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一名民俗研究員。】


    【十六歲時,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怪病,您身體變得極為虛弱,遍尋醫生也無法治愈。】


    【直到您看到父親留下的筆記寫道:苗疆蠱蟲,可治百病。】


    【您毅然決然踏上治病道路,最終迷失在棲禾寨。】


    【死於山林,葬於荒野。】


    *


    “這次去棲禾寨,大家都謹慎些,寨子裏的人排外,別讓他們知道我們此行的目的。”


    芸司遙坐在搖搖晃晃的越野車上。


    封德海看了看她,道:“尤其是你,這一趟那麽危險,你要是出事了我都不好和你爸交代。”


    芸司遙:“封叔,您放心吧。”


    她聲音沙啞,悶悶地咳嗽了兩聲。


    封德海皺眉,歎了口氣,“身體差成這樣,我怎麽放心,來,先把水喝了。”


    他把水囊遞過去,芸司遙捧著喝了一口,神色懨懨。


    她暈車,山路又晃,臉色便不太好看。


    車上的其餘人看她心情不好,都不敢和她搭話。


    芸司遙脾氣很差。


    她從小被嬌縱慣了,養就了一副惡劣的性子,最喜歡折騰人玩,隻有在長輩麵前才會稍微收斂一點。


    封德海:“寨子裏規矩多,我們如果想深入探查,一定要遵循他們的規矩,別惹惱了他們的大祭司……”


    “大祭司?”


    “相當於棲禾寨的寨主吧,寨裏的人都聽他的。”


    封德海帶了倆徒弟,一個叫許知遠,一個叫林敘白。


    林敘白性格活潑些,笑起來露出兩顆虎牙,“都說寨子裏不管男女老少都會煉蠱,我長這麽大還沒見過蠱蟲呢。”


    “我也沒見過,蠱蟲能拿來幹什麽?”許知遠好奇道:“我倒是聽說過情蠱,下到人身上,就能讓人愛上,有這麽邪乎麽?”


    封德海致力於民俗文化研究,此次過來是為了探知苗寨寨民長壽的秘密,順便記錄棲禾寨的人文風俗。


    封德海警告道:“你倆可給我安生點,到地方了不許招惹人家寨子裏的小姑娘。”


    許知遠道:“所以寨子裏真的有情蠱?”


    芸司遙將頭轉了過來。


    她皮膚白,烏黑檀發垂在腰際,整張臉唯一的豔色就是唇。


    神情陰鬱冷漠,透著病弱的氣息。


    “有沒有我不知道,”封德海聲音沉了沉,“但這寨子邪氣的緊,沒弄明白裏麵的東西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許知遠和林敘白都是第一次見師傅表情這麽嚴肅,愣了一下,笑道:


    “師傅,咱們都去過多少地方了,封建迷信可要不得。”


    “就是啊,要真這麽厲害,這寨子還至於這麽落後麽?”


    封德海加重了語氣,“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如果有察覺到不對的地方一定要跟我說,別不當迴事。”


    芸司遙輕輕咳嗽了一聲,“封叔。”


    她指著不遠處的寨門,“我們到地方了。”


    封德海找了個寨子裏的苗族導遊,叫阿鬆,他花了一萬五才請動人。


    停了車,四人開門下來。


    阿鬆迎上來,操著一口蹩腳的普通話,“你們今晚,可以住在我家、房間夠。”


    封德海道:“我們明天要上山。”


    阿鬆:“上山、需要請示大祭司,得到應允、才能上。”


    許知遠在身後低聲嘟囔,“上個山都要跟人請示了……”


    封德海道:“那你們大祭司住在哪兒,能帶我們去嗎?”


    阿鬆:“不能、我隻能和他說你們想見他,想上山。大祭司想見你們、才能見。”


    封德海道:“那麻煩你和大祭司說說,我們上山是有要事的,保證不會破壞山上的環境。”


    阿鬆猶豫片刻,應了下來。


    他走在最前麵,封德海落後幾步,其餘三人在最後跟著。


    許知遠壓低了聲音,道:“一萬五請來了個什麽玩意啊,話說不利索也就算了,這不行那不行的。”


    林敘白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少說兩句。”


    棲禾寨保留了很多古老的建築設施,芸司遙跟著他走到吊腳樓,來往的人都穿著民族服飾,頭上戴著漂亮的銀飾,走路時叮當響。


    “這些人怎麽老盯著我們……”


    林敘白低聲道:“師妹師妹,你感覺到了嗎?”


    “嗯。”芸司遙道:“他們很少見到外鄉人吧。”


    阿鬆迴過頭,道:“大祭司明天會為新生兒祈福,你們想去的話,也可以見到他。”


    封德海來了興趣,“明天?什麽時候?”


    “早上八點,在中心廣場。”


    芸司遙將行李箱搬上二樓,她先洗了個澡,沒有熱水器,水都得燒開了才能洗,很麻煩。


    “這次的任務是什麽?”


