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楚鶴川,出身於權貴世家。


    四歲那年,我差點葬身火海,留下了陪伴終生的疤痕。


    在我有記憶起,每個見過我身上疤痕的人都會被嚇一跳。


    隨後是同情、憐憫。


    世家之子也並不是完美無瑕。


    縱使我事事做得出色,因著這身傷痕,我收獲了同輩貴族們數倍異樣的目光。


    小時候我並不懂他們的情緒。


    長大後懂了,便將全身的疤痕蓋住。


    用冷漠充當防護罩,將所有人隔絕在外。


    我的父親是一位古板傳統的人,他與母親屬於商業聯姻。


    我從小被寄予厚望,未來也將繼承父母家業。


    我並沒有讓他們失望,成長為一個完美的繼承人。


    在我十四歲時,醫生診斷我患有性\/癮。


    性\/癮就性\/癮吧。


    父親卻很擔心,他怕我以後會亂搞男女關係,給他添麻煩。


    真是多慮了。


    我討厭任何觸碰,包括自己親人。


    他們都說我有病,我自己也這麽覺得。


    小時候貼身照顧我的保姆養了一條狗,叫多多。


    它很喜歡我,每次都會圍在我腳邊轉圈圈,向我討要吃食。


    我記得它很小,才幾個月大,圓滾滾的身體,看起來很脆弱。


    我不喜歡脆弱的東西。


    很不喜歡。


    有天,多多從別墅裏跑出去玩。


    跑到馬路上,不小心被行駛來的車撞死了。


    保姆哭得很傷心。


    她在後花園將多多用土掩埋,哭得幾乎喘不上氣。


    我安靜的看著,心裏仿佛一灘死水。


    我確實是個怪物。


    感受不到悲傷、難過,隻有平靜。


    保姆發現了我,她問我為什麽不難過,多多生前很喜歡我,每次見到我都會很激動。


    我沉默不語。


    因為我就是一個無法自主產生感情,隻能靠學習來表演的怪物。


    我學著保姆哭泣的樣子,對她露出一個生澀難看的哭臉。


    她怔住了,許久都說不出來話。


    我便停止了表演。


    從那之後,保姆開始害怕我了。


    她開始躲著我,用異樣的眼光看我。


    別墅內逐漸開始興起我是怪胎的流言。


    第二天,我就讓父親辭退了她。


    看著陪了自己十年的保姆離開,我的情緒還是沒有任何起伏。


    就像走的其實隻是一個和我毫無關係的陌生人一樣。


    我以為這輩子,我可能都會一個人度過。


    直到大四那年,我遇到了一個人。


    她給我遞情書,發短信,甚至還騷擾跟蹤我。


    我很討厭她。


    我應該是討厭她的。


    仔細迴想,我發現自己已經不記得當時“討厭”的情緒了。


    隨著年齡的增長,很多事都不需要我親自出麵,自然會有人幫我解決。


    他們確實在幫我解決“麻煩”。


    但這也成了我最後悔的一件事。


    學院專門為我修建了一個月亮湖,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去湖邊。


    我在月亮湖,又見到了她。


    她生了一雙讓人過目不忘的眼睛。


    也許我之前從未認真看過,目光觸及那雙眼睛時,我難得愣了片刻。


    彼時的我還在被學院的人糾纏。


    那人躲在水下,向我自薦枕席。


    學院內貴族有幾個特招生女伴再正常不過。


    那人腦子不知道怎麽長的,居然躲在水裏堵我。


    我有些不耐煩,甚至厭惡那人伸出來的手,向後退去。


    狼狽的一幕全被她盡收眼底。


    等我上了岸,再去看她時,她早就走了。


    後來我才知道,


    她成了季敘言的女伴。


    ……啞巴女伴。


    她想幹什麽?


    很多人都沒認出她。


    我認出來了,但是沒說。


    獵人遊戲是給我們解悶的,一年一年過去,遊戲已經不能引起我的絲毫興趣。


    我出了別墅,沒想到她也跟了過來。


    跟在我身後。


    我轉身,冷淡的警告她,帶了點惡意拆穿她的身份。


    “芸同學。”


    沒想到她非但沒走,竟然還上前抓住了我的手。


    她在看我胳膊上的疤。


    相觸的皮膚激起令人頭皮發麻的電流。


    我詭異的沒有反感,居然還對著她。


    ……犯.病.了。


    季敘言下來找她了。


    我和她並沒有發生什麽。


    季敘言問我有沒有看見她。


    我說了,沒有。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撒謊。


    可能在那一瞬間。


    心跳在胸腔裏急促鼓動。


    原本條理清晰的思緒,被攪弄成一團亂麻,促成我說了這次謊。


    季敘言走了。


    他看起來並不相信我。


    從那次後。


    我開始頻繁的關注起她。


    後來的一次見麵,說起來真不愉快。


    我又在犯病。


    他們把她關進了禁閉室,我也在裏麵。


    禁閉室很久沒被關過人了。


    上鎖之後,我和她都出不去了。


    我們進行過短暫交談。


    她很有趣,比我想象中有趣。


    離開禁閉室時,我甚至還有些意猶未盡,想跟她多待一會。


    可惜沒有機會。


    有些遺憾。


    後來的事令我萬萬沒想到。


    她被樓逸星發了紅卡,被別人欺負。


    我想也沒想就跑去找她,從實驗室裏發現了渾身濕漉漉的她。


    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緊。


    她說她腳崴了。


    要我扶。


    浸\/淫\/在名利場多年。


    我一眼就看出來她是裝的。


    ……但那又怎麽樣?


