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涒先不忙著像那幾位上來就揮錘開練了,他掏出一粒食丹墊墊肚子,然後顛顛手中的錘子試試份量,手感略輕,又就著石台在鐵料上各個位置都敲打了一番,看來幾條金麵魚沒白吃,一番施為下來,毫無費力之感。


    隻是這測試與自己事先得到的消息大不相同,他通過一塊金靈石加若幹玉錢換來的內容是,招一批器工弟子,既然是一批,肯定不止一個;又說例年測試逃不出那兩樣,一是分辨礦石原料,二是考察幾種煉器常用的法陣。為此,張涒還頗作了一番準備,結果,竟然是打鐵錠,他感覺自己被坑了。默默觀察其他五人,一個個手法生疏,不像是熟練打過鐵的,看來不是為了某個弟子入選而故意改了測試內容,那就是說自己付出的代價不值得人家費力打探,敷衍自己一番罷了。


    既然已經如此,自己也要爭一爭,張涒思考片刻,也即動手。


    一個時辰後,煉器殿某間內室,中年男子招招手讓張涒進來:“我是煉器殿執事呂不延,你是外峰張氏的張守缺?外道修的是五行金道?練的不錯,修出了金靈氣,以之鍛打,難怪鐵錠的成色這麽好。你是世家子弟,怎麽願做個器工弟子?”


    張涒施了一禮:“弟子一直對煉器之道頗有興趣,奈何隻是庶出,入得宗門,能得到在煉器殿的這個機會,哪怕是打鐵我也願意做。”


    “恩。”呂不延點點頭,“你且在我這裏做著器工的差事,煉器的一些東西我也不吝傳於你,不過嘛。”呂不延做色沉吟。


    張涒趕忙道,“得您收為弟子,實乃弟子之幸,但憑安排,弟子無有不從。”


    “好。”呂不延溝壑縱橫的臉上扯出笑容,越發猙獰了:“這裏便是你起居之所,後麵有間煉器室,你日常煉器就在那裏。材料我會遣人送來,每月按需上繳處理過的材料,這本是《製器圖說》,煉器的基礎內容都在這裏,有什麽不明白的可來問我。腰牌拿來。”


    張涒接過《製器圖說》,將腰牌遞給呂不延,呂不延拿出自己的腰牌刻劃一番,然後往張涒的腰牌上一扣,又將腰牌遞迴。


    張涒接過了,隻見腰牌背麵多了些行字,原來的承族餘蔭後麵,加了一行小字:煉器殿工徒。


    搬到煉器殿十來天了,張涒每日練功修道、參詳《煉器圖說》,加工各種煉器材料。按照要求,他每月要完成的工作分解到每天,即使有《煉器圖說》詳述的各種材料加工方法,有金行靈氣的有力輔助,有金麵魚強化過的肉身,仍是讓他大感吃不消。


    他心中明白,自己承擔的工作量比一般工徒要多得多,據自己對呂不延的觀察,這其中要麽是他在吃空餉(多報了工徒,工作量在他一人身上),要麽是用他多煉出的靈材以做他用(自己製器以獲利),或者兼而有之,難怪這次煉器殿招弟子的考試與以往不同。


    獲得呂不延的信任,進入煉器房,嚐試真正的煉器,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學煉器,改良地靈印,現在嘛,為收獲付出一些,絲毫不會影響張涒的心境。他所思考的是,身體既然吃不消,自己從安良如成身上得了安良氏六段錦,乃是安良家的鍛體秘術,晚上修一修,看看有沒有什麽幫助。


    這十餘天來,張涒不在外峰,外峰卻將他傳得沸沸揚揚,那日查靈時張涒的一番對答經由當日殿中執法弟子之口傳出,引得外峰諸弟子一片鼎沸,什麽“仙道無憑,皆由自取”、什麽“諸天萬界,道就是我。”引得爭議不斷,佩服者有之,鄙夷者更眾,要找他切磋印證心中之道的快在他的居室門口排上隊了,卻一直不見人,便又傳張守缺躲了起來,不過是個好為大言的猛浪子弟罷了。


    不久,這番問道之言又傳到其他各峰,頗有一些有身份的人物開始記住了張守缺這個名字。


    張氏在尋言宗的代表人物張家長房嫡出第三子張守闕也聽說了,便召來張氏的消息樹張守義,問起此事:“這張守缺確是我張氏子弟?”