    係統:【1、拿到苗疆金蠶蠱,解決身體疾病。】


    【2、逃離棲禾寨。】


    【友情提示:金蠶蠱隻有大祭司才有,您需要攻略他,拿到蠱蟲後,才能迅速逃離棲禾寨。】


    芸司遙擦了擦頭發,“攻略?”


    【金蠶蠱隻傳每任祭司,除非他認定你是他未來的妻子,否則他不會拿出來。】


    ……難怪要攻略。


    係統換了副輕快的語氣道:【不過您也不用灰心,他們生苗一輩子都沒出過棲禾寨,祭司更是鮮少接觸外族,很純情好騙的。】


    沒見過世間險惡,說明對外族有一定戒備心。


    “生苗不是不能和外族人通婚嗎?”


    芸司遙咳嗽了兩聲,蒼白的臉泛起潮紅,她視線越過窗戶,突然在某一點頓住。


    一條銀色的小蛇從窗戶裏爬進來,漆黑的眼珠死死盯著她。


    芸司遙後退一步,它就更近一步,深紅的蛇信吐出。


    她怕蛇,尤其是這種沒見過的品種,都不知道有沒有毒。


    封德海讓他們準備了很多驅蟲的藥,芸司遙拿了驅蟲劑朝著它一通噴。


    銀蛇在白霧中晃了晃腦袋,尾巴尖躍起,竟直接纏上了她的胳膊!


    芸司遙手腕一涼,令人起雞皮疙瘩的濕滑冰涼的觸感。


    銀蛇舔了舔她的手腕,尾巴在她手臂上盤了好幾圈,“嘶——嘶——”


    這蛇根本不怕她帶的驅蟲劑!


    它用頭蹭了蹭芸司遙的手心,兩顆尖牙泛著森白的冷光。


    這種時候,你越反應激動就越容易被咬,甚至動作稍快些,都會被誤以為是攻擊。


    芸司遙屏住唿吸,看準它的七寸。


    “叮鈴鈴”


    一道清脆的鈴鐺聲自窗外響起。


    銀蛇聽到這聲音,蹭她的動作一停。


    “叮鈴鈴”


    銀蛇吐了吐信子,緩慢地從她手腕上爬了下去。


    芸司遙看著自己手臂的一圈圈紅痕,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還沒褪去。


    ……這蛇是有主的。


    銀飾互相碰撞的聲音又從窗外響起。


    “叮鈴鈴”


    芸司遙將視線移到窗邊。


    她住在二樓,和地麵相隔2-3米,不算高。


    窗外站著一個苗人,烏發高束,赤足蹬著一雙木屐,腳踝纏繞紅繩,繩結處係著小巧的獸牙與銅鈴。


    剛剛的鈴聲,不是銀飾碰撞,而是他走近時腳踝鈴鐺響動發出的聲音。


    他上身著對襟短衫,靛藍底色上繡滿赤色火焰紋與銀色飛鳥圖騰,腰間懸掛銀鈴,全身上下竟爬滿了毒蟲。


    棲禾寨內的苗人都生了一副好樣貌。


    但這人的相貌竟比她之前見過的所有人還要漂亮。


    膚色玉白,眉眼細長冶豔,神情淡漠疏離,漂亮到妖異詭譎、無可挑剔,宛如造物主最完美的藝術品。


    芸司遙摩挲了一下手腕,走到窗邊,“這是你的蛇?”


    少年抬起頭。


    銀蛇纏在少年腰上,探出個腦袋,嘶嘶地吐著紅信。


    芸司遙:“它嚇到我了。”


    少年用手指彈了彈銀蛇的腦袋,抬起頭,聲音宛如冰川融水漫過青石,帶著天然的冷冽與克製。


    “……抱歉。”


    銀蛇委屈的在他腰上盤好。


    芸司遙挑眉,“你會說漢語啊?”


    少年沉默地掃了一眼她的手腕,從懷裏拿出一瓶藥膏,放在一樓地上。


    “塗這個,能好。”


    芸司遙低頭看看手腕,沒跟他客氣。


    “好,我等下去拿。”


    那藥膏上什麽標簽都沒貼,看起來像是自己做的。


    少年盤著銀蛇,漆黑的眸子倒映出她隱約輪廓,他身上的毒蟲也仰著頭,似是觀察。


    “……它喜歡你身上的氣味。”


    氣味?


    芸司遙聞了聞,她剛洗完澡,要有味道也是沐浴露的氣味。


    “什麽味?沐浴露?”


    少年一言不發。


    芸司遙手撐在窗戶上,也不追問,閑聊似的和他說話。


    “你住在這裏嗎?”


    少年搖搖頭,指了一個位置。


    芸司遙看過去,那是棲禾寨上層更深處。


    “你是生苗?”


    生苗是指從未被漢化的苗族,幾乎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阿鬆是熟苗,他母親是漢族人,屬於“雜交品種”。


    少年雙眼黑白分明,微涼的風吹動他的長發,兩側的精巧辮子微微擺動,尾部墜著紅色瑪瑙,充斥著異域風情。


    芸司遙道:“那你知道大祭司嗎?”


