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臨洪灘上逗留半月的天使營終於拔營起寨,浩浩蕩蕩而來,安紮於海州城北砂巷外。http://7777772e766f6474772e636f6d


    明日與楚月領二通事及一支百人隊,在海州大小官員的迎接下,正式進入海州城。


    在他微服私訪的日子,已聞海州上下傳遍:鬱洲島上出個數典忘祖的小子,娶了大金國郡主為妻,迴鄉耀武揚威來了!


    所以,他並不指望自己將受到怎樣熱烈的歡迎。


    前方鳴鑼開道,清水淨街,明日騎在馬上,毫無衣錦還鄉的得意感,道路兩旁駐足觀看的老鄉們,皆射來充滿鄙夷與憎恨的目光。


    他雖然早有思想準備,背脊還是一陣陣發涼。


    自日月訣有成以來,明日從未感受過這般濃烈的敵意,就是在偽齊的其他地界,也沒有如此感覺。


    或許正因為是老鄉的緣故,才更遭海州人痛恨吧,可是他還要在故鄉的土地上大展拳腳呢?


    明日暗自發誓,終有一天,自己要在萬眾沸騰的夾道歡迎中進入海州城!


    敵意將他的氣場完全激發,他也因此感應到一個奇怪的現象,幾乎所有的敵意都隻針對他與鐵浮屠兵,而對一襲漢服的楚月少有反感。


    甚至,他能聽到不少的婦女在低聲議論她……


    “這個韃子郡主生得好標致,倒像我們漢人家的女兒……”


    “可惜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這小賊哪點像俺麽海州爺們……”


    “聽說她曾經為救小賊尋死要活的,真夠烈性……”


    “這點倒像俺麽海州媳婦兒,越看越順眼了……”


    “莫要火燒心,她總是個韃子……”


    明日不由瞥了並騎同行的楚月一眼,雖然麵對海州百姓們的敵視,但她依然保持自然的笑容,真是顧全大局、為夫分憂的賢妻,後世的那些第一夫人們也不過如此……


    他的大腦靈光一閃,忽然喚過牛文低聲吩咐幾句,牛文又上前對偽齊海州知州——一位北宋老士人耳語一番。


    那知州顯然為之一詫,忙喚過一個幕僚竊竊下令。


    楚月一一看在眼裏,但不好公開相詢,心中帶著疑問保持端莊儀態。


    不一會,整支隊伍在一個繁華街口處停下來。


    敲鑼的衙役站到街口中央,先是大敲一通,待百姓越聚越多,大聲宣告:“郡主娘娘有話,自家這個海州媳婦兒第一次迴鄉,與海州的鄉親們送一份薄禮,凡州、縣城平民,各鎮、村漁、農、鹽、山民,每戶送錢三貫,米一石,絹一匹,明日起往州府、縣衙、鎮保、村管處領取……”


    衙役宣罷,四麵百姓呈現出一片異樣的安靜。


    這一消息實在突然,楚月嬌軀微震,隨即恢複平靜,已明夫君用心,心有靈犀地向百姓微笑致意。


    而牛文、馬縐對明日的敬服之情溢現於表。


    他這個正主兒內心則緊張萬分,不曉得自己這一寶壓得如何,又是一個見機應變之策。


    明日經過一番私訪,再結合艾裏孫的情報,已摸清了故鄉的底。


    海州四縣二鎮,總人口不過三、四萬戶,近二十萬人。


    便按四萬戶計,那錢、米、絹加起來不過費銀三兩,總數不過十餘萬兩白銀,尚不及一路偽齊官員孝敬的一半。


    以他念頭,隻要能讓老鄉們接納,即便將所有財物全送出去也不心疼,反正取之於官,用之於民,不夠再去敲詐。


    “郡主娘娘慈祥!娘娘慈祥……”半晌,有幾個婦女先嚷起來,然後帶動了其他婦女,再帶動其他的百姓……


    那歡唿聲越來越響,消息越傳越廣,和入者也越來越眾,楚月的笑容越發燦爛,不停地向四麵揮手點頭。


    這時不知哪個鞭炮店湊熱鬧,“劈裏啪啦”地放起了鞭炮……


    海州的大小官員目瞪口呆,從未見過這種場麵,在他們記憶裏,隻有一種似曾相識的場麵,它通常帶來的是災難——那就是民暴,但此刻展現眼前的是舉民同歡!


    他們卻不知道,無論哪一種場麵,都將是壓迫者的災難。


    終於,“娘娘慈祥”的歡唿聲響徹整個海州城,並向四麵八方擴散出去。


    楚月漸漸淚流滿麵,毫無做作,她被這些善良寬諒的海州百姓深深感動了,自這一刻起,她已把自己看作真正的海州媳婦。


    明日已幾乎感應不到任何的敵意,心裏也終於得意,小嬌妻成了他一舉扭轉局麵的奇兵。


    他又創造了一個奇跡,荒島上的軍器奇跡與這一奇跡不可同日而語。


    世間最難把握的就是人心的向背,他在一柱香的時間內做到了,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


    大眾的力量是驚人而偉大的,有時候也是盲從的,形成所謂的“羊群效應”。


    明日很好地利用了這一點,他在大篷車之役就見識了這種力量,而今,他第一次成為引導這種力量的人,而不是被它淹沒的人。


    “哢——”電光閃過,半空一聲炸雷,剛剛晴朗的天空頃刻烏雲密布,大雨傾盆而至,海州夏季特有的雷暴雨降臨了,歡唿的人群頓作鳥獸散。


    驛館主室內,被淋成落湯雞的明日與楚月相視而嘻,他倆又共患難了一迴。


    “月兒,你剛剛表現太棒了,來,親個嘴兒慶祝一下!”


