後能邂逅一副男性裸體。」


    「不好意思,令你失望了。」馬以抬頭,高挺的鼻子上戴一副黑框眼鏡,語氣不冷不熱,麵容毫無表情。


    虧得她特意費了心思開玩笑,結果對他的冰山臉毫無緩和效果。阮舒訕訕,來到他麵前坐下:「今天你沒催,我自己來的。」


    「所以我該誇獎你嗎?」馬以依舊油鹽不進。


    阮舒聳肩:「親愛的馬醫生,別再浪費你寶貴的時間對我興師問罪好嗎?」


    馬以從抽屜裏掏出一隻小鍾擺到阮舒麵前,糾正她:「我這裏是計時收費。浪費的不是我的時間,而是你的金錢。」


    「ok~ok~」阮舒作投降狀,「我怎麽都說不過你。」


    馬以十指交扣平放在桌麵,沉靜地審視她片刻,這才開始他一慣的開場白:「距離上一次見麵,期間是否發生了什麽印象深刻的事情,你需要與我分享的?」


    阮舒學著他的樣子,端正地擺好坐姿,然後平靜地迴答:「有個男人把舌頭攪進我嘴裏。」


    「認識的?不認識的?」馬以的語氣並未因為她言語的內容有半絲波動。


    「認識的。」


    「熟人?幾麵之緣的陌生人?」


    阮舒略一忖,沒能成功歸類,便道:「十年沒聯繫,最近剛重逢的。勉強算熟人。」


    馬休琢磨著「勉強」二字,進入正題問:「他對你做到什麽程度?」


    「摸我了。」


    「摸哪了?」


    「脖子。腰。胸。」


    「你任由他摸了?」


    「後來阻止了。」


    「後來是多久之後?」


    「沒算。記不清了。」


    「他想和你做?」


    「他想強我。」


    「為什麽是『強』?」馬以揪住字眼。


    阮舒的眸光劃過瞬間的涼薄:「非我意願。」


    馬以安靜注視她一秒,繼續下一個問題:「你當時什麽感覺?」


    「沒有感覺。」這個問題,阮舒迴答得異常快。


    馬以又揪住,重新問了一遍:「你被又吻又摸的時候,什麽感覺?」


    「是把舌頭攪進我的嘴裏,不是吻。」阮舒有點偏執地糾正。


    馬以順著她的措辭,再次重複:「你被攪著舌頭並且被摸的時候,什麽感覺?」


    這迴阮舒停頓了兩三秒,像在努力迴憶,然後吐出兩個字:「難受。」


    馬以的目光幾不可察地亮了一分,確認著問:「是難受,不是噁心?」


    阮舒麵露猶豫,終是點頭。


    「你和他很熟?」


    「並沒有。」


    「你們過去發生過類似的接觸?」


    阮舒抿唇不語,默認。


    「你和他以前是什麽關係?」


    「我竹馬的表哥。」


    「你喜歡過他?」


    「並沒有。」


    「他喜歡過你?」


    「不認為。」


    「他現在喜歡你?」馬以窮追不捨。


    「不知道。」阮舒淡然以對。


    「你猜測他為什麽把舌頭攪進你的嘴裏?」


    「猜不到。」緊接著她補一句,「他表達出想包養我的意願。」


    馬以挑眉。


    阮舒淡靜。


    「事後迴憶過這件事?」


    「嗯。」


    「幾次?」


    「一次。」


    「最後一個問題。」馬以扶了扶鏡框,「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會嚐試和他做做看嗎?」


    阮舒深深蹙眉:「不會。」


    「為什麽?」


    阮舒微揚下巴:「你剛剛說了是最後一個問題。」


    馬以不疾不徐:「臨時附加一道題。」


    「我可以選擇不迴答嗎?」


    「可以。」馬以拿起筆,正準備寫點什麽。


    阮舒卻還是迴答了:「對他沒性趣。」


    馬以應聲抬眸,隱隱像是翻了個白眼。


    阮舒的唇角浮出笑容——她不正是因為對任何人都沒性趣,才來這裏花一小時兩千塊與他聊天的麽。


    醫患關係暫告段落,阮舒不再學他端坐,往後靠上椅背,放鬆地長長舒一口氣。


    馬以飛快地在她的病歷卡上做記錄,頃刻之後合上文件夾,放下筆,開始收拾東西準備要下班的樣子。


    阮舒愣了一下:「你今天沒有什麽結論或者建議要給我嗎?」


    馬以的眼風朝不遠處的躺椅掃過去,復而看迴阮舒,舊話重提:「你什麽時候願意接受我的催眠治療?」


    阮舒輕閃目光,默了一默,展開笑容:「我已經對你足夠坦誠。世界上再沒有人比你知道得更清楚我的事情。」


    馬以毫不客氣地戳穿:「可是你並不完全信任我。」


    阮舒沒吭氣。


    馬以冰冷著臉譏嘲:「一個不信任醫生的病人,永遠都治不好。」


    兩人第n次不怎麽歡而散。


    ***


    第二天是周末,阮舒照例六點鍾起床,戴了半邊的耳麥,聽著新聞晨跑。


    淩晨下了場小雨,經洗刷的空氣新鮮清爽許多,城市隨著太陽的升起一塊兒甦醒。


    往迴跑的路上,一通電話打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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