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樹大招風。


    鍾贛二十四歲即成指揮使,不知不覺間招惹了朝中不少權貴。天子今上為保鍾贛,假意順意百官,將其撤職,命其歸家不得召見不可進宮。


    因此地的宅子早已得今上賞賜,成了鍾贛的私宅,他索性趁機避入鄉野。平日他手下的那些錦衣衛,也都追隨而來。明麵上如今的錦衣衛指揮使一職暫時空缺,朝中稍有權勢的文武官員都想安插些人手,可事實上,錦衣衛上下卻無人願意動一動。


    寧可空著指揮使一職,足以看出錦衣衛上下對鍾贛其人究竟有多敬重。


    武將不比文人心眼多,武將的升遷多靠功勳壘起。拳頭下的功夫,是真章,最能讓人折服。


    鄉野生活別的沒什麽,吃上麵卻有些單調。


    雖然錦衣衛往往風中來雨裏去,但真能閑下來的時候,誰又不是盼著能吃上一頓好的。


    奈何下川村這邊委實太窮,想要吃些好的,還需往縣城跑,著實有些不太方便。


    鍾贛對這些毫無反應,隻每日早起練武,入夜熄燈,生活規律地就好像在京中一般。反觀追隨而來的一眾錦衣衛,卻是無聊得有些難以消瘦。


    於是乎,這才有了今日打獵的事。


    「指揮使,這兔子是要烤著吃,還是下鍋煮?」


    「這裏還有鳥……」


    野味既然已經打了,自然要趁新鮮的時候解決掉。鍾贛對此並無異議,瞧見幾個弟兄們圍著地上的野味爭執烹煮方法,隨口說了句「簡單些」,便再沒管過他們。


    另一邊,廢園中,梁玉琢終於將一地青苔洗刷了個幹淨,半點不知山上宅子裏,那兩個漢子一邊烤肉,一邊將被天上的掉下來的鳥濺了一身水卻麵不改色的女娃娃的事說了一遍又一遍。


    洗刷完廢園,天色也已經近了黃昏。老頭從正廳裏出來,瞧見園子裏幹淨的模樣,滿意地點了點頭,難得好心給梁玉琢倒了杯茶水。


    老頭大概把身上僅有的錢都花在了燈籠上,這茶水粗劣,一口喝下去,滿是茶葉梗,味道也苦澀難耐。梁玉琢隻喝了一口便不再去碰,老頭瞧她一眼,哼道:「窮講究。」


    梁玉琢心知自己這是上輩子喝好茶喝習慣了,也不去辯解什麽,隻老老實實把園子都收拾幹淨了,這才走到一邊,從桶裏舀了一勺水洗洗手。


    「老頭姓湯,家裏行九,丫頭你喊老頭九爺就成。」


    老頭已經大半天沒說過話,這會兒開了口,絮絮叨叨的,說了好一會兒,「九爺沒別的本事,隻會這手藝活,你要是喜歡,迴頭給你也做盞燈籠。」


    見梁玉琢沒給迴應,湯九爺皺了皺眉,斥道:「怎麽,你爹是秀才,你又是個窮講究的,不知道湯字怎麽寫不成,半點反應全無!」


    看著湯九爺,梁玉琢汗顏。


    老頭脾氣有些怪,可這會兒功夫卻發覺他不過是個有些倔強的老小孩。


    「認得,商湯的湯嘛。」


    梁玉琢這話音落下,湯九爺意外地看了一眼她,嘴皮子翻了翻,到底沒說出話來。


    「你之前迴來身上怎麽有水,又掉水裏了?」


    半年前梁家兄妹掉水裏的事,整個下川村都知道了。先不說梁二郎才那麽點大,是怎麽從家裏頭出來掉進池塘裏的,單說梁玉琢一小姑娘,明知道自己不會水,還為了救弟弟下水的事,就夠村民們誇上幾天幾夜了。


    「你那弟弟現下還看不出好歹來,不過你倒是個機靈的。上迴掉水裏叫人救上來了,這迴又怎麽著?」


    梁玉琢笑了笑:「沒掉水裏。被天上掉下來砸進池塘裏的鳥濺了半身水而已。」


    湯九爺大笑:「這是哪兒來的呆子鳥,還能從天上掉下來砸進池塘裏?」


    「是叫人射下來的。」


    「叫人射下來的」湯九爺神情微變,「你遇上山裏頭的陌生人了?」


    「九爺認得他們?」


    湯九爺見梁玉琢滿臉不解,擺了擺手:「不認得。」末了,他瞅著眼前的小丫頭,忽然道,「你往後少進山,山裏頭那些人可不是什麽好人。」


    「為什麽?」


    湯九爺眯眼:「他們都是些披著人皮的野獸。」


    錦衣衛呐,可不是朝廷的鷹犬麽。


    梁玉琢當然不明白湯九爺怎麽會這麽評價山上的那些人,她迴了家,同過來串門的徐嬸一說山上的事,徐嬸看過來的目光頓時變得謹慎起來。


    「你可少往山上跑。」徐嬸伸手,摸了把梁玉琢的腦袋,小心道,「過年那時候沒瞧見麽,一隊快馬打從咱們村前經過直接往山上去。沒多久就拿鐵鏈鎖著人下來上了囚車。」


    在徐嬸去給秦氏搭把手的時候,梁玉琢仔細迴憶了下過年那會兒發生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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