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結束了和蕾貝卡交談的伊莎瑞爾走出了菲德爾村,她低著頭,一言不發,以極快的腳步行走在被冰雪覆蓋、白茫茫一片的原野上,她隻是一個人不停的快步走著,向著前方一直走著,朝著【救世小隊】最開始約定好集合的地方快步走著。


    她渾然無視了身後跟著的塞爾薇和獵矛,還有暫時留在菲德爾村內為蕾貝卡治愈右手的阿赫格爾,好似她不是【救世小隊】的隊長,不需要兼顧團隊的情況,而隻是孤身一人的一個人。


    看著因為昨天的大雪如今沒過腳踝的雪花,看著在自己的腳步踐踏下,在雪地上留下的一個個腳印,伊莎瑞爾的臉上露出悲傷之色,淚水在她的眼眶之中翻騰,而後在臉頰上流淌。


    ‘明明,明明是我先來的,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明明是隻屬於我一人的,現在卻是隻能這樣......’


    她咬緊嘴唇,在內心之中如此的低喃著,她的腦海之中依舊迴蕩著剛剛蕾貝卡在她麵前得意洋洋的話語,她被這些話語背後所展現的事情所困擾著,折磨著。


    雖然她知道蕾貝卡其實也不過是虛張聲勢,口中所說的很多話語都不過是為了壓過自己一頭而憑空杜撰出來的,但是,但是,她也還是知道,蕾貝卡所說的話語之中仍是有很大一部分內容是真實的。


    想到這裏,她的嘴角開始扭曲起來,她開始煩躁起來,她開始悲傷起來,她開始憤怒起來,她開始嗚咽起來,她其實並沒有像和蕾貝卡鬥嘴時候的那樣堅強和對挑釁的不放在心上,甚至相反,她所懷揣著的是對信息情報的極度渴望!


    當蕾貝卡出於對抗心理向著她發起挑釁的時候,蕾貝卡所說的每一段話、每一句話、每一個詞、它們背後所代表的每一個含義,還有它們所發生的背景,她其實都想抓住蕾貝卡向她刨根問底,她其實都想讓完完全全的了解當時的一切情況,她其實都想要知道一切都是怎麽迴事。


    但,她卻不能這樣,因為依照她最開始的計劃,還有在村長房間之中了解情況後的決議,她是不能展露出半點對諾特事情的關心,她要變得冷漠無情,她要展現的態度是對諾特的事情表現出一種熟悉的陌生人。


    目的是哪怕諾特醒來,他都會依舊認為他是被她舍棄了,隻有這樣,諾特才不會重新燃起想要加入【救世小隊】的衝動,隻有這樣,他才不會踏上即將化作地獄的可怕戰場,不會因為一番熱血,不會因為對理想的渴望而白白送命!


    可是,這個原先預定好的事情,她卻沒有做到。


    原先,她隻需要用自身遠超凡人的力量給陌生的蕾貝卡一個下馬威,以握手的形式輕易將蕾貝卡的手握斷,讓蕾貝卡認清實力的差別,對態度未知的蕾貝卡進行實力上的威懾和敲打就足夠了,隻要讓態度並不明確的蕾貝卡因為害怕報複,不敢輕易謀害諾特就足夠了。


    緊接著,至於這作為陌生人的蕾貝卡讓不讓她進去其實都無所謂,隻需要讓阿赫格爾進去確定一下諾特的情況如何就可以了,再根據阿赫格爾對諾特情況的診斷,以及之後作為恩威並施手段收尾的阿赫格爾對蕾貝卡治愈時候的問詢來綜合判斷,再做出決策。


    在原先的計劃中,她對自己是不是親自去看其實都無所謂,甚至,她自己都不想去看諾特,或者說是根本不敢去看他!她害怕自己會在看到諾特因為虛弱而昏倒的睡臉後,會因為他受傷而自己沒在他身邊而自責愧疚的放棄勇者身份,她生怕自己會因為諾特虛弱的模樣而懊悔的哭泣出來,她好怕,她好怕,她真的好怕......


