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若是想做成一件事,那麽便需要先有明確的目標和路徑,然後再擁有相應所需的手段,隻有這樣才能真正辦成一件事情。


    而由魔人的原典碎片所鑄就的兩卷書,魔之卷與法之卷的關係就像是剛剛所說的兩者。


    法之卷是實現目標的手段,而魔之卷則是明確的目標和路徑。


    這麽說起來是有些玄乎,而簡單點的講述兩者之間的關係的話就是,假設在考場之上,有法之卷和魔之卷兩個作弊道具,使用法之卷的話,就可以直接從一道道題目之上得出答案,但沒有任何的解題過程,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而若是使用魔之卷的話,在看每一道題目的時候都能馬上知曉每一道考題的解題思路,雖然沒有像法之卷那樣給出明確的答案,可隻要給予一定的時間,就能夠得出正確的解題答案。


    同時,魔之卷的潛力比法之卷要更加巨大,法之卷雖然能夠直接施法,可最多能夠使用其中收錄的所有戲法、一階、二階魔術,但無法施展三階魔術,而魔之卷雖然無法直接施法,但它所給予使用者的強大洞察力,則可以推著、輔助著使用者使出三階大魔術,同時加深使用者對魔的理解。


    若是自己能夠得到魔之卷的話,哪怕是在魔術方麵一竅不通的自己,想來也能夠借助魔之卷所給予的對魔力的感知和使用成為一名魔術師,能夠讓一個無能之人成為魔術師,這便是前世的自己為魔之卷寫下的定義。


    自己之所以會對伊芙琳生出貪念,便是因為自己知曉魔之卷的效果,魔之卷可以讓無法施法的伊芙琳都能夠使用魔術,正式的成為魔術師,那麽,也應該可以讓自己也成為魔術師。


    哪怕,哪怕自己得到魔之卷,成為魔術師之後,因為先天的不是不是那塊料,本身沒有足夠的魔力儲量,無法像塞爾薇那樣可以隨手使用二階魔術的天才那樣強大,也沒有辦法將自己在小隊中的重要性提高到像是可以發揮可怕力量的蕾貝卡這樣,還是沒有辦法和她對等。


    但成為魔術師後的自己,至少還可以讓自己使用很多方便的輔助性魔術,讓自己在戰鬥之中顯得有價值一些。


    自己最開始提議去討伐災疫雀的理由不就是這樣嗎?說著提前消滅威脅,但實際上,自己最想要的其實不就是得到法之卷嗎?不就是單純的想要得到相對可控同時又能夠讓人覺得可靠的力量嗎?不就是想要讓自己在事實上顯得更有用、更有價值一些嗎?


    現在距離災疫雀屠村已經過去了個把月的時間,而且現在的這個世界其實已經嚴重脫離自己前世所撰寫的框架,或許自己想要尋找的法之卷已經被那頭災疫雀或者其他人給拿走了,或許拿走法之卷的存在已經離開了梅斯塔利亞山。


    現在再去梅斯塔利亞山那邊,指不定都碰不到災疫雀,指不定都完全沒有辦法獲得法之卷!指不定就是純純的空耗精力,竹籃打水一場空而已!


    既然得到法之卷的可能性是如此的低,那麽自己現在將目光盯到已經確認存在的魔之卷上,把主意打到伊芙琳這個已經確定了在未來會成為禍亂維拉諾斯魔術皇朝,嚴重削減人類力量的滅國魔女身上又有什麽問題?!


    自己將害她墜入絕望深淵的東西拿走又有什麽問題?!哪怕是用些肮髒的手段,用一些設計好的意外讓她去死,接著再取走她手中的魔之卷有什麽問題?!自己的想法完全沒有問題!自己隻是在為人類提前祛除了一個巨大的災禍而已!


    而且!而且不止是為人類勢力祛除了災禍,還讓人類這邊多了自己這樣一個魔術師又有什麽問題!這是雙重利好啊!這是大大的好事啊!


    但,為什麽自己又會覺得自己對伊芙琳生出貪念是壞事呢?甚至為此搞得自己心神不寧呢?


    除了自己那被此刻自己有意掩蓋的良心外,還有一根倒刺,一句從蕾貝卡的口中說出的話語。


    “不要因為一時腦熱而犯下讓未來的自己追悔莫及的錯誤。”


    當時的他其實是瞬間懂了蕾貝卡的想法,當時的他其實是想要馬上反駁蕾貝卡對他說的這句話,但他又很快發現自己無法去反駁蕾貝卡。


    不止是因為他不會讓蕾貝卡知道他自己掩蓋的這些想法,他不會讓可以沐浴光輝的蕾貝卡手染肮髒的黑血,染上這樣無法抹去的汙點,不能汙穢她高潔的內心,所以,他不能向她說這些。


    還有,當時的自己也不認為自己當時的想法是單純的一時腦熱,自己當時是深思熟慮的,如果當時的自己激烈反駁了,那麽也是在變相的證明自己就是頭腦發熱,他不能把話說出口,不能去反駁。


