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都王的母妃留戀鄴城,何況長沙王慘死已讓京洛百姓為之驚怖怨憤不已,這種怨憤或多或少的轉移到了他的身上,為了安撫民心,城都王主動上表以國禮安葬長沙王,留其爵位及封地,之後便令河間王召令張方速速離開洛陽。


    權力已經在手,對於他來說,不管是在京洛還是在鄴城都沒有多大關係,何況鄴城的百姓十分擁戴於他,那裏才是他的軍事根據地。


    在鄴城,他一樣可以遙控朝政。


    於是在這一年的冰雪消融,春暖花開之際,城都王率領著數十萬大軍迴歸鄴城,一路上,他故意將小小的堅石抱著坐於車轎之中,華麗的轎簾重重幔紗撩起,小小的堅石也因一時好奇,探出了頭來四處觀望外麵人山人海的百姓以及氣勢恢虹的騎士軍隊。


    “阿翁,阿翁,那是什麽?”小孩子眼睛晶亮晶亮的,看著遠處的旌旗飛揚,便也指著那迎風飄蕩的旗子雀躍的歡唿了起來。


    而便是他這一聲幾乎要淹沒於馬蹄陣陣聲的歡唿突地吸引住了藏匿於人群中的一人。


    這個人便是樂寧朦。


    “尚,那是尚!”幾乎是在看到孩子從那華麗車轎中探出頭來的一刻,樂寧朦便又驚又喜的差點大叫出聲,她邁出腳步幾欲就要從這藏身的巷子裏奔了出去。


    謝容且拉住了她。


    樂寧朦望了謝容且一眼,含淚而驚喜的說道:“謝郎,我看到尚了,我看到我們的孩兒了,他就在……”


    在城都王的車轎之中!


    竟在城都王的車轎之中!


    驀地意識到這一點,樂寧朦那適才喜極涕零的眸子裏瞬間又轉為驚駭恐懼,這對她來說,簡直就是一個無法接受的晴天霹靂!


    她的兒子為什麽會落到城都王的手中?


    謝容且的臉色也陡然變得極為憂淒而絕望。


    “怎麽辦?尚怎麽會在他手裏?我要去救他,我要去救他……”樂寧朦急道。


    謝容且更覺心裏難受,一言不發就朝著外麵走了出去,樂寧朦見他突然大步走向那些整列成隊浩浩蕩蕩的軍隊人群,也陡然從慌亂的心神中警醒,現在城都王懸賞二十萬要謝郎的命,必然是因為她而對謝郎恨之入骨,若是讓城都王發現了他的所在,謝郎一定會沒命!


    陡地,她快步跟上,抓住了他的手,搖頭道:“不,謝郎,你不能出去,你絕不能出去,縱然你武藝高強,可是現在簇擁在城都王身邊的有數十萬兵馬!我不能沒有尚,也不能沒有你!”


    我不能沒有尚,也不能沒有你!


    可是現在,也許二者之中隻能選一個,這是多麽令人絕望的選擇。


    “我們再想辦法,我們好好想辦法……”她以近乎肯求的語氣說道,眼中含滿了脆弱的晶瑩。


    而就在這時,小小的堅石似乎也看到了什麽,竟哭著喊起:“娘親,娘親……”來,城都王聞聲,立刻便將那珠簾半卷的轎簾狠狠的扯了開,目光在人群湧動中搜尋了過去,就在樂寧朦拉著謝容且重新躲進巷子裏時,他似乎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背影。


    “停!”


    他突地一聲令下,行軍隊伍忽然止行,這時間,整個街道都突然變得寂靜了下來,一種詭異的緊張的氣氛在空氣中湧動。


    將屬們都好奇的等待著他的命令,然而,等了片刻之後,城都王忽然又下令:“起行——”


    將屬們莫名奇妙,但也不敢有人敢去問,隊伍繼續前行。


    車轎之中,城都王將還在哭著的堅石抱進了懷裏,溫柔的說道:“乖,娘親一定會來找你的,你隨父王一起迴家,她很快就會來!”


    被這麽一哄,這個天生似乎就很敏感的孩子也不哭了,望著城都王天真的問:“真的嗎?娘親還要堅石嗎?”


