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樂廣之女樂氏寧朦將與大將軍為妻。


    此時的城都王司馬穎正是征北大將軍。


    當聖旨宣讀完後,樂寧朦望著那道聖旨靜靜的看了良久,她隻望著,並沒有發一言,黃門侍郎潘韜有些不耐煩,正要催促,卻見她突地身子一斜,便暈倒了下去。


    陳嫗立刻上前來,抱住了她,樂彥輔也大喊著去尋醫者,整個府中一時手忙腳亂,潘韜拿著聖旨一時間也大腦空白,不明所以。


    消息很快傳到了城都王在京城的府邸,城都王的臉色自是不好看,盧誌在一旁進言道:“明公,別怪屬下多言,屬下實是不明白,匡複之舉您功不可沒,為什麽要拒絕一切賞賜,而非得娶一個小人之女為妻,時下名士們多有評論,趙王篡逆,樂令親授璽綬,此人崇尚虛浮,偷生變節,逃於得失之外,與阮籍這般反複無常,背叛摯友的小人有何異同!”


    “現在齊王、長沙王,河澗王三軍皆在洛陽,屬下以為,也許過不了多久又將是一場內亂,明公應立刻退居鄴城,以安民心,也可坐觀虎鬥!”


    城都王聞言,沉吟了片刻,說道:“我方戰士於黃橋一戰死傷無數,撫恤士兵之事,孤自會向朝廷報稟,不過現在還不是處理此事的時候,齊王對孤忌憚頗深,身邊又有新野王司馬歆這樣的得力助手,上次拜謁先帝陵墓,他就曾向齊王諫言,讓孤一同留下來輔政,否則便收去孤的兵權,是故這個時候,孤絕不能再行義舉之事,若是昏庸一些,也許還能讓他少一些戒備。”


    “明公的意思,是拿婚娶之事先安齊王之心?”盧誌聽罷,心中思量了一番,也讚同欣喜的點了點頭,“不錯,明公此舉也甚為高明,現在三王開府,齊聚洛陽城,雖表麵平靜,實則暗潮湧動,此時明公急流湧退,也確是明智之舉。”


    盧誌身為幕僚,完全是以謀略的角度來考慮,此時的他也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謀算之中,然而,城都王此刻的神色一黯,心中卻極不好受:她竟聽到聖旨後會突然暈倒,難道就這麽不想嫁給我嗎?


    城都王想起了汜水關初見樂寧朦之時,似乎從第一眼看到他時,這個小姑子的眸子裏就充滿了一種似曾相識的熟識感,而這種感覺中卻又偏偏帶著一種好似失望痛苦的冷意,她甚至都不願意接受他的觸碰,更不想告訴他自己的名字。


    是曾經他做過什麽事得罪了她嗎?


    城都王百思不得其解,而另一邊齊王在府中也似有些怒憤。


    “想不到城都王竟然還有這一招,拒絕一切恩賞,卻想將樂氏寧朦奪至手中,表麵看著恭順,實則內心狡詐,現在就連天子也似對他多有信任。”齊王按著桌麵,不覺重重用力起來。


    “一個小姑子而已,明公何必如此動怒,收了城都王的兵權,將他趨出鄴城,再安排人在途中殺了他免除後患,不就可以了嗎?”他身邊的一位幕僚說道。


    齊王便冷笑了起來:“一個小姑子而已?哼,你是不知道,一個小姑子卻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攪亂天下棋局,若非她的籌謀,孤王可不會那麽容易將賈氏一黨除掉,更沒有這個把握將趙王趕下台,若是讓城都王得了她,實在對孤不利啊!”


    聽著齊王一席言,那幕僚雖然不太相信一個小姑子如何有能力卷弄風雲,卻也還是諫言道:“明公既然如此不放心,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殺了那小姑子,現在聖旨已下,她就是再不願意,也必然會嫁給城都王為妻。”


    “不可——”齊王立刻打斷,將手舉了起來,“絕對不可以殺了她!”