    隻是,現在,諾特走到了教堂環形台階的盡頭,走在已經沒有天花板遮蔽的樓層,站在積雪的地板上,看著天空之上明亮的殘月,看著四周的大地一望無垠的銀白與晦暗,還有感受著出來的陣陣寒風,諾特感覺自己發熱的頭腦突然冷靜了下來。


    他再一次的迴想著自己剛剛的想法,一股莫名的感覺浮現在他的心頭,他突然感覺自己的雙腿有些無力,無力的他隻得依靠著附近冰冷的牆壁之上。


    他繼續眺望著遠處的風景,隻是,這次,他的臉上又一次的浮現出了一抹的苦笑,他那聚焦的目光現在有些發散起來,眼前的世界也變得有些朦朧起來,他漸漸低下了頭,看著腳下這沒過腳踝的積雪,不由得輕聲低喃起來。


    “難看,真的是難看。說的是大義凜然,但實際上自己也知道這是錯的,心中懷有了太多太多的負罪感,若是不這樣欺騙自己、堅定自己的話,自己真的是會因為這醜陋的念頭而感到自我厭惡的......”


    嘴上說著別人在未來是罪大惡極的存在,自己要提前將威脅扼殺於搖籃之中,可竊取害對方徹底沉淪的道具,乃至於害死對方來奪取這種事情真的對嗎?


    若是對方是一個徹頭徹尾的人渣,自己做出這樣的事情是完全沒有半點的心理負擔的,可是,可是,在剛剛短短的接觸之中,自己卻也是知道的,伊芙琳她不是這樣的人,她其實是一個相當不錯的人。


    雖然在交涉的時候她是一副態度不好的模樣,而且話語之中一堆的謊言,但他其實也是能夠理解她的,一個自幼被他人鄙夷的人,在某一天突然得到了可以讓自己不再被鄙夷的寶物後,自然是會特別珍視那件寶物,但當她也知道這東西說不出口的時候,對於他人的詢問,自然會撒謊。


    而且,而且更遑論她是孤身一人踏上了這無光之地,缺乏經驗的她又是耗費了不少的時間和精力才找到這樣一個能夠稍稍安心休息的地方,孤身一人在危險之地的陌生感,好不容易休息沒多久結果被他人意外打擾吵醒,作為自己在無光之地上重要依仗的魔術人偶又被他人破壞,在這種情況下,態度能好那都得是性情波瀾不驚的聖人了。


    發現自己的魔術人偶和其他存在交戰,隨之被吵醒的時候,還沒看到對方,第一時間說的是直接停戰,本來還是打算靠近和蕾貝卡進行交涉,在發現對方是可能跟她所敵視的姐姐可能有關聯後才警惕的停下腳步。


    哪怕是在接下來的交談話語之中談及了她的心傷,她也隻是怒吼著發泄情緒,同時施展使用魔術的能力來證明自己,麵對破壞了她重要魔術人偶的他們,她又是允許了他們借住的請求,同時隻要求他們把破損的魔術人偶搬進去讓她犧牲自己的睡眠時間來修補。


    哪怕在展露出這樣的好意,卻又被他不識時務的問到真正的痛點後,她又是單純的用謊言搪塞,而非是考慮直接滅口,甚至,還在短暫的交涉後,接受了和兩個實際上來路不明的他們的合作邀請。


    整體的看下來,哪怕是昧著良心,諾特也還是沒有辦法說伊芙琳是個壞孩子,甚至,甚至諾特都想說她脾氣好的有點過分,就像是還沒出校園的孩子一般天真,好的有些天真了,對他人的惡意其實完全沒有什麽抵抗力......


    麵對著這樣天真的伊芙琳,諾特也不由得想起了剛剛自己壓抑的迴憶,自己在前世時候為這位滅國魔女寫下的注解,關於她真正成為滅國魔女前的設定:


    ‘一個內心天真、稚嫩軟弱的孩子,她因他人的譏諷而對這個世界感到絕望,在得到了魔之卷後,她想要完整,想要真真正正的得到來自他人的認可,得到屬於自己的、能夠讓自己安心的位置,不再因為他人的譏諷而受傷。


    隻是,在費勁艱辛得到後,她麵對的卻隻是一個陷阱,一個強大扭曲的意誌對孱弱的她的殘虐蹂躪,沒有任何準備的自己以為自己的這趟堅信旅途是對自己的救贖之旅,在旅途的終點自己會真正的站起來,但實際上這趟旅途隻不過是讓自己墜入深淵的斷頭路。’


    想到這裏,諾特的內心更多了一分的不忍,自己真的要為了得到魔之卷而去謀害一位這樣天真的、對他們懷有著一定好意的孩子嗎?


    魔之卷,對自己的重要程度真的有那麽重嗎?到了足以讓自己徹底扼殺掉自己良心的地步嗎?


