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一天比一天暖,地上的積雪都融化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二月裏,天驟然就冷了。


    先是吹西北風,嚎嘯如野獸的嘶鳴。


    等風終於停了,天又開始下起了雪。


    雪花飄飄,將世界染成素白,人間恍如仙境。


    可是這樣的天氣對於薛夫人來說,就是煎熬。


    她內裏疼痛如刀絞,實在忍不住了,叫了薛世攀給她新配的、神色比較木訥的丫鬟過來。


    “快去叫公子,我要看大夫。”


    丫鬟不動,臉還是如棺材板一樣冷冰冰:“夫人,公子不給您請大夫,去了也沒用。”


    她這個兒子,早就不管她的死活,是想讓她活活病死,可她不想死啊。


    薛夫人今天是感覺真的不好,她的病之前就是胸口悶,吃不下飯,後來就開始疼了,疼開始隻有背後的肋條處疼,後全身都疼,現在實在難捱。


    想到這輩子,就生活在丈夫兒子的迫害下,她不絕大放悲聲:“我真的很難受,我要去看大夫,你不是說永安公主可以治好我的病嗎?”


    丫鬟點頭:“可是第一次跟公子說要找永安公主的時候,公子不是還罵了您一通嗎?現在肯定也不行。”


    但是她再不就醫,可能會死。


    薛夫人從炕上爬起來,薛世攀會背著人罵她,但是不敢打她,怕留下痕跡。


    而且這麽久,他隻是想讓自己病死,並不敢真的對自己怎麽樣。


    他怕做過了被人發現。


    自己這個兒子自小就膽小,他做事隻敢偷偷摸摸。


    薛夫人道:“不要告訴他,我櫃子底下還有一對金鐲子,你拿去幫我找管家,讓他幫我準備一輛車,不要驚動公子,咱們自己去找永安公主。”


    丫鬟沒有猶豫,直接從櫃子裏拿出金鐲子走了。


    出門後,丫鬟找到管家:“夫人要去找永安公主看病,麻煩您給配輛車。”她沒有拿出金鐲子,語氣還冷冰冰的。


    管家蹙眉道:“公子可知道?”


    丫鬟搖頭:“是夫人病的厲害,還沒有告知公子。”


    那怎麽行呢,他們家是公子說了算,公子手裏攥著他們的賣身契,一個伺候不好,就要被懲罰,死傷多少人了,他怎麽會為了夫人去得罪公子。


    管家連連搖頭,拒絕丫鬟的請求。


    這丫鬟也不知道是為什麽,一般人碰到這種情況,直接走了就是,她不,趁著管家不注意,抬手給管家就是一巴掌,十分響亮,打的管家暈頭轉向,然後什麽都不說撒腿就跑。


    管家追不上他,氣得麵紅耳赤。


    被公子懲罰,那好歹是個主子呢,可被一個丫鬟打算什麽事?


    他又哪裏錯了。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壓不住火,誰也攔不住,管家氣喘紛紛去找薛世攀,將丫鬟的惡行說了一遍,這時候也不想著要維護一下夫人,維護什麽,都是夫人要出門才惹起來的。


    薛世攀聽說林孝玨今日成親,心裏正跟火燒一樣煎熬,一大早就灌了辦壇酒。


    大紅著臉,不斷的眨著眼睛看著管家:“夫人要出門?”


    管家依然憤憤不平:“可不是,小的說沒有公子的命令,誰也不能動用車馬,可那丫鬟不聽,說要去見永安公主,抬手就打人,公子,小的自認為沒有錯,一個丫鬟怎麽能打人呢?您得為小的做主啊。“


    薛世攀將桌上的酒壇砸碎,豈有此理,去見永安公主?是要泄露他的秘密吧?


    是了,看人家成親,去給人家喜上加喜。


    薛世攀踏著積雪,頂著雪花,跌跌撞撞來到母親屋裏。


    小丫鬟味到他的一身酒氣,早就躲了起來。


    薛夫人抱著身體呻1吟,突然感覺到一股涼意,睜開眼見是兒子,嚇得三魂出了七魄:“十三。”兒子雙目陰鷙,一動不動的盯著她看。


    薛世攀腦袋越來越模糊,看著母親,好像母親又變成父親的臉,他晃晃頭,是母親。


    於是露出不屑的笑:“就算是你,我也不怕,能讓你死第一次,我就能讓你死第二次。”


    薛夫人不知道兒子說的是什麽話,死?什麽死?讓她死嗎?


