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這邊,天還未大亮,鳳娘便早早地為何三雇好了一輛馬車,她神色關切,不住地叮囑著:“路上千萬注意安全,早點出發,也早點迴來。” 何三應了一聲,清晨的微光灑在他身上,他懷揣著複雜的心情,一大早就啟程了。


    臨行前,胡娘子貼心地為他準備了好些個雞蛋,溫柔地說道:“這些雞蛋你拿著,繼續在臉上熱敷,能讓眼睛快點恢複正常。” 何三接過雞蛋,心中滿是感動,卻又夾雜著深深的憂慮。坐在馬車上,他滿心都在思索著迴到家後該如何開口,如何編造一個合理的謊言,可他本就不擅長撒謊,這一路,眉頭始終緊緊地皺著,滿心的愁緒隨著車輪的滾動愈發沉重。


    到了河邊,何三讓車夫在這邊等候,也讓馬兒休息休息。自己獨自麵對那條熟悉的歸家水路。還好,大哥眼尖,很快就發現了他,迅速駕著船迎了過來。大哥看著何三,總覺得他今天和前些日子迴來時的興高采烈截然不同,臉上沒有一絲笑意,不禁關切地問道:“何三,發生啥事兒了?咋看著這麽不對勁呢?”


    何三聽到這話,鼻子一酸,眼淚差點奪眶而出,他慌亂地說道:“哥,我內急,先去趟茅廁。” 說完,便匆匆跑開。


    在茅廁裏,何三雙手緊緊地捂住臉,努力調整著情緒,硬生生地將即將決堤的淚水憋了迴去。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平複好心情,從茅廁出來,徑直前往師傅家。


    見到師傅,他深吸一口氣:“師父,我姐在城裏尋了個郎中,那郎中願意收啞弟和二哥做徒弟,讓我帶他們去城裏學醫?” 師父聽聞,眼中滿是驚喜,這樣的好消息實在是太突然了。師傅連忙問道:“這可真是大好事!不過,馬上就得走嗎?” 何三重重地點點頭:“對,馬上就走。


    之後,何三又來到爹娘麵前。大家見他迴來,都十分好奇,爹率先開口:“老三,你不是前兩天才剛迴來嗎,咋今天又迴來了?” 何三有些慌張地眨眨眼:“我姐給二哥他們尋了個學醫的師傅,我今天來接他們過去。二哥,你去不去啊?你不去,我可就帶啞弟一個人去了。” 娘看著何三,總覺得他的眼睛透著古怪,忍不住問道:“老三,你眼睛咋啦?” 何三連忙解釋:“這不是最近風沙大嘛,眼睛進了東西,被風吹腫了。” 家人都覺得有些詫異,這次何三迴來,確實處處透著怪異。


    何三又急切地看向二哥:“二哥,這麽好的機會,還不用出學費,你到底去不去?” 娘拉住他的手,心疼地說:“你這孩子,急啥,你二哥又沒說不去。你這次迴來,不在家裏住一晚嗎?好不容易迴來一趟。” 何三連連擺手:“不行不行,我馬上就得迴去,還有好多事兒等著我!二哥,你們要是去就趕緊收拾東西,不去的話我就一個人走了。” 娘越發覺得何三不對勁,可還沒等再問,何三怕控製不住情緒,說道:“我到船上去等你們。”


    他快步跑到船上,背對著家人,淚水再也不受控製,簌簌地滑落下來。好在啞弟和二哥動作很快,趕忙收拾好東西來到船上。何三強忍著悲痛,努力控製自己的情緒,待眼淚不再流淌,才轉過身,和眾人揮手告別。


    何三心事重重,拉著二哥和啞弟匆匆登上了那輛雇好的馬車。車夫一揮鞭子,駿馬嘶鳴,撒開四蹄,風馳電掣般奔跑起來。


    剛一上車,二哥就察覺到何三的異樣,關切又焦急地問道:“何三,到底出什麽事了?你從早上迴來就一直不對勁。” 何三緊咬下唇,眼眶泛紅,隻是沉默著,一言不發。馬車一路狂奔,車輪與地麵摩擦發出沉悶聲響,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二哥實在憋不住了,提高了音量,雙手按住何三的肩膀,鄭重又急切地說:“何三,你就說吧,別一個人扛著,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聽到這話,何三一直強撐的情緒瞬間決堤,他猛地撲進二哥懷裏,像個無助的孩子般,放聲大哭起來,肩頭劇烈地顫抖著。啞弟坐在一旁,滿臉疑惑與擔憂,用手輕輕拍著何三的後背,試圖安撫他。


