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榜上說,永安公主要代太子求雨,就在明日。


    被貶去南京的金河禦史也顧不得脖子上還有三道抓傷,抬頭看了看