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衣蝶心上早明，哪裏還要猜，輕歎一口氣。
趙燕靈確是不同凡響，先前借著馬永孝鬧出來的事，將水姨娘做錘子，狠狠敲打了傻丫頭，讓傻丫頭真正明白了人世間為什麽會有“寧為窮人妻，不做富人妾”這一句話流傳，越是大戶人家，這妾越是如同丫環下人，生死去留隻在當家主母心念之間。
趙燕靈察情知意，道：“大娘知你猜得到。小九，你當珍惜，不是大娘為白玉說好話，這世間真心男子已是不多，寧肯與尊長死頂，寧可被一城人笑話也要娶一個傻子當正妻的，萬裏大吳也隻得白玉一個。金山銀海又如何，潑天彩禮又如何，沒個疼你的相公，這做妾的就隻剩下爭了，上爭妻、下爭妾，還要防著丫環，爭到色衰便會被貌美新妾往死裏鬥。一世悲苦。”
“說來說去，大娘心底最喜歡的哪是我這個傻丫頭，分明就是白玉，偏心眼，他隻是你侄子哩。”
“又說傻話，大娘要是不喜歡你，這得自佛祖的法力就該給親兒子開開心竅，好能金榜有名，哪會浪費你在身上。今個起得有些晚，早課就在晚課上補迴來吧。這大乘佛法經卷如海，每一卷都自有玄機，念得越多，你這傻病就越有得救。今個抄一百卷。抄完方準休息。”
千衣蝶大驚，拔腳就溜。趙燕靈由得人跑，叫來蓮嬸，吩咐封宅子，直到明早才準人外出。蓮嬸應令去了。
慶媽再惡也是當娘的，慶多財再不省心也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接到蓮嬸傳話後，她眼一眨就猜到必是傻小姐又逃了大夫人的佛經修行。思及大夫人正在氣頭上，應媽忙是打起十二般精神，帶著人繞著花影院打轉。
千衣蝶耍遍花樣也沒能將刁滑慶媽“調虎離山”，眼睜睜看著天色漸暗，無奈之餘坐在屋門前的台階上，望著天空，傻怔怔亂念詩，好如天階夜色涼如水。張媽不通詩文，真當小姐是在背詩，也就帶著花蕊三個去做事。
晚前，香茶奉了大夫人令前來花影院尋九小姐。既是沒能溜出家，千衣蝶隻能認命，傻傻地跟在香茶後麵前行，行出百十步，心下忽地恍悟大娘那母錯罰子的家法原來竟是用以對付她的伏手，偏自家當時毫無所覺。
越想越著對，千衣蝶不禁對大娘的超人算計滿心崇拜。
瞎念、亂念，胡抄、鬼抄，將近半夜，千衣蝶終是從大娘經堂逃了出來，困倦之餘，酷熱也就不怎麽磨人了，上床就唿唿。天亮之後，千衣蝶迷蒙起床，生怕大娘發現昨晚抄的佛經存有古怪，洗漱完畢之後就衝向後院，命人備車，帶上花蕊，風一般衝向府城。
過得一會，香茶來到花影院。張媽迎上。香茶道：“九小姐呢？這迴她不抄完四百卷是迴不來了。”
張媽陪著小心迴道：“小姐一早就沒影了。香茶姑娘，小姐做了什麽？打壞了大夫人東西？”
“哪啊。九小姐抄的經卷，開頭一疊與尾上一疊都是有字的，中間一大摞全是白的，偶爾有字也全是鬼畫符。大夫人昨晚困乏，便隻是抽了前頭後邊看了看，今早細看，立時氣樂了。大夫人還說，若是九小姐沒影了，就將她的那些寶貝乩紙挑幾盒送過去。”
幸好隻是要紙，要人還真沒法交待，張媽暗自慶幸，叫過花正花強，行向千衣蝶屋。
一氣衝到府城城郊，千衣蝶這才吩咐馬車慢行，到得城外百木聚作坊前，跳下馬車，帶著花蕊入莊，來到大榆樹下時一眼就見著趙白玉正和老酒一起揮拳舞腿。千衣蝶心生好奇，插了過去，邊跟著做邊問，不多時，問了個清楚明白。
原來梁九德年少時跟一個老太監學過強身戲。那位老太監身世極為悲苦，父親原是禦醫，卷入逆案身死不說，還連累幼子淨身入宮，因著家學淵源，幾套自幼就練的強身戲記得牢實，便是一直有練，到死方停。