    我彎腰,將人從地上抱起來。


    她身上的水沾在了我衣服上,想象中的嫌惡情緒並沒有湧上來。


    奇異的酥麻酸脹瞬間充盈胸口。


    後來我想了很久,得出一個事實。


    我是甘願,被她利用的。


    我將人帶去休息室。


    她招手叫我蹲下來,碰了我的臉,誇我“聽話”。


    這並不是一個好詞。


    我手心裏全是汗,看著她的眼睛,似乎連怎麽唿吸都快忘了。


    她的臉在眼前逐漸放大……


    她吻了我……


    她居然吻了我?


    我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心在胸腔裏橫衝直撞。


    ……原來我不是產生不了情緒。


    是隻能對她產生情緒。


    不過她並不喜歡我。


    就連那個吻都是在利用我。


    我甚至不敢跟她要一個名份。


    因為我也曾是欺負她的一員。


    很難過。


    甚至有點後悔。


    她懲罰了所有人,唯獨沒有我。


    什麽時候輪到我呢?


    我緊張不安的等著那一天的到來。


    她想要我做什麽我都會同意的,道歉,下跪,還是自我傷害,我都可以。


    我知道很多人喜歡她。


    畢竟她那樣美好,像春日暖陽般耀眼。


    她值得全世界的愛。


    我害怕失去站在她身邊的資格。


    很害怕。


    *


    正當我想好好彌補之前所犯的錯誤時。


    她被綁架了。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大腦一片空白,拿了車鑰匙就往追蹤點趕去。


    我看著那輛車在我麵前墜下。


    最終沉入江水。


    幾乎是下意識,我一腳油門就跟著衝了出去。


    江水冰冷刺骨。


    我拚命的用手砸著窗戶。


    手肘早已經被砸得血肉模糊。


    在水下的時間太久,


    我視線逐漸模糊,黑暗從四周洶湧襲來。


    不信神佛的我此時也祈求真的有神明。


    如果有神。


    求求您,救救她。


    我願意用我的一切來換。


    什麽都可以。


    神明聽到了我的禱告,


    在即將窒息的瞬間,我砸開了窗戶。


    那一刻,緊繃的身體如釋重負地鬆懈下來。


    ……她不在裏麵。


    我的禱告,起作用了。


    心神卸下。


    我張著口,任由江水灌入,灼熱和劇痛在胸腔不斷蔓延。


    ……我不後悔。


    就算是死,我也不後悔。


    *


    當我提筆寫下這些文字的時候。


    我已經三十歲了。


    是的,我沒死。


    如你所見,我在四人修羅場中成功殺出重圍(劃掉)。


    我在四人中脫穎而出,贏得了留在她身邊的機會。


    她,也就是司遙。


    司遙的手術很成功,恢複的也很好。


    所以我心情不錯,想寫點什麽永久保存下來。


    畢業的這些年,席褚眠(劃掉),席先生和樓先生總想越過我,接觸我的愛人。


    但我根本沒給他們這個機會。


    司遙還是太心軟,我不像她。


    再三警告之後,我給他們整了點小麻煩。


    真的隻是一點小小麻煩。


    我不騙人,


    最起碼五年內,他們都沒膽子再去騷擾她了。


    時間有些短,不過不要緊。


    我有信心讓他們不會再來煩她。


    在和她十年的相處中,我父親很反對,甚至想要效仿季家之前的做法,對她下手。


    還好我不是季敘言那個蠢貨。


    處理完家裏的事花了大概一個星期吧。


    他不會再對司遙下手了。


    我的人生那麽複雜,家庭也複雜。


    隻有司遙不嫌棄我,願意讓我陪在她身邊。


    我很幸福。


    忘了和你們介紹。


    我筆下的她,是個眉眼清冽漂亮,笑起來能驅散世間陰霾的人。


    她總說自己很壞,但我就喜歡她的壞。


    睚眥必報沒什麽不好的,隻有讓欺負過她的人吃過幾次教訓,才不敢肆意妄為。


    包括我。


    很抱歉,在那時因為縱容傷害過你。


    不過讓我扼腕歎息的是。


    司遙曾經和我表白過,被我不識好歹的拒絕了。


    我照了照鏡子。


    三十歲的我比二十歲的我褪去了很多銳利鋒芒,變得成熟穩重。


    十年的相伴,難道我還比不上二十歲讓她短暫心動的我嗎?


    我有些挫敗。


    難道我變醜了嗎?


    我隱晦的向司遙問過我變醜了沒有。


    她居然說我成熟了很多。


    這不就是說我老了嗎。


    我心碎了一地。


    秘書給我送來了很多年輕人愛穿的衛衣。


    我極少穿這種衣服,哦不,從不穿這種衣服。


    當我穿上衛衣在她麵前經過時,走了五六圈她才注意到我。


    司遙拉著我的袖子,笑著說我“幼稚”。


    我這才後知後覺自己幹了一件多蠢的事。


    我站著不動,沉默了。


    司遙讓我低下頭。


    我一愣,然後意識到了什麽,垂下頭,壓抑著激動。


    她再次吻了我……


    好了。


    後麵的事我就不多說了。


    這是我們的私事,日記就寫到這裏。


    希望不小心看到的人,能好好幫我保守穿衛衣裝嫩的秘密。


    不然我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劃掉)。


    我還要陪她去看極光,踏過雨林,走遍世界各個角落。


    永遠的相伴。


    我會很幸福,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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