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聘平和縣下川村梁家姑娘為妻。」


    「大郎要娶的是農家女?」常嬤嬤有些吃驚,卻也知不好在人前掉主子的臉麵。直到官媒暈頭轉向地拿了銀子被人送出大門。常嬤嬤這才驚惶道,「大郎是官身,怎好娶農家女,便是再喜歡,將人納了帶迴府裏便是,緣何要娶?」


    普天之下,門當戶對一詞重要至極。就連天子廣納後宮那時,也不曾將農女劃入範圍之內。盛京當中,遍地官宦人家,也從不曾聽聞哪一戶聘了農女為妻的,即便有,也不過是和商戶女一般,一頂紅轎子從側門抬進後院,生個孩子,抬做姨娘。


    不外乎如此。


    常嬤嬤隻當是鍾贛被撤職避禍的那段時日,一時豬油蒙了心,看上了農家女,又叫人三言兩語哄騙了去,這才不顧官身名聲地要娶農女為妻。


    如此想來,愈發覺得得趕緊為他覓一門門當戶對的婚事。


    「大郎若是喜歡,抬進來便是,這娶妻當娶賢,聽聞王太傅府上有位千金,容貌清麗,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今年方才及笄,正是要說親的年紀……」


    屋子裏隻聽得常嬤嬤的聲音,鍾贛端著茶盞,輕輕吹了兩口,一言不發。


    常嬤嬤方到此時,才發覺鍾贛的沉默,聲音到後來已然發不出,隻喏喏道:「大郎……」


    「嬤嬤。」鍾贛道,「我想娶她,這便夠了。」


    老嬤嬤動了動嘴唇,到底知道當年被她摟在懷中的大郎已經長大,有了自己的主意,隻好歎了口氣。


    「那大郎,那姑娘好嗎?平日在家裏都做什麽?」


    做什麽?


    鍾贛垂眸,蓋住眼底的笑意。


    這個時辰,大概正在上山下地想辦法掙錢,也說不定帶著她家二郎在溪澗裏摸魚。


    而正如鍾贛所說,這個時辰的梁玉琢,的確挽了褲腳在水裏摸魚。


    農家的閨女不像城裏頭的那麽多規矩,便是要避嫌,也從來不是叫人瞧見一小節腳腕或是腿肚子,就尋死覓活認為丟了名節的。


    下川村外的小河道裏,因著接連下了幾天的魚,水流充沛,就連底下的魚也多了不少。


    村裏的小子們跑去下遊遊泳洗澡,上遊就成了姑娘們洗衣抓魚的地方。


    二郎人小,雖然想跟著去下遊,可梁玉琢見往下遊跑的小子當中,有梁同在,便怎麽也不肯放二郎過去。好在鴉青在邊上陪著,二郎倒也不饞,學了阿姐的模樣,彎起褲腳下河摸魚。


    魚不好摸,可樂趣卻十足。


    二郎下腳沒能才穩,一個踉蹌撲進水裏,驚起邊上一眾叫聲。邊上忽的有人跳進河裏去抱二郎,濺開的水花嘩啦一下,驀地把驚唿聲全都嚇沒了。


    等到水花落下,看著站在河水僅僅沒過小腿肚的河道中,一手撈著二郎粗短腰身,一手抹開臉上水花的年輕男子,梁玉琢沒忍住,「噗」一聲,笑了。


    下川村村口的這條河道是山上錦衣衛近年新幫著挖開的,下遊水深及腰,因此能讓小子們跑去洗澡遊泳,上遊的水深比不得二郎當初出事的那個池塘。


    因此,二郎這迴撲進水裏,旁人看著驚險,梁玉琢卻知道出不了多大事,最多不過是被河底的石頭磕著碰著。


    哪裏知道,這會兒會突然冒出來一個年輕男子,下河救人。


    鬧了個烏龍的男子有些狼狽,恰好俞二郎從旁經過,得知此事,便拍著胸脯帶男子迴家換身衣服。


    等到梁玉琢上門致謝的時候,男子方才道明了自己的身份。


    男子姓聞,單名一個夷,字倡白,是位秀才。


    「你是來學堂當先生的?」


    聞夷注意到梁玉琢投過來的目光,又打量了一眼方才被他從河裏撈出來,此刻正緊緊抱著自家阿姐腰身不放的二郎,尷尬地咳嗽兩聲。


    「是。在下是來此當教書先生的。」


    梁玉琢仔細打量麵前的男子。


    興許是因為濕了一身衣裳的關係,眼下的聞夷穿的是俞二郎的衣裳。因著體格上的差異,這身清灰衣衫直把他穿得格外單薄,臉色看起來也並不是太好,似乎大風吹上兩把,就能跟著上天。


    隻是,瘦弱歸瘦弱了一些,卻是實打實的書生模樣。


    想起給賈樓送小豆時,偶爾能撞見的幾個書生,各個看著身體單薄,偏又喜歡狎妓,沾染一身脂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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