梁九德閑著無事便跟著練，頗覺身體舒泰，好奇之下問起究竟。老太監隻說是祖輩從華佗五禽戲改來的雙獸戲，可單人戲也可雙人戲。梁九德不願觸及老太監的傷心往事，便沒有追問，然天資有欠，隻得猿鶴戲學得整套。
難怪老酒身體健朗，原來是練著五禽戲改版，千衣蝶興致更增，磨著老酒重頭演上一遍，好能記下路數。
梁九德正好要耍第二遭，便給千衣蝶重頭戲了一遭猿鶴，戲完，渾身溫熱，筋骨舒朗，就此停下。
千衣蝶隻記下了一半，為著深知趙白玉記憶力驚人，著他從後半開始演練。傻妹妹軟語相求，趙白玉豈會不賣力，於一旁猿戲鶴舞。
梁九德退到一邊，笑語猿鶴合戲最佳，學會了，少爺小姐正好是一對。
千衣蝶道：“當然是要合戲才有意思嘛。老酒，你還是病人，病人就該多休息，起這般早做什麽？別好了傷疤就忘了痛。”
梁九德道：“倒是想睡，到底人老了，天一亮就醒了，翻來覆去睡不著，與其躺得腰疼，不如起來活動活動。清早氣清，就去了農田那邊轉看，今年江南莊稼的長勢挺不錯又是一年兩季，要是北邊也能種稻子就好了。北邊也是有河流縱橫的地方，多些糧食，這糟了災也能少死些人。”
千衣蝶道：“北邊？能種啊。大吳的極東北邊，現在該是女真的地盤吧，那裏自古就有最好最香的稻米啊。近些的朝鮮也有種水稻呢。”
梁九德道：“不是一家一族種些，我是說北邊要像南邊般由皇令劃定稻田就好了。隻是成不得，昨個說過那三一公別有涉事，其中一個就是反對聖上於北地種稻。老酒就是不明白，北地大開稻田明明能減輕南方百姓的漕運之苦，京師米價也會便宜些，怎麽就有那麽多大臣反對了。好壞都有。”
這事換了個姑娘，哪怕是首輔千金也要不明白，偏是千衣蝶在前生聽好姐妹說過此事的根底，記憶深刻，聽得老酒不解，隨口就道：“這有什麽難明白的，此事與民有利，與皇有益，獨與官大損嘛。”
趙燕靈確是不同凡響，先前借著馬永孝鬧出來的事，將水姨娘做錘子，狠狠敲打了傻丫頭，讓傻丫頭真正明白了人世間為什麽會有“寧為窮人妻，不做富人妾”這一句話流傳，越是大戶人家，這妾越是如同丫環下人，生死去留隻在當家主母心念之間。
趙燕靈察情知意，道：“大娘知你猜得到。小九，你當珍惜，不是大娘為白玉說好話，這世間真心男子已是不多，寧肯與尊長死頂，寧可被一城人笑話也要娶一個傻子當正妻的，萬裏大吳也隻得白玉一個。金山銀海又如何，潑天彩禮又如何，沒個疼你的相公，這做妾的就隻剩下爭了，上爭妻、下爭妾，還要防著丫環，爭到色衰便會被貌美新妾往死裏鬥。一世悲苦。”
“說來說去，大娘心底最喜歡的哪是我這個傻丫頭，分明就是白玉，偏心眼，他隻是你侄子哩。”
“又說傻話，大娘要是不喜歡你，這得自佛祖的法力就該給親兒子開開心竅，好能金榜有名，哪會浪費你在身上。今個起得有些晚，早課就在晚課上補迴來吧。這大乘佛法經卷如海，每一卷都自有玄機，念得越多，你這傻病就越有得救。今個抄一百卷。抄完方準休息。”
千衣蝶大驚，拔腳就溜。趙燕靈由得人跑，叫來蓮嬸，吩咐封宅子，直到明早才準人外出。蓮嬸應令去了。
慶媽再惡也是當娘的，慶多財再不省心也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接到蓮嬸傳話後，她眼一眨就猜到必是傻小姐又逃了大夫人的佛經修行。思及大夫人正在氣頭上，應媽忙是打起十二般精神，帶著人繞著花影院打轉。
千衣蝶耍遍花樣也沒能將刁滑慶媽“調虎離山”，眼睜睜看著天色漸暗，無奈之餘坐在屋門前的台階上，望著天空，傻怔怔亂念詩，好如天階夜色涼如水。張媽不通詩文，真當小姐是在背詩，也就帶著花蕊三個去做事。