    “嗬嗬,一邊去,休想占自家便宜!”


    “哎呀,渾身都濕透了,可不要著涼!月兒,快將衣裙脫了,我將你身上擦幹。”


    “哼!自家有不是沒手。你也到那邊換衣服去,可不準偷看……臭小子,你怎地在此脫衣服?”


    “嘻嘻,好娘子,你幫我擦擦身子好麽?”


    “才不……哎呀!你又要做甚?外麵那麽多人在等你……”


    “娘子放心,外事我都放手於二通事,還是專心我倆內事吧……”


    牛文、馬縐在門房陪著巴巴等待的知州程大人,閑聊了一會,見明日還不出現,便自作主張:“大人,看來天使有點累了,這接風宴麽,不若改日罷……”


    程知州察言觀色道:“二位大人,如此可好?下官豈不失了禮數,萬一天使怪罪下來……”


    二通事對個眼色,馬縐道:“天使既為海州人,自不會為難大人,此次迴鄉省親,有勞大人之處多了。而郡主所送海州百姓錢糧,就折成現銀勞大人采辦,萬不可有私扣舞弊之事……”


    程知州吃了定心丸:“凡有效勞之處,下官定盡心盡力,約束下屬,絕不徇私!這裏尚有三份薄禮,送於天使及二位大人,懇請笑納……”


    窗外的雷暴雨轉為連綿的陰雨,弄得人心裏也濕躁躁的。


    明日故意將刺花留在城外大營,這下美了,整日躲在驛館裏與楚月耳鬢廝磨,沉醉於溫柔鄉中,權當度蜜月了,把個雄圖壯誌拋之腦後。


    這日,他與二通事匆匆碰頭後,又溜迴主室癡纏楚月。


    她嬌喘籲籲之際,不期然一把擰住他的耳朵:“臭小子,你到底作何打算?整日窩於驛館,就這般過一世麽?”


    明日指著窗外狡辯:“月兒,你看外麵淫雨霏霏,我哪也去不了。聽老人講,這種天氣海州常有,要持續月餘呢。再說我不是令艾裏孫去采購馬匹了麽,到時就迴燕京拜門訂婚……”


    楚月毫不放手:“那拜門之後呢,就留在燕京做奴三年?”


    啊?小嬌妻口氣不善,好像責備夫君不長進哩。


    明日趕緊答道:“當然不是,把兒子帶上,我們一家仨口迴海州圖大業啊……”


    楚月鬆開手,恨恨地戳了他的腦袋一下:“臭小子,枉你貌似聰明,竟看不透這一點,爹爹會讓我們帶走兒子麽……哼,那時才圖大業,不嫌遲麽?這幾日不準你再碰人家!管甚麽淫雨霏霏,你快把刺花接來,自家明兒就帶她出門,去巡視督查百姓領錢糧事體!”


    明日不由拍了拍腦袋,反應是有點遲鈍了,嶽父撻懶之所以敢放他夫妻離燕南下,自因攥著外孫在手,不怕牽製不了他倆。


    謀大事者,怎會連這點伎倆都看不出,虧小嬌妻提醒。


    楚月端的謀略非凡,大處為他設計了迴歸海州、創建根基的長遠之策,小處考慮到他收買人心之舉的延續性。


    對黎民百姓來說,物質上的救助誠然可需,卻隻能感恩一時,精神上的慰問更顯寶貴,才能銘刻於心。


    可惜她是個女兒身,若是男子,定成為稱霸一方的蓋世英雄。


    他這個男子漢,與她相比,不過占了見識超前之利,其他方麵,並無優勢。


    這一比較,同樣適用於這時代的其他人,偏偏自己還自視甚高!


    明日受到刺激,作出深刻的反思:自己確實習慣於隨機性的小聰明,缺乏真正的高瞻遠矚,空有一個崇高的目標,圍繞它展開的皆是想到便做的淩亂計劃,或許得逞於一時,卻難成就於一世。


    這種思維方式,誠然跟他墮入這時代後一直被人追殺的亡命經曆有關,卻更多的來源於他的性格和天性。


    一個生於太平盛世、深受宅文化熏陶的後世小子,不可避免地有種天生的惰性,危機感和進取心著實有限,若是頭上一直懸把利劍還好說,環境稍有好轉,精神便鬆懈了。


    明日的眼神由淺薄而幽邃,再度射出兒時的不羈與頑皮:“娘子,我是有點鬆懈了,自今日起,且看為夫龍騰虎躍吧……當然,在床上我一樣龍騰虎躍的,嘻嘻嘻!”


    他沒有明說什麽,但楚月什麽都明白了,她柔媚一笑,主動投懷送抱:“臭小子,這才是我的好夫君!且讓你龍騰虎躍一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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