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塚燃燈錄


    青銅戟折斷的刹那,昆侖墟傳來天地初開般的巨響。顧九淵握著紅蓮槍的手掌血肉模糊,槍尖挑著的半截戟身突然融化,滾燙的青銅液滴在他腕間情絲上,灼出三百個輪迴的烙印。


    \"你終於來了...\"


    星龍骸骨眼眶中騰起青焰,顧九淵看見自己的倒影在龍目中燃燒。每簇火苗裏都映著不同時代的藥王穀——有時是懸壺濟世的杏林,有時是血祭蒼生的魔窟,最後定格在蘇晚晴躍入輪迴裂縫的瞬間。


    紅蓮槍突然脫手插入龍塚。


    槍尾綻放的業火沿著骸骨脈絡蔓延,將千裏龍屍照得通明。顧九淵踏著火浪前行,發現每根龍骨都刻著藥王穀煉化過的地名,脊椎處甚至嵌著七大仙門的鎮山靈脈。


    骸骨深處傳來裴雪衣的輕笑。


    顧九淵狂奔時踩碎的龍鱗突然立起,在他周身結成青銅牢籠。籠壁上浮現三百幅壁畫,記錄著他與裴雪衣每世相遇的場景——最末那幅卻是空白,隻留著半枚帶血的唇印。


    \"此世該你執筆了。\"


    初代穀主的聲音自四麵八方湧來。顧九淵並指為刀劃開掌心,以血為墨在空白處勾畫:紅蓮槍貫穿青銅戟的刹那,裴雪衣的魂魄在星火中凝成燈盞,燈芯是他親手係上的情絲。


    牢籠轟然炸裂。


    飛濺的青銅碎片化作流螢,照亮骸骨深處那盞青銅燈。燈身刻滿藥王穀罪狀,燈芯卻是節森白指骨——顧九淵觸碰的瞬間,指骨表麵浮現裴雪衣的魂影,她正在燈焰中翻閱某卷青銅書簡。


    \"《燃燈錄》...\"


    顧九淵念出簡首古篆,燈焰突然暴漲。裴雪衣的魂影被映在龍骨天穹,她每翻一頁,千裏龍塚就有一處燃起青焰。當翻到記載\"青蓮道體\"那卷時,燈芯指骨突然刺入顧九淵眉心。


    劇痛中浮現零碎記憶:


    蘇晚晴臨產那夜,接生婆袖中藏著青銅小刀。星龍逆鱗嵌入嬰兒心口時,藥王穀地脈深處傳來鎖鏈掙斷的聲響。最後畫麵是初代穀主跪在龍塚,將某盞青銅燈埋進龍牙縫隙。


    \"原來我才是燈芯...\"


    顧九淵突然冷笑,伸手探入自己丹田。青蓮道體裂開的刹那,他生生扯出那枚結著龍鱗紋的蓮子。蓮子觸到燈焰立刻生根,在青銅燈盞裏長出並蒂紅蓮,其中一朵含著裴雪衣的魂魄。


    龍塚開始崩塌。


    星龍骸骨寸寸化為劫灰,灰燼中浮起無數青銅燈盞。每盞燈都映著被藥王穀煉化者的麵容,他們的怨氣正通過燈焰匯向顧九淵手中的主燈。初代穀主元神從地脈鑽出,手中握著截龍角煉製的燈挑。


    \"燃盡七情,方證大道!\"


    燈挑刺向並蒂紅蓮的刹那,顧九淵突然吹熄主燈。黑暗降臨的瞬間,所有青銅燈盞齊齊炸裂,飛濺的燈油在北冥海麵燃起滔天業火。裴雪衣的魂魄趁機脫離燈芯,化作流光鑽進紅蓮槍。


    槍身浮現血色銘文:


    \"寧碎三千道,不燃一盞燈。\"


    初代穀主發出絕望嘶吼,他的元神被業火裹挾著墜向龍塚深處。顧九淵踏著火浪拾階而上,每步都在虛空留下燃燒的蓮印。當他踏上第九千階時,背後傳來星龍歸位的長吟。


    朝陽刺破劫灰。


    顧九淵站在重組的紅蓮槍上,看見北冥海底升起座青銅碑林。每塊碑都刻著藥王穀煉化的地名,碑頂燃著取自龍塚的青色燈焰。裴雪衣的聲音自槍尖傳來:\"該給眾生點燈了...\"


    他揮槍掃過海麵。


    青色燈焰順著槍風飄向八方,落入每塊青銅碑頂的燈盞。當最後盞燈亮起時,七大仙門鎮山靈脈突然破土而出,化作流光迴歸各自山門。顧九淵聽見萬裏之外傳來的晨鍾,鍾聲裏夾雜著新生兒的啼哭。


    海底突然浮起青銅棺槨。


    棺蓋移開的刹那,顧九淵瞳孔驟縮——棺中躺著與他容貌九分相似的青年,心口插著柄星砂凝成的短刃。青年手中攥著半幅繈褓,布料上繡著蘇晚晴未繡完的逆星符。


    \"這才是初代藥王...\"


    裴雪衣的魂魄輕觸棺槨,棺內青年突然睜眼。他脖頸處浮現鼎耳烙印,張口發出的卻是星龍哀鳴。顧九淵的紅蓮槍感應到危機,自行崩解成九百九十九枚龍鱗,將青銅棺槨釘入輪迴裂縫。


    裂縫閉合前,青年突然拋出繈褓。


    顧九淵接住的瞬間,繈褓化作流光沒入丹田。原本碎裂的蓮子重新凝聚,表麵浮出完整的星龍逆鱗紋。裴雪衣的魂魄突然凝實三分,她指尖綻出青焰,在顧九淵胸口繪出盞青銅燈紋。


    \"你成了守燈人...\"


    她話音未落,北冥海麵所有青銅碑同時迸發青光。光柱在天穹拚成巨大的青銅燈盞,燈焰裏沉浮著七大仙門的氣運。顧九淵突然明悟,藥王穀三百年因果,最終煉成的竟是這盞照見眾生的命途燈。


    海底傳來鎖鏈掙斷聲。


    星龍殘魂破封而出,銜著紅蓮槍遊向顧九淵。槍尖多出個燈盞形狀的凹槽,正好容納他胸口的燈紋。當槍燈合一的刹那,萬裏雲霞突然凝固,時光長河在他眼前展開支流。


    顧九淵看見某個未來片段:


    白發蒼蒼的自己守在青銅燈前,燈焰裏映著轉世為凡人的裴雪衣。她正在杏花樹下教孩童辨認草藥,腕間係著截褪色的情絲。當他伸手觸碰燈焰時,整個畫麵突然碎成星砂。


    \"值得麽?\"


    裴雪衣的魂魄開始消散,她最後凝望顧九淵的眼神,與三百幅壁畫裏的每世訣別重合。顧九淵將紅蓮槍插入心口,槍身吸飽心頭血後,竟將她的魂魄凝成枚蓮子,藏進燈紋深處。


    \"此燈不滅,此情不熄。\"


    他拔槍指天立誓時,所有青銅碑同時震顫。碑文記載的罪孽開始消融,化作清露滋潤北冥海。當第一株紅蓮破水而出時,顧九淵聽見蘇晚晴的歎息隨風散去:\"娘親的劫...總算渡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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