    少年歪頭,他身上攀爬的毒蟲蠢蠢欲動。


    芸司遙:“我想上山采風,聽說要得到大祭司的允許才能上去。”


    “采風?”


    “那裏環境很好,有很多城市裏見不到的自然風光。”


    少年微微眯眼,語氣平淡,“山上有很多毒蟲,你們外鄉人進去,有去無迴。”


    “我們準備了很多驅蟲藥和工具。”


    “我知道,”少年抬起手指聞了一下,冷冷道:“有些毒蟲,不怕你們外鄉人的東西。”


    就比如說他腰上纏著的銀蛇,驅蟲劑噴了大半瓶,毫無作用,反倒染了一身的氣味。


    芸司遙笑道:“那你身上的蟲子,有毒嗎?”


    少年身上爬滿了蜈蚣蠍子,還有很多說不清品種的蟲子。


    “有。”


    芸司遙將身子探出來了些,她長得清麗,又帶著懨懨的病氣,不同於苗女充滿生機活力的漂亮,卻格外令人挪不開眼。


    “我們能不能請你帶我們上山?報酬你來開,多少都行。”


    封德海經費有限,她卻不同。


    芸司遙有的是錢,也最不差錢,她手腕上戴的是寶格麗bvlgari,疊戴了玻璃種翡翠手鐲,襯得膚色瑩白,貴氣十足。


    少年冷淡的視線掃過她的手腕。


    芸司遙:“你可以先考慮考慮,不用急著迴複。”


    她扔給他自己的名片。


    薄薄的一張白色卡片晃晃悠悠飄下,最終落在少年頭上。


    “……”


    少年冷淡眸子微動。


    也許是芸司遙扔卡片的動作太過於坦蕩,笑容幹淨明媚,他並未覺察出羞辱。


    “上麵有我的號碼,你應該有電話吧?可以直接打給我。”


    芸司遙依靠在窗邊,她穿著短袖長褲,姿態慵懶優雅,很特別。


    少年取下卡片,低頭掃了一眼名片上的名字——【芸司遙】。


    “嗯。”


    他沒拒絕,也沒同意。


    芸司遙:“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呢?”


    少年撩起眼皮,直勾勾地看著她。


    “白銀嶸。”


    芸司遙低聲念了一遍,“白銀嶸……”


    她聲音柔且輕,三個字滾在嘴邊,聽起來格外悅耳纏綿。


    白銀嶸踩著木屐,身上的銀飾隨著步調左搖右晃,叮叮當當。


    直到背影徹底消失,芸司遙才直起身。


    她從包裏取出雄黃,在房間裏撒了一圈,關緊門窗,確保不會再有別的東西爬進來。


    這下可以放心睡個好覺了。


    阿鬆喊他們下來吃飯,今天的晚餐是酸湯魚,酢肉還有糯米飯,油茶。


    芸司遙草草吃了幾口,飽了之後便在一邊抽煙止疼。


    那煙不是普通的煙,有艾草和薄荷,味道不難聞,能提神。


    阿鬆有個今年剛滿二十的弟弟,叫普洛卡,很年輕也很生澀。


    芸司遙細長的手指夾著煙,濃而長的睫毛半闔。


    白煙模糊了她儂麗姝色的五官,透過煙霧,她發現了那個叫普洛卡的苗人在偷看她。


    芸司遙抖了抖煙灰,衝他微微一笑。


    普洛卡表情呆滯,一股熱浪順著脊背湧向四肢百骸,心髒撲通撲通跳得極快。


    他狼狽地收迴視線,低頭把麵前的油茶喝完了。


    阿鬆皺眉,“洛卡,吃飯不要那麽著急。”


    “哦、哦!”普洛卡皮膚偏棕,耳根紅透了,“知道了……”


    封德海問道:“你們不能陪我們上山?”


    阿鬆道:“不能,越到山林深處,裏麵的蛇蟲就越多,你們可以在外圍轉轉,不要進去。”


    封德海有點不甘心,一直在勸說,但阿鬆就是不為所動,加錢都不肯去。


    芸司遙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山上到底有什麽,他們都這麽諱莫如深。


    芸司遙道:“阿鬆,你們這片區域生苗多嗎?”


    眾人的視線齊齊望向她。


    芸司遙掐滅了煙,道:“我就好奇。”


    “不多,”阿鬆搖頭,“他們通常不會過來這邊,因為不喜歡漢人。”


    普洛卡道:“你是看到、生苗了嗎?”他普通話也蹩腳,說話磕磕絆絆。


    芸司遙:“應該吧,他穿著你們苗族的服飾,腰上還盤著一條蛇,哦,還有很多別的蟲子,蜈蚣蜘蛛之類的。”


    許知遠瞪大了眼睛,“小師妹,你不是一直待在二樓沒出來過麽?”


    芸司遙:“窗外看到的。”


    阿鬆道:“生苗會蠱術,有些還會養毒蟲,如果見到了,最好遠離些吧,他們對漢人,不太友好。”


    芸司遙想了想白銀嶸。


    除了人冷了點,也沒看出多討厭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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