    她怕自己會動搖,生怕自己會不願再背負諾特的理想,生怕自己會辜負他,而後害得他打算獨自起程,而後迎接死亡。


    危險的事情隻需要自己一個人來做就好了,根本不需要讓作為她精神支柱的諾特來做!他隻需要在安全的地方等她就好了!這是得到了他拯救的她所必須要做的,所必須肩負的信念,這便是她的理念,伊莎瑞爾的崇高理念。


    隻是,現實並沒有如計劃裏的那般進行,剛開始,伊莎瑞爾其實就被蕾貝卡的話語給激怒了,當聽到蕾貝卡說她和諾特之間的特殊關係,還有對伊莎瑞爾本人的譏諷時候,伊莎瑞爾甚至想要直接抓住蕾貝卡的脖子,狠狠的逼問她,狠狠的質問她所說的這些話語到底是什麽意思!


    想要從這不過剛剛和諾特接觸了三四天的家夥口中了解到,她到底和諾特是什麽關係!明明一介陌生人,卻膽敢說出如此的話語。


    但伊莎瑞爾她還是壓製住了自己,依照著計劃進行,如計劃所願般她擰斷了蕾貝卡的手骨,隻是出乎預料的是蕾貝卡竟然沒有屈服,為此,她繼續用力,將蕾貝卡那被擰斷的手骨擠壓得破碎,隻是,蕾貝卡卻依舊沒有屈服,所以,她不得不在即將徹底將蕾貝卡的右手握的徹底壞死之前鬆開手。


    本來,覺得這樣的行動已經足夠展現彼此之間實力的差距,已經足夠讓蕾貝卡對他們屈從,但是,蕾貝卡卻依舊是擋在自己的麵前,說著近似於自己曾經護在諾特身前說過的話語,保護著諾特不受任何人的威脅,而且還將那層薄薄的遮羞布給無情撕開。


    在情況變得脫離計劃軌跡的時候,曾經作為諾特和伊莎瑞爾老師的阿赫格爾救場,完美完成了原先的任務目標。


    本來,雖是有些波折,但最初的目的其實已經達成了,接著,自己隻需要緘默無言,一言不發就足夠了。


    但蕾貝卡卻對她發起了挑釁,是完全沒有根據,充滿著惡毒的揣測的幼稚挑釁,本來這種程度的譏諷,對她而言完全無所謂!


    但當她聽到她被說成是厭惡諾特,報複諾特,還有自己應當是諾特恨不得殘酷報複蹂躪的敵人後,她是再也無法忍耐,譏諷她可以,但當著她的麵,隨意的曲解著他們之間關係的事情,伊莎瑞爾她絕對無法接受!她的自尊心,她的內心絕對無法接受這種!


    她被蕾貝卡這可笑而又幼稚的挑釁給徹底激怒了,而後,她為了她那醜陋的可笑自尊心和無比脆弱的內心,開始了和蕾貝卡的幼稚且毫無意義的爭吵之中,醜陋,真的是無與倫比的醜陋,難看,真的是無與倫比的難看,不堪,真的是無與倫比的不堪。


    隻是,在意卻是真的在意。


    她譏諷嘲弄著蕾貝卡這堪稱一夜情的不檢點和輕浮,但當她聽到諾特對蕾貝卡有所索求後,尤其是因為她的無情引發的內心空缺導致蕾貝卡的趁虛而入後,她真的是痛徹心扉。


    因為,因為,因為,諾特是她的!諾特是她的!他是獨屬於伊莎瑞爾一人的!他不能分給其他女人!他的心中不應有任何其他女人!他隻需要自己一個就好了!


    對於自己而言,諾特就如同可敬的父親一般,如同親切的兄長一般,如同指明方向的導師一般,如同親密無間的摯友一般,如同溫暖的家人,又如同貼心的戀人,就是這樣占據她生命之中如此多重要的存在!所以,他隻能屬於自己!


    當時的她就是如此的在內心中怒吼著,但馬上,她又想起了在將諾特驅逐的那個夜晚時,阿赫格爾向她問出的話語。


    ‘那你能夠接受當你結束了一切,再次見到他時,他的身邊站立著一個陌生的女人嗎?能夠接受他和其他女人的親昵嗎?甚至你能夠接受他和別的女人相愛並誕下子嗣嗎?!’


