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流雲城的一名垂暮老兵,名叫聶景。


    一輩子的積蓄,讓他在流雲城擁有一處還算不錯的住所,但除他以外,家中就再無其他親人。


    每到天寒時刻,早年在孽界中受傷的背部就隱隱作痛,有一天格外的痛,就像傷口被剝開一般。


    從那天之後,聶景就時常能聽到一個聲音與自己說話,起初聶景還以為是自己的精神錯亂,但久而久之,才發現那竟然是一個獨立的意識。


    那個聲音每日像是在與自己聊天,有了這個聲音的陪伴,孤家寡人的聶景倒是少了些寂寞,漸漸和這個聲音成了朋友。


    後來,聶景才知道這個聲音,竟然是來自一名孽界妖王!


    聶景當然對孽界妖王不陌生,他曾經是城衛府的一名戰士,大半生都在與孽界作戰,也曾參與過一次針對妖王的行動,孽界妖物之殘暴可怕,至今曆曆在目。


    這樣的存在,怎麽可能與自己日夜交談,成為朋友?


    在這個聲音的口中,聶景得知它是一名“域級界主”。


    所謂界主,也就是人類口中的孽界妖王,聶景對什麽域級界主的說法從未聽過,但知道對方是妖王這一點就已經足夠可怕了,以至於一段時間他都不敢再和這個聲音交談,他甚至想過去城衛府求助。


    但時間一久,聶景就發現這個聲音的主人並沒有對自己做什麽,隻是每天和自己說說話,就算自己不搭理它,它也毫不在意。


    半年後,聶景已經完全習慣了它的存在。


    它甚至對聶景毫無保留,比聶景還要坦然的多,從它口中,聶景了解到了許多關於孽界的事情。


    兩道靈魂,最後真的成了朋友。


    聶景也向對方說出了自己心中最大的遺憾。


    早年間,自己的孫子在一次動亂中走失,從此再也沒有找到,聶景後半輩子很多時間都用來尋找孫子,但卻沒能得到好的結果。


    如今他身軀老邁,心力交瘁,已經不得不放棄。


    但這個屬於妖王的聲音卻勸說他再試一次,聶景能感覺到,這個屬於妖王的靈魂似乎無比蒼老,但它卻又無比堅韌,遠比自己要樂觀得多。


    在妖王聲音的不斷勸說下,聶景決定再試一次,將自己餘下的生命,再次投入了尋找孫子的旅程中。


    這一試,就是七年。


    七年間,妖王的聲音一直陪伴著聶景,聶景問聲音是否有姓名,但它自己卻早已忘卻。


    兩個孤獨而掙紮的靈魂相互陪伴著走過這段旅程,但可惜,聶景依舊沒有找到孫子,但他的生命卻率先走到了盡頭。


    “聶聲,你說過,界主想要在現實誕生,都需要吞噬人類的靈魂和肉體?”迴到流雲城的聶景說道。


    “聶聲?”


    “嗯,這是我替你取的名字,這麽多年,我都不知道你叫什麽,你自己也忘了,所以我就擅自替你取了,聶聲……孽聲……孽生……”


    聶景的聲音虛弱無比,生命的火焰正在逐漸熄滅。


    “你改變了我對妖王的看法……這麽些年,感謝你的陪伴……如果我的身體,我的靈魂對你還有用的話,就請你將我吞噬吧。


    隻是希望你在我死後,控製好因我們誕生的孽界……不要害人……”


    妖王,也就是聶聲,沒有立刻迴答聶景,似乎是陷入了沉默。


    聶景曾經通過聶聲得知,大部分孽界妖王沒有能力直接來到現實吞噬人類,而是需要人類主動觸碰和進入孽界與現實的交界之處,妖王才能獲得將人類靈魂吞噬的機會。


    所以那些妖王都是通過欺騙,蠱惑等方式來達成目的,像聶景這樣知道一切,卻真正自願主動接納妖王的,或許還沒出現過。


    “你真的……決定了?”


    聶景蒼老的麵容上浮現一抹笑容,輕聲道:“我信你……”


    說完,聶景閉上了眼眸,本就微弱的唿吸徹底停滯。


    片刻後,一股猩紅的光芒開始在聶景的身軀上亮起,然後像潮水般將他完全淹沒。


    這猩紅光芒持續了很久,當光芒收斂之時,一道巨大的猩紅裂縫憑空出現,原本已經斷氣的聶景再次睜開了雙眼,就連麵容都年輕了很多。


    猩紅的光芒在他的眼眶中閃爍,一段時間後才逐漸隱沒。


    聶景,或者說聶聲,他緩緩抬起雙手,仔細端詳著這雙蒼老的手,眼中閃過的是屬於人類的悲傷。


    他走上山頭,唿吸著這個世界的空氣,感受到了真正的陽光,心中卻沒有一絲得償所願的興奮。


    兩天後,聶聲來到了流雲城中的一家孤兒院,這家孤兒院叫慶陽小築。


    他站在慶陽小築門口,就聽到了裏麵屬於人類孩童的歡笑聲。


    須發皆白的老者從小築中走出,在見到聶聲後微微一愣:“謔!這可真是稀有,就是你來應聘?”


    …………


    現在。


    聶聲五米高的巨大身軀被猩紅的霧氣繚繞,猙獰的形象無不顯示著他是一位貨真價實的孽界妖王。


    慶陽小築的位置本就在市中心,巨大的響動和異變立即吸引了不明所以的市民們注意。


    但當他們看到小築中那龐然巨怪之時,無不驚恐嘶吼,急忙奔逃。


    “有怪物!怪物在城裏!”


    “快點報城衛府!太可怕了,那樣子就像魔鬼!”


    “快跑啊!你們別往那裏去了!!”


    半空中的黃誌天戲謔地看著聶聲的龐大身軀,笑著開口:“妖王就是妖王,那些你悉心照顧的孤兒們見到你這副樣子,你覺得會是什麽反應?”


    “昂————!”


    憤怒的吼叫從聶聲胸腔中轟隆隆地響起,無比粗壯的手臂撕裂天空,驟然向黃誌天襲去。


    聶聲此刻心中再也沒有別的念頭,唯一所想,便是將眼前之人撕碎!


    這名在流雲城中以人類身份生活了十幾年的妖王,第一次展現了自己的真實樣貌,不為自己,隻為了給他的孩子報仇!


    麵對聶聲的攻擊,黃誌天不慌不忙的飛到更高的空中,身邊環繞的血河漫天鋪開,化為一座倒扣在天空中的血湖。


    下一刻,血湖蓋壓而下,慶陽小築在頃刻間被夷為平地,化成一座廢墟,這血湖重重壓在聶聲的身上,那龐大的身軀都被壓彎。


    憤怒的吼叫從聶聲嘴裏再次響起,他用脊柱頂著血湖,一點點直起身軀,渾身肌肉在狂暴的猩紅霧氣中震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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