    他說著,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憐惜,腦海裏又浮現出了賈後椒房殿中第一次見到樂寧朦時,那小姑子冷誚絕魅的氣質與絕美的容顏,也許這世間還可以找到如她這般容貌的絕色,但絕對找不到第二個如她這般聰慧絕倫卻又不失風骨的女子。


    “不能殺,絕不可以殺!”他再次重複了一句,沉吟片刻後,暗道:也許,我們可以采取另一種辦法!


    夜幕降臨之後,楓亭院便變得靜謐起來,月色當空,銀霜流瀉。


    陳嫗又將仆婢們趕至了外院休息,隻讓阿弦端了熱水進來,細心的為樂寧朦擦洗,待阿弦出去後,樂寧朦便睜開眼睛清醒了過來。


    “女郎,你可算醒了?難道你不想嫁與城都王為妻?”陳嫗黯然傷神的問道。


    “嫗,如今亂世,若是我們不能激流湧退,以後便永不能抽身了,城都王,我絕對不能嫁。”樂寧朦斬釘截鐵道。


    “可是賜婚聖旨已下,女郎又該如何脫得了身啊?”陳嫗不免憂道。


    樂寧朦不禁閉上眼睛沉思了起來,這件事情與前世有所不同,前世的時候,城都王並未向天子請旨賜婚,而且就算石氏以樂青鳳代替她與他交換了庚貼,他也並沒有揭穿迴拒,那麽這一世,他是為何如此堅決的要娶她呢?聖旨一下,就是連他自己也沒有反悔的餘地了!


    “嫗,你讓我好好想想……”沉默半響之後,她忽道。


    原本這個時候,她是打算與陳嫗一起隱居起來的,隻要樂家無難,這世間之事與她又有何幹呢?賈氏一族已滅,石家也得到了他們應有的懲罰,她實是不想再卷入這永無休止的政權鬥爭與鬥下去了。


    現在的她,自己想要脫身也並不難,但自己一逃脫,勢必會連累到樂家,她到底還是不忍父親受自己牽連。


    這個時候,她才突地感到一種無力感襲來,不知不覺中,便想到了謝容且。


    但很快,她又打消了這個念頭,這個時候亦絕不能將他牽扯進來……


    想著,她又將手輕輕的撫至了自己的腹部,隨著月份越來越大,她已能逐漸的感覺到腹中生命的跳動,也越來越不舍起來。


    月色隱進雲層,很快子時的梆子打過,樂寧朦也漸漸入睡合上了眼睛,陳嫗忙為她蓋好了被子,正要離開時,突地一人從簾後閃了進來。


    陳嫗驚得就要大叫,那人陡地捂住了她的嘴,道:“我並無惡意,就隻是想看看她。你別大叫,否則難保我不會殺了你!”


    陳嫗瞪大了眼,見是一個蒙著麵的郎君,但露出來的一雙眼睛卻是異常的瑰麗明亮,如月光浸進其中一般,流光溢彩。


    陳嫗點頭,那郎君便鬆開了手,緩緩的走到塌前,看著樂寧朦一張如玉瓷般的臉上籠上了愁容,他心中一痛,慢慢地,慢慢地將手撫上了她的臉頰。


    “卿卿,我是真的很愛你,很愛你啊……我帶你走,可好?”說著,便要將樂寧朦抱起身,卻在不經意的一瞥間,看到了她覆在自己腹部上的手,此時的樂寧朦身著貼身的裘衣,微微隆起的腹部便很明顯的凸顯了出來。


    謝容且神色一變,也試圖著慢慢將手覆上了她的腹部,而就在他輕輕覆上的一刻,便已感覺到裏麵好似翻身般的微動。


    謝容且陡地站起了身,拉下麵上的蒙布,聲音發顫的問陳嫗道:“她是不是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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