    還有她自己的迴答。


    ‘我,我能夠接受他的身邊有其他的女人,能夠接受他和其他女人親昵,也能夠接受他和,他和其他......’


    想到自己曾經說出的話語,再想到自己最優先要做的事情,自己承載著諾特的理想,千般萬般的言語都無法說出口,痛苦讓內心變得扭曲,但她卻不能表達,她隻能,她隻能接受,她不能獨占他的一切,她必須要,她必須要將他割舍給他人......


    雖然,在外表上,她極力的壓抑著自己的痛楚,在蕾貝卡麵前,她就好似沒事人一般。


    可實際上,蕾貝卡所說過的話語並非像是蕾貝卡所看到的那樣效果微乎其微,不是像羽毛吹拂般無力,而是宛如一柄柄鋼刀一般刺痛著伊莎瑞爾的心,隻是,伊莎瑞爾她可笑的自尊心讓她不願在這個被她視為競爭者的女人麵前展露疲態。


    也似是因此,在語言上占據了上風的蕾貝卡進一步的對她乘勝追擊,蕾貝卡好似新婚的新娘一般,在她的眼前講述著蕾貝卡與諾特之間的點點滴滴,雖說頭腦不弱的伊莎瑞爾她也知曉蕾貝卡是有意的在氣自己,有意的春秋筆法,有意的隻向她展露蕾貝卡她大獲全勝時候的形象。


    但,但,但這已經是足夠的觸動著伊莎瑞爾的內心,這種感覺,就好像自己與諾特之間那些獨一無二、無可替代的關係正在被新來的這個蕾貝卡所取代,一點一點的被取代,一點一點的被替代,自己的模樣一點一點的從諾特的內心之中被這個蕾貝卡所抹去!


    就好像!就好像自己與諾特之間的羈絆在一條一條的被繃斷,一條一條的變得破碎。就好像隻要再給這個蕾貝卡一點時間,諾特的心中就不會再有名為伊莎瑞爾的存在!就好像諾特的心中再也不會有著伊莎瑞爾的位置!


    若是,若是自己結束了一切之後,當自己付出血,付出淚,付出自己原本能夠與諾特共度的時光,最終迎來的卻隻是看到諾特和其他女人在一起,而且自己又變成了那麽一個被諾特拒絕加入,拒絕被接納的家夥,自己,自己到底會怎樣!我,我,我根本無法想象!


    所以,她,她不能輸!也不想輸!


    她甚至不受控製的將她根本不該說的話語脫口而出,雖然她亦猜測到了蕾貝卡其實一定程度知曉她還深愛著諾特的事實,但本不應說出口的信息還是說出了口,說自己終將會重新收迴諾特。


    她本以為這樣便足夠了,可當她聽到蕾貝卡似乎對諾特做了什麽特別的事情時候,她便再也無法壓抑自己。


    聽著她聽著蕾貝卡說恍若與諾特私定終身的親密話語,她也懷揣著情緒,以強烈的對抗之心對抗著。


    但,但當她聽到蕾貝卡說對諾特做了什麽特別的事情,而且撫摸著嘴唇,揉著肚子的模樣,體會著蕾貝卡的暗示,她,伊莎瑞爾,再也無法壓抑自己的殺意,因為,因為,因為這兩件事她都還沒有和諾特做過!她認為諾特所有的第一次都應歸屬於自己!自己所最珍貴的事物被他人侵占的痛苦讓她真的一瞬間無法控製自己。


    隻是,隻是,隨著“治愈”這個詞的發出,諾特的身體情況不明,她和蕾貝卡之間幼稚醜陋的爭吵也在一瞬之間毫無意義,或者說,與諾特本人相比,這種東西,完全是不值一提。


    諾特的安全無恙也讓她安下心來,對於蕾貝卡的挑釁也變得無所謂起來,但當蕾貝卡說當她遠離時,蕾貝卡自己則和他相擁的時候,她還是被刺痛了。


    她痛恨於自己為什麽要背負如此的理想,她痛恨於自己為什麽會擁有如此的力量,她痛恨於自己為什麽不能和自己所愛之人相擁,她痛恨於自己為了自己的一廂情願而傷害諾特的行為,她痛恨著自己,她痛恨著一切,她疲倦了,她想要哭泣。


    而當在睡夢中的諾特說出那句話語,說出那句夢囈後。


    ‘伊莎瑞爾,不要哭了,這不是你的錯,這,這隻是這個殘酷世界的錯,是我的錯,是我沒有足夠的能力為你遮風擋雨的錯......’