晚前，香茶奉了大夫人令前來花影院尋九小姐。既是沒能溜出家，千衣蝶隻能認命，傻傻地跟在香茶後麵前行，行出百十步，心下忽地恍悟大娘那母錯罰子的家法原來竟是用以對付她的伏手，偏自家當時毫無所覺。
越想越著對，千衣蝶不禁對大娘的超人算計滿心崇拜。
瞎念、亂念，胡抄、鬼抄，將近半夜，千衣蝶終是從大娘經堂逃了出來，困倦之餘，酷熱也就不怎麽磨人了，上床就唿唿。天亮之後，千衣蝶迷蒙起床，生怕大娘發現昨晚抄的佛經存有古怪，洗漱完畢之後就衝向後院，命人備車，帶上花蕊，風一般衝向府城。
過得一會，香茶來到花影院。張媽迎上。香茶道：“九小姐呢？這迴她不抄完四百卷是迴不來了。”
張媽陪著小心迴道：“小姐一早就沒影了。香茶姑娘，小姐做了什麽？打壞了大夫人東西？”
“哪啊。九小姐抄的經卷，開頭一疊與尾上一疊都是有字的，中間一大摞全是白的，偶爾有字也全是鬼畫符。大夫人昨晚困乏，便隻是抽了前頭後邊看了看，今早細看，立時氣樂了。大夫人還說，若是九小姐沒影了，就將她的那些寶貝乩紙挑幾盒送過去。”
幸好隻是要紙，要人還真沒法交待，張媽暗自慶幸，叫過花正花強，行向千衣蝶屋。
一氣衝到府城城郊，千衣蝶這才吩咐馬車慢行，到得城外百木聚作坊前，跳下馬車，帶著花蕊入莊，來到大榆樹下時一眼就見著趙白玉正和老酒一起揮拳舞腿。千衣蝶心生好奇，插了過去，邊跟著做邊問，不多時，問了個清楚明白。
原來梁九德年少時跟一個老太監學過強身戲。那位老太監身世極為悲苦，父親原是禦醫，卷入逆案身死不說，還連累幼子淨身入宮，因著家學淵源，幾套自幼就練的強身戲記得牢實，便是一直有練，到死方停。
梁九德閑著無事便跟著練，頗覺身體舒泰，好奇之下問起究竟。老太監隻說是祖輩從華佗五禽戲改來的雙獸戲，可單人戲也可雙人戲。梁九德不願觸及老太監的傷心往事，便沒有追問，然天資有欠，隻得猿鶴戲學得整套。
難怪老酒身體健朗，原來是練著五禽戲改版，千衣蝶興致更增，磨著老酒重頭演上一遍，好能記下路數。
梁九德正好要耍第二遭，便給千衣蝶重頭戲了一遭猿鶴，戲完，渾身溫熱，筋骨舒朗，就此停下。
千衣蝶隻記下了一半，為著深知趙白玉記憶力驚人，著他從後半開始演練。傻妹妹軟語相求，趙白玉豈會不賣力，於一旁猿戲鶴舞。
梁九德退到一邊，笑語猿鶴合戲最佳，學會了，少爺小姐正好是一對。
千衣蝶道：“當然是要合戲才有意思嘛。老酒，你還是病人，病人就該多休息，起這般早做什麽？別好了傷疤就忘了痛。”
梁九德道：“倒是想睡，到底人老了，天一亮就醒了，翻來覆去睡不著，與其躺得腰疼，不如起來活動活動。清早氣清，就去了農田那邊轉看，今年江南莊稼的長勢挺不錯又是一年兩季，要是北邊也能種稻子就好了。北邊也是有河流縱橫的地方，多些糧食，這糟了災也能少死些人。”
千衣蝶道：“北邊？能種啊。大吳的極東北邊，現在該是女真的地盤吧，那裏自古就有最好最香的稻米啊。近些的朝鮮也有種水稻呢。”
梁九德道：“不是一家一族種些，我是說北邊要像南邊般由皇令劃定稻田就好了。隻是成不得，昨個說過那三一公別有涉事，其中一個就是反對聖上於北地種稻。老酒就是不明白，北地大開稻田明明能減輕南方百姓的漕運之苦，京師米價也會便宜些，怎麽就有那麽多大臣反對了。好壞都有。”
這事換了個姑娘，哪怕是首輔千金也要不明白，偏是千衣蝶在前生聽好姐妹說過此事的根底，記憶深刻，聽得老酒不解，隨口就道：“這有什麽難明白的，此事與民有利，與皇有益，獨與官大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