    張守義恭謹道:“守闕兄,這張守缺是上穀張氏第二十七支庶出,確是我張氏子弟。”


    “隻是個庶出,好狂孛的口氣,什麽仙道無憑,皆由自取。要從哪取?他一個庶出,還想把手伸到哪兒去?道就是我?他的成道之機在張家,他的一切都是張家給的,不是靠他自己。”張守闕一聽是個遠支庶出,不禁大為光火,張家不能有這麽牛嗶的庶出子弟。


    張守義忙口中稱是,心中卻不免嘀咕,這種庶出子弟張家有不少,大多扔到各個宗門就不管死活了,家族哪有給過什麽支持幫助。


    張守闕一指張守義,“你去將他叫過來,我要提點他一番,如此張揚,讓其他八家看來,豈不是我張家缺了管束?”


    張守義點點頭,張守闕又一思忖,道:“恩,今天就不要叫他了。過兩天不是有個世家聚會麽?你去叫他來,我要好好教教他規矩。”


    安良如成之死一直沒有調查出結果,負責的安良子弟排查了各種線索,張涒和五行靈石這條線原也排查過了,有後麵的且采衣夜宿和五行靈石換煉器殿考試機會這一係列安排,他並未被列入懷疑對象。原本由於毫無所獲,安良家的調查人員已經將矛頭指向了宗門的射受堂,懷疑是射受堂針對安良家核心弟子設局,引安良如成並伏殺之,然後由於分贓不均,射受堂又發生了內訌。可是張涒問道之言的傳出,又將他引入了安良家調查人員的視線,仙道無憑皆由自取,這樣的思想,也不是沒有殺安良如成的動機。抱著多找兩頭替罪羊的心思,沒想到誤打誤撞,倒讓安良家關注上了真兇。


    這日傍晚,張涒打了兩遍安良氏六段錦,正在翻動那本安良如成的帳冊,這帳冊紙張中並無夾頁,又用火烤水澆,也不見書頁中顯出什麽隱藏的文字,正要再試試別的方法,忽聽有人叩門。他起身開門,見是執守弟子,旁施禮道:“師兄,深夜來訪,所為何事?”那弟子隻說煉器殿外有人找他,便自去了。


    張涒收拾好東西,走出大門,卻不見有人,正疑惑間,遠處樹影深沉處,一聲輕咳響起,張涒駐足凝望:“何人夜訪?”


    一道光華自來人指間亮起,隻見一個十八九的青年邊走邊道:“守缺,是我,哈哈,誰能想到‘道就是我’的張守缺竟然藏在煉器殿中。”


    夜中來訪者正是上穀張氏旁支子弟張守義,與張守缺同年入得尋言宗,比他長著兩歲,張守義雖是旁支子弟,比庶出的張守缺出身要好得多,原沒有什麽往來,前段時間張涒用一顆五行金靈石請托他找關係獲得了煉器殿考試的機會,這麽晚來訪,頓時讓張涒打起了心思:“原來是守義哥,近日事煩,還沒來得及感謝你呢,怎麽這麽晚過來?”


    “嗬嗬,不愧是道就是我的張守缺,這煉器殿可不是好入的,沒成想你還真進去了,哥哥我無以為賀,就送個機緣給你。各世家子弟今晚有個聚會,我說項了守闕兄,也讓你去參加。”張守義笑嗬嗬的走近前,手指一彈,指尖的光亮一閃而滅。


    張涒不禁目光一縮,這一手虛室生輝至少要氣境中階才能做到,這樣舉重若輕,如果不是在這門小道術上特別有天賦,那就是達到了氣境五層,運氣如絲的境界。小照界除了有修練的道法,還有運用法力的道術,道術自有高下,但張守義這一手隻能算是一門小道術。


    張守義露了這一手,張涒怎麽也覺得是有點示威之意,心下立刻做了決定,“原來是長房的守闕哥,可是我今天的煉器任務還沒完成,恐怕沒有時間去啊。”


    張守義聞言立時不悅,張守闕要拿張守缺在世家聚會上立威,自己要是叫不來人,豈不要吃掛落,“守缺賢弟,你可不知道你現在在外峰,不,在整個尋言宗有多大的名頭。你那問道心言簡直太震撼了,各世家弟子多有仰慕你的,守闕又托我相請,你可不能不去啊。”


    “噢?不能不去?”張涒立時心下惕然,原想再推脫掉,忽然想到自己接下來的計劃,倒可借勢布局一番,又沉吟片刻,才道:“那好,守義哥,請帶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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