    伊莎瑞爾,她,她是真的想要哭泣,因為,因為這句話語是在到達邊疆戍衛之前,她不小心引來了魔獸,讓保護她的諾特變得遍體鱗傷時候安慰她的話語。


    那個時候,那個時候,雖然她很弱小,雖然她真的很弱小,但,但,那是她最幸福的時候,也是她最懷念的時候。


    諾特當時那偉岸的身影卻如同散發出永恆的溫暖光輝的太陽一般,又如晦暗之中的燭火一般照耀著身處黑暗之中的她,給予她溫暖,給予她勇氣,這是她所最珍藏的時刻,這個景象源源不斷地給予著現在的她前進下去的勇氣,給予著她努力下去的動力。


    她是多麽的懷念過去的時刻,多麽的懷念隻有他們兩人的時刻,即便當時的他們是如此的弱小,即便當時的他們隻是為了活下去就拚盡全力,但她依舊的懷念著那一時刻。


    她伸出手想要觸及諾特,就好似隻要觸及到他,自己就能重新變成那個軟弱的小女孩,但,當手伸出後,看著自己與過去相比大了許多的手,看著與那時的諾特相比成熟許多的諾特,她才痛苦的發現,自己,迴不去了,現在背負在自己肩膀上的事情已經容不得她再次變成那個軟弱的自己,再也變不迴那個幸福的小女孩。


    她努力的掙紮著,想要逃離這一切,想要掙脫這一切,她想要抓住諾特的手,她真的想要迴到過去,但,看著諾特,她又想起了諾特曾經的期許,想起了很多很多,她發現,她無法掙脫。


    看向身旁的蕾貝卡,看著這個依舊流露出競爭姿態的家夥,她突然發現自己對她突然的沒有了對抗的心思,她想要諾特安全,但諾特很弱,真的很弱,雖然這個蕾貝卡也很弱,但,但就蕾貝卡對諾特所展現出的深情來說,蕾貝卡會在她不在的時候替她保護好他的。


    她將原本就打算交給諾特的道具包裹交給了蕾貝卡,然後向蕾貝卡講述接下來的事情,希望,希望蕾貝卡不會讓諾特遇到危險,希望,希望諾特好好活著。


    緊咬著嘴唇,伊莎瑞爾好似逃離一般離開了屋子,逃離了村莊。


    即便已經有了思想準備,但,不甘,不甘,還是不甘......


    為什麽必須是我?!為什麽必須是我?!為什麽必須是我?!


    責任!責任!責任!責任!


    “責任!責任!責任!責任!”


    砰!


    “唿~唿~唿~”


    伴隨著樹木被擊倒後,砸落雪地發出的聲音,還有自己粗重的喘息聲。


    伊莎瑞爾這才從迴憶之中走出,看著裸露的手上流出的些許鮮血,還有眼前數十棵有著兩人環抱寬的樹木被拳頭擊倒的慘狀,伊莎瑞爾的臉上浮現出了些許的苦笑。


    塞爾薇麵露關心的看著自己,而獵矛依舊是寂靜無聲,她還看到了阿赫格爾也已經歸來,看著他長唿了一口氣安下心來的模樣,她也是知道他應該看了有一段時間,他走上前來,對她裂開幾道小傷口的拳頭進行治療:


    “治愈!”


    很快的,拳頭上的幾個小裂口在極速愈合,阿赫格爾也在這時關心的問道:


    “怎麽樣,還好嗎?”


    隻是,她卻有些漫不經心,她看著自己愈合如初的拳頭,而後再次看向了阿赫格爾,低喃道:


    “唯有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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