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透過窗欞在書房地麵上陸昭陽的手指還停留在花盆底部的\"永寧府製\"刻字上,院中那道黑影已悄無聲息地逼近窗前。


    許延年反應極快,一把扣住陸昭陽的手腕將她拉到身後。他的手掌寬厚溫熱,虎口處有常年握劍留下的薄繭,觸感分明。陸昭陽能感覺到他臂膀繃緊的肌肉線條,像一張拉滿的弓。


    \"別出聲。\"許延年以氣聲在她耳邊道,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廓。


    窗紙上映出一個模糊的人影,那人似乎在側耳傾聽房內的動靜。陸昭陽指尖微動,三枚銀針已悄然夾在指間,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吱呀——\"窗欞被輕輕撬開一條縫隙,一隻戴著黑色手套的手伸了進來。就在這一刻,許延年如離弦之箭般衝出,長劍出鞘的錚鳴劃破夜空。


    \"什麽人!\"


    黑衣人反應極快,一個鷂子翻身避開劍鋒,袖中突然射出一道寒光。陸昭陽眼疾手快,銀針脫手而出,精準地擊落了那枚暗器——竟是一枚淬毒的柳葉鏢。


    \"大理寺辦案,還不束手就擒!\"許延年厲喝一聲,劍勢如虹直取對方咽喉。


    黑衣人卻不戀戰,轉身就要翻牆逃走。陸昭陽足尖一點,身形如燕掠出窗外,在半空中一個漂亮的迴旋,正好截住黑衣人去路。她的靛青長衫在月光下翻飛,宛如夜蝶展翅。


    \"想走?\"她清冷的聲音裏帶著幾分淩厲。


    黑衣人見前後夾擊,從懷中掏出一物擲向地麵。\"砰\"的一聲悶響,一團濃煙瞬間彌漫開來,刺鼻的氣味嗆得人睜不開眼。


    \"小心有毒!\"陸昭陽袖中飛出一方素帕捂住許延年口鼻,自己則屏息凝神,耳廓微動捕捉著煙霧中的動靜。


    左側三寸,衣袂破空之聲!


    她毫不猶豫地出手,一枚銀針穿過煙霧,精準地紮入黑衣人膝窩。隻聽一聲悶哼,重物落地的聲音傳來。許延年立刻循聲撲去,劍鋒直指對方咽喉。


    煙霧漸漸散去,隻見一個蒙麵人單膝跪地,右腿已經不能動彈。許延年挑開對方麵巾,露出一張陌生的臉——約莫三十出頭,左頰有一道陳年刀疤。


    \"誰派你來的?\"許延年冷聲質問。


    刀疤臉冷笑一聲,嘴角溢出黑血,頭一歪便沒了氣息。陸昭陽蹲下身檢查,搖了搖頭:\"齒間藏毒,已經氣絕。\"


    許延年皺眉:\"死士...\"


    陸昭陽卻已利落地搜查起屍體,從黑衣人腰間摸出一塊銅牌,上麵刻著一個\"七\"字,與陳明遠玉佩上的如出一轍。


    \"又是這個''七''。\"許延年接過銅牌,指腹摩挲過上麵的紋路,\"看來我們觸到了某些人的痛處。\"


    陸昭陽繼續搜查,在黑衣人靴筒暗袋裏發現一張折疊的紙條。展開一看,上麵潦草地寫著:\"毀屍滅跡,不留後患。\"


    \"他們是來銷毀證據的。\"她將紙條遞給許延年,\"看來這盆蘭花確實是關鍵。\"


    許延年收好證物,望向那盆建蘭:\"得把這花帶迴大理寺。\"


    院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唿喊,是郭府的家丁被驚動了。陸昭陽迅速將蘭花裝入隨身攜帶的油布袋中,動作嫻熟得像演練過千百遍。


    \"走。\"她簡短地說,指了指西側的矮牆。


    兩人翻牆而出,落在一條僻靜的小巷裏。月光被高牆切割成狹長的一條,照在兩人臉上明明滅滅。許延年這才注意到陸昭陽的衣袖被劃開一道口子,隱約可見裏麵白皙的手臂。


    \"你受傷了?\"他心頭一緊。


    陸昭陽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隨意地甩了甩袖子:\"無礙,隻是擦破點皮。\"


    許延年卻已從懷中取出幹淨的帕子,不由分說地拉過她的手臂。傷口不深,但滲出的血珠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刺目。他的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帕子小心翼翼地按在傷處。


    \"那鏢上有毒。\"他低聲道,眉頭緊鎖,\"真的沒事?\"


    陸昭陽看著他專注的側臉,一時忘了抽迴手:\"我自己就是大夫,有毒沒毒還能分不清?\"


    許延年抬頭,四目相對的瞬間,兩人都怔了怔。月光下,她的眼睛像兩泓清泉,倒映著他近在咫尺的臉。許延年喉結滾動了一下,意識到自己還握著她的手腕,連忙鬆開。


    \"抱歉...\"


    \"無妨。\"陸昭陽收迴手,將油布袋係在腰間,\"現在去哪?\"


    許延年定了定神:\"先迴大理寺,這花得妥善保管。\"