    她抓著褥子全身都在抖:“十三,娘求你了,娘很難受,隻是想看個大夫,沒有別的意思。”


    “看大夫?去看周大夫?”


    薛夫人聽著,明白是自己的計劃漏了餡,她很害怕,害怕兒子要罵她,可是再害怕,就會死了吧?


    求生的本能讓她多了一點勇氣,她跪在薛世攀勉強哀求道:“十三,你看在我生你養你的麵上,給我請個大夫吧,我是你娘啊。”


    娘?


    薛世攀腦中迴憶這個稱唿。


    小的時候,他背不下來書,被父親打,多想讓娘保護她一下啊?


    可是他的娘就站在父親身後,一臉無奈的看著他。


    他煩死了她那種懦弱的表情,好似想維護他又不敢的樣子。


    其實就是不把他當兒子,都是人,有什麽不敢的?就她怕,卻不知道他也害怕,需要她的保護。


    唯有一次,他以為自己快死了,這時候有一隻溫暖的手摸著他的手,撫上他的額頭,他以為是娘,當時沒有看清楚,明明是個女的,可是睜眼後是風少羽。


    後來他知道那不可能是風少羽,就隻能是林孝玨在給他治傷口。


    從沒有過的溫暖,來自外人,


    後來看林孝玨開出的那些方子,原來自己欣賞的字跡也是她的,那個樓上留下周字的人,是她。


    他們多麽有緣啊?他就不可救藥的喜歡她。


    可是她不聽話。


    薛世攀腦裏一會是林孝玨,一會是母親。


    跟林孝玨一比,母親真的是不夠資格說是他的母親,尤其是這張委屈的臉,跟自己的兒子也能下跪。


    薛世攀被薛夫人恨的牙齒咬在一起,心底瘋狂長出厭惡的水藻,像是要把他全身都束縛住。


    這種感覺,像是要窒息了一般,太痛苦了。


    薛世攀大手情不自禁掐上薛夫人的喉嚨:“你哪裏配當母親?我這輩子,都讓你們夫妻給我毀了。”


    薛夫人怎麽也想不到兒子會掐出手,他不敢的,兒子膽小,可是越來越喘不過氣,她憋的臉通紅。


    “十,十三……”


    十分艱難的,才吐出三個字。


    可是薛世攀越聽她的聲音越不平衡,就是這種讓人窒息的聲音,他又何嚐不是喘不過氣來。


    “你們,害死了我。”薛世攀怒紅了眼睛咬牙切齒。


    薛夫人看著兒子的臉,就想起丈夫平時打她的樣子,丈夫死了那麽久,怎麽還不放過她,串串眼淚浸濕了她的臉,讓她好生絕望:“大,大人……”


    如果可以重來,她再也不想嫁給他,也不會生下他的兒子來殘害自己,不要跟薛家人有任何關係。


    薛世攀一聽大人二字,心中一激靈,繼而獰笑道:“真是你,你都知道了是吧?”


    薛夫人聽不懂,十分絕望。


    薛世攀繼續獰笑:“沒有錯,你叫他也沒用,他就是我逼死的,想跟林孝玨說我的事,想害死我,你們誰也別想。”


    薛夫人瞪大眼睛看著薛世攀,難怪這個兒子總是疑神疑鬼,原來是做賊心虛,原來他還逼死了自己的父親。


    薛夫人絕望的握住薛世攀的手,能逼死自己父親的人,殺了她,就再平常不過了,可是她不想死,她還要去看大夫。


    “唔……唔……唔……”


    薛夫人越是爭執,薛世攀越不想放手,直到薛夫人的腦袋軟軟的垂到他的手上,他才驚覺鬆開。


    可是他還沒有清醒自己做了什麽,身後就傳來一聲尖利的叫聲:“公子殺了夫人,公子殺了夫人。”


    是他給母親買的那個丫鬟,薛世攀迴頭去找人,可是隻一眼,那個人影已經嗖一下躥出門外,院子裏全是她的叫聲:“公子把夫人殺了……”


    薛世攀腦袋嗡的一聲,繼而瞬間清醒了。


    他做了什麽?迴頭看著一定不動母親,不住的搖頭,他怎麽會做這種事?


    一定是喝了酒的原因。


    可是來不及後悔,得抓了那個下人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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