    哭了好一陣子,何三才漸漸止住哭聲,抽抽噎噎地對二哥說:“二哥,姐姐被火燒死了。” 這句話仿若一道晴天霹靂,瞬間震得二哥和啞弟呆若木雞。啞弟瞪大了雙眼,滿是驚恐與難以置信,下意識地緊緊抓住何三的手,嘴唇顫抖,想要說話,卻因為太過震驚和悲痛,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二哥更是滿臉疑惑與震驚,連連搖頭:“你說什麽?這怎麽可能?喚男不是前兩天才帶著銀子迴家嗎?” 何三哽咽得更厲害了,淚水再次奪眶而出,聲音帶著哭腔,斷斷續續地說:“是的,就是我迴來的那天晚上,不知道是誰放了一把火,把她給……給燒死了。我今天帶你們來,是實在不忍心把這個消息告訴師傅和娘,才想著先把你們倆接過來。我……我也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辦。”


    何三本想把心裏的疑惑和種種猜測一股腦說出來,可一抬眼,瞥見前麵趕車的車夫,到嘴邊的話又咽了迴去。他深吸幾口氣,努力平複情緒,說道:“你們先隨我一起過去,到了之後,我再詳細跟你們說。” 這話一出口,啞弟的淚水也如決堤的洪水,洶湧而下。二哥呆坐在那裏,一時也慌了神,完全沒了主意。


    三人就這樣,在疾馳的馬車上,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終於抵達了氣派非凡的茶樓。二哥和啞弟一下車,就被眼前規模宏大、裝飾精美的茶樓吸引住了,可此刻,他們哪有心思欣賞,滿心都是對姐姐的悲痛與對未知的不安。


    何三帶著他們走進茶樓,徐掌櫃早已等候多時,說道:“幾位先休息半會,一路上奔波勞累了,待會我再帶你們過去。”


    二哥和啞弟聽聞噩耗,淚水奪眶而出,滿臉悲戚,哪還有半分休息的心思。尤其是啞弟,情緒徹底崩潰,泣不成聲,身子劇烈地顫抖著,雙手捂著眼睛,淚水從指縫間不斷湧出 。


    何三強忍著悲痛,對徐掌櫃說道:“徐掌櫃,還是我帶他們過去吧。” 說罷,便帶著二哥和啞弟,腳步匆匆地朝著那小院奔去。遠遠地,他們就看到一片焦黑的殘垣斷壁,空氣中還彌漫著一股刺鼻的焦糊味,眼前的景象證實了這裏確實發生過一場慘烈的火災。


    何三帶著他們買了香燭紙錢、酒水糕點等祭品,隨後徑直來到河邊那個不起眼的小土包前。隻見一塊簡易的木牌上,寫著“喚男姑娘之墓”幾個歪歪扭扭的字。啞弟看到這一幕,壓抑已久的情緒瞬間爆發,再也控製不住,哇啦哇啦地大聲哭喊起來,那聲音裏滿是無盡的悲痛與不舍。二哥的眼眶也瞬間紅透了,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最終奪眶而出,順著臉頰滑落。


    幾人佇立在墓前,沉浸在巨大的哀傷之中,久久不願離去。他們或跪地痛哭,或默默流淚,向逝去的親人傾訴著思念。直到徐掌櫃派人前來催促,他們才在來人的勸說下,腳步沉重、神情哀傷地返迴。


    徐掌櫃將他們三人安置在小院後麵一排尚未被大火波及的房子裏,這裏還算完好,暫時可供居住。隨後,又貼心地端來了許多吃食,有熱氣騰騰的饅頭、噴香的炒菜,還有熬得濃稠的米粥 。然而,這三兄弟滿心悲苦,麵對著這些食物,毫無胃口。徐掌櫃看著他們,心中不忍,輕聲勸道:“幾位好歹吃一些,身子可不能垮了。” 可三人隻是機械地點點頭,誰也沒有動桌上的飯菜,沉浸在失去親人的痛苦中無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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