    夜已深,長安城的街道靜謐空曠,隻有打更人的梆子聲偶爾響起。兩人並肩而行,影子在地上交疊又分開。許延年不時側目看向身旁的人,她走路時背脊挺直,步伐輕盈,月光為她鍍上一層銀邊,恍若謫仙。


    \"你的功夫...\"許延年斟酌著詞句,\"師承何處?\"


    陸昭陽目視前方:\"師父教的。\"


    \"你師父一定是個高人。\"


    \"嗯。\"她輕輕應了一聲,不再多言。


    許延年識趣地不再追問。每個人都有不願提及的往事,他尊重她的沉默。


    大理寺衙門燈火通明,值夜的差役見到許延年連忙行禮。得知少卿大人深夜辦案,立刻有人去喚醒了值班的仵作。


    驗毒室內,老仵作仔細檢查了那株蘭花,嘖嘖稱奇:\"確實被注入了血蘭燼,手法相當高明。若非行家,根本看不出這花有問題。\"


    許延年將今晚的發現一一記錄在案,特別強調了\"七\"這個符號的反複出現。陸昭陽則取了些許花瓣和葉片,用特製的藥水測試毒性。


    \"毒性很強。\"她將變黑的藥水展示給許延年看,\"足以在幾個時辰內致人死亡。\"


    老仵作湊過來看,突然\"咦\"了一聲:\"這藥水變色這麽快...不像是單純的血蘭燼...\"


    陸昭陽點頭:\"摻了其他毒素,應該是為了加速發作。\"


    許延年若有所思:\"所以郭永安才會那麽快毒發身亡...\"他轉向老仵作,\"陳明遠的屍體檢驗得如何了?\"


    \"確是咬毒自盡。\"老仵作答道,\"但他指甲縫裏也有些黑色粉末,和郭永安屍體上發現的很像。\"


    陸昭陽與許延年交換了一個眼神——又一個試圖留證的死者。


    \"大人!\"一個差役匆匆進來,\"永寧公主府送來帖子,說是請大人明日過府一敘。\"


    許延年挑眉:\"這麽快就得到消息了?\"


    差役壓低聲音:\"送帖的人說,公主聽聞郭府命案牽扯到她府上的人,很是震怒...\"


    許延年冷笑一聲:\"正好,我也有話要問公主。\"


    差役退下後,陸昭陽將蘭花重新包好:\"你明日真要去公主府?\"


    \"不得不去。\"許延年揉了揉太陽穴,\"此案牽扯到皇親國戚,必須謹慎處理。\"


    陸昭陽沉默片刻:\"我隨你一起去。\"


    許延年驚訝地看著她:\"你願意?\"


    \"我對毒物比你了解。\"她淡淡道,\"況且,我對這個''七''也很感興趣。\"


    許延年胸口湧起一股暖流,他知道以陸昭陽不喜與官府往來的性子,能主動提出協助實屬難得。


    \"多謝。\"他真誠地說。


    窗外,東方已現出魚肚白。陸昭陽看了看天色:\"我該迴去了。\"


    \"我送你。\"許延年立刻道。


    \"不必,天快亮了。\"陸昭陽係好藥囊,\"你還有公務要處理。\"


    許延年卻已拿起佩劍:\"正好有些案情要請教,邊走邊說。\"


    長安城的清晨帶著露水的濕潤,早市的小販剛剛支起攤位,蒸籠裏冒出嫋嫋白氣。兩人穿過漸漸蘇醒的街道,許延年買了兩個剛出爐的胡麻餅,遞給陸昭陽一個。


    \"趁熱吃。\"


    餅皮酥脆,芝麻香氣撲鼻。陸昭陽小口咬著道:\"你對每個協助辦案的人都這麽殷勤?\"


    許延年被問得一怔,胡麻餅差點噎在喉嚨裏:\"當然不是。\"他頓了頓,\"你...不一樣。\"


    \"因為我會武功?\"


    \"因為是你。\"許延年脫口而出,隨即意識到這話太過直白,連忙補充,\"我是說,你醫術高明,又懂毒理...\"


    陸昭陽唇角微揚,沒再追問。陽光漸漸灑滿街道,照在她清秀的側臉上,長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許延年看得有些出神,直到她疑惑地望過來才慌忙移開視線。


    安仁坊的老槐樹下,杜安正在清掃庭院。見到陸昭陽迴來,連忙迎上來:\"小先生,您可算迴來了!昨兒個楊府又派人來問...\"


    \"知道了。\"陸昭陽打斷他,\"我歇會兒就去。\"


    她轉向許延年:\"明日辰時,大理寺見。\"


    許延年點頭,卻站著沒動,似乎還有話要說。晨光中,他看見陸昭陽眼下淡淡的青影,想起她已經連續兩日未曾好好休息。


    \"你保重身體。\"最終他隻說出這麽一句。


    陸昭陽微微一怔,輕輕\"嗯\"了一聲,轉身進了院子。許延年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後,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迴大理寺的路上,許延年的思緒飄迴昨晚那個並肩作戰的瞬間——她出手時的果決,銀針破空時的精準,還有月光下那雙清澈堅定的眼睛。這樣一個特別的\"少年\",究竟有著怎樣的過去?


    這個念頭在他心頭盤旋不去,就像春日裏第一隻蝴蝶,輕輕扇動著翅膀,卻攪動了整池春水。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清風驚鴻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sunmr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sunmr並收藏清風驚鴻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