    他捫心自問著,思維又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現狀。


    雖說自己現在和蕾貝卡組成了臨時性質的小隊,成為了搭檔,現在看起來是完全的沒有什麽問題,但這樣的關係是否能夠真正的長久呢?哪怕是現在的蕾貝卡對自己流露出了如此的好意,自己心中的答案其實也是:不知道。


    因為,因為,過去的伊莎瑞爾其實也是像蕾貝卡這樣,哪怕是彼此對彼此尊重,彼此對彼此有著好意,但在這殘酷的現實麵前,實力的差別就是擺在這裏,彼此之間能夠做出的事情就擺在那裏!


    就像是剛剛的搬運殘骸,蕾貝卡能夠輕易的搬走更加沉重的下半段殘骸,而自己麵對輕了一倍的上半段,單單是維持舉著的狀態就已經傾盡了全力!哪怕之後蕾貝卡尊重自己,不是直接一人提走,而是有意的兩人一同舉起,有意的合作,這又能夠怎樣!


    隻要時間繼續向前推進,就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事情,到時候不論彼此的初心為何,不論彼此的想法如何,最後現實都會把不應站在一起的兩人強行分開!最後強者會跟強者站在一起!而弱者隻能返迴自己弱者的聚落裏!


    如果自己不能有再強的力量,那麽自己遲早會被甩開,但,但自己真的要徹底扼殺掉良心來奪取伊芙琳的魔之卷嗎?


    想到這裏,諾特扭曲著臉龐,緊咬著嘴唇,緊握著拳頭,強烈的力道讓掌心出血,讓唇間流血,慢慢的,他有了一個念頭。


    在這殘酷的世界之中,無數的人都生活在地獄之中,一個兩個好人的無辜,一個兩個好人的被謀害又算得了什麽,隻要能夠最終改變這一切,這一切的犧牲就有......


    隻是,就在這個邪念漸漸成型的時候,諾特的心中再次迴響起了蕾貝卡之前對他說過的話語。


    “不要因為一時腦熱而犯下讓未來的自己追悔莫及的錯誤。”


    當這句話語浮現於腦海的時候,邪念被擊碎了。


    隨著邪念被擊碎,諾特也放下了剛剛的緊繃,他放鬆著麵龐,他鬆開了牙齒,他鬆開了手掌,他的臉上露出了苦笑,他抬起頭,望著天空之中高懸的殘月低喃著:


    “或許我就像是天上的這個殘月一般殘缺且不完美,沒有辦法像想象之中做些徹徹底底的事情,因為不想未來的自己追悔莫及,所以,現在選擇放棄了這個念頭,真難看啊......”


    不過,在低喃間,他的目光被天空之中晦暗的群星所吸引,看著那些簇擁在殘月邊的,散發出淡淡光輝的星星,諾特的心中又有了那一抹的自嘲之意。


    “或者說,我其實都高看了我自己,我比不了那閃耀的殘月,我隻是天空之中那晦暗的一顆顆星星,隻是命中注定的弱者,隻能用盡自己的力量,散發出自己那淡淡的光芒,這點光芒便是我盡力掙紮的閃耀之處。


    那散發著光輝的殘月,或許是蕾貝卡、伊芙琳這種在筆下寫過,擁有著過人的天分,實力上注定會成為英傑的存在,我隻是被那光輝迷了眼睛,誤以為殘月才是自己,之前是,現在也還是。而且,而且我也不是和蕾貝卡說好了麽?我不會勉強自己......”


    就在諾特看著天空上的星星傻笑間,突然間,一個念頭浮現於腦海。


    “不對,伊芙琳其實也不是自願成為滅國魔女的,她隻是沒有通過兩卷合一時候魔人意誌的考驗,所以意誌被覆蓋奪舍而已,而現在,她的手上隻有一本魔之卷就有了如此傲人的實力,已經是如此的閃耀。


    那麽,自己是否可以規勸她,讓她不要去尋找法之卷,然後她就不必經曆那樣的痛苦了,而且可以成為重要的力量,或者自己可以幫助她,讓她邁過魔人意誌的考驗,隻是,我自己其實也不太清楚這個考驗的難度,所以,這個念頭就算了吧......”


    想到這裏,諾特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想到了,那就要馬上做!


    他焦躁的離開這特殊的露天露台,急躁的走下環形樓梯,在重新來到走廊上時,他看到了還在走廊上修補“巨猿”的伊芙琳,不過,他也還是注意到了蕾貝卡休息的房間,他想到,若是這份情報被蕾貝卡知曉,他有些害怕蕾貝卡會將事態升級,所以,他有意放緩腳步,不驚動蕾貝卡。


    在灑落下些微月光的走廊上,諾特一步一步的走著,隨後,來到了正用特殊溶劑修補著裂口的伊芙琳身邊。


    伊芙琳皺著眉頭,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她看著這突然來到自己麵前的諾特,不知道他要幹什麽,就在她想要出口詢問的時候,兩隻大手突然搭在了她的兩側肩膀上,就在伊芙琳想要掙脫諾特的雙手,然後暴怒的質疑他有什麽意圖的時候,她聽到了諾特的低聲喃語:


    “不要再尋找法之卷了。”


    在聽到這句話後,睡眼惺忪的伊芙琳突然睜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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