    “當然,這個世上,恐怕沒有哪個母親是會舍得自己的孩子的!”城都王笑道,然後將孩子摟進懷裏,輕輕的撫摸了起來,心中暗道:沒有想到上天會送如此好的一件禮物於孤王,總算是對孤王不溥!


    這邊城都王馬不停蹄的帶著堅石趕迴鄴城,那邊謝容且與樂寧朦也悄悄的跟了上來,隻是樂寧朦每天都是魂不守舍的樣子,有時候還會默默的以淚洗麵,但在麵對謝容且時,便勉強裝出一副極為鎮定的樣子,還反過來勸他道:“謝郎,你不要著急,等城都王迴了鄴城,我們或許還會有辦法來對付他,畢竟皇上雖然暗弱,卻能成為一把極好的劍!”


    她越是這樣說,謝容且便越是心疼,有幾次衝動都想一個人悄然混進鄴城,直接潛進城都王的府邸裏去,然而竟然每一次都被她早早的發現而攔住,看到她如此脆弱的樣子,謝容且又十分的心疼,不忍離開她。


    “我不會讓你有事,但也絕不會讓你孤獨!我謝容且必會留著一條命,一生一世愛護你!”


    聽他說這樣一句話,樂寧朦便欣慰的笑了,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不讓自己太過分神傷心,便學起了廚藝想要與謝容且共進晚食,然而極少下廚的她飯菜實在是做得不怎麽樣,還是謝容且最後幫上了一把,兩人才好好的吃上了一頓。


    晚上睡覺的時候,樂寧朦又是數次從夢中驚醒過來,抑或是根本就睡不著,謝容且安撫著她,好不容易將她的情緒穩定了下來,她卻突然又望著他道:“謝郎,不如我們再要一個孩兒吧,好不好?”


    謝容且見她神情恍惚中不安的眼神,似乎隻有這樣才能彌補她心中的空白一般,便點頭道了一聲好,於是這一晚,兩人又是極度纏綿了一晚,仿佛心跟著一起沉淪,謝容且倦極而睡,等到次日醒來的時候,竟然已是午時三刻。


    看到明晃晃的日光從窗**進,謝容且才陡感不妙,轉眼看時,果然身側就不見了樂寧朦的身影,而桌上還留有燃盡的煙灰,他才明白過來,樂寧朦為何在昨晚情緒如此反常的熱情,原來她早就為他準備好了迷香。


    她竟再一次的離開了他!


    無論他再怎麽小心翼翼的防備,再怎麽不眠不休的提防,他還是失去了她!


    就在他提劍要出門追上去時,那劍柄之中竟然落下一條絹帛來,他打開來看,就見上麵寫著:對不起,謝郎,我還是控製不住自己,尚是我好不容易生下的孩兒,一天不見,我都會寢食難安,這樣長期下去,我一定會發瘋的!


    我要去找他,他要的是我恨的也是我,隻要我去了,尚一定不會有事!


    謝郎,我隻能對不住你了,記住你說的,你會留著一條命一生一世來愛護我們母子,那我就和我們的孩兒在鄴城等你!


    去找東海王司馬越吧!你會知道怎麽做的!


    不要背棄你的承諾!


    在謝容且看完這封信時,樂寧朦已經策馬一路奔馳到了鄴城,到達了她前世所最為熟悉的銅雀台下,想不到這一世再怎麽躲避,她還是迴到了原點,迴到了這個前世所居住過的十年的地方!


    高達二十七丈的銅雀台上,寫著穎著的旌旗烈烈作響,下方軍士林立如雲,氣勢恢宏,場麵十分壯觀雄闊。


    樂寧朦披著一襲黑色的長袍,腳上踏著木履緩緩的走向了城都王府的大門,守門的軍士看她到來,便立將長乾指向了她:“來者何人?”


    “樂彥輔之女樂氏寧朦,求見城都王殿下!”她將頭頂上的幃帽取了下來,一字一句的說道。


    兩名士卒在見到她容顏的時候,都不禁呆了一呆,然後麵麵相覷用眼神交流了一會兒,之後,立刻就打開了大門,並客氣的說道:“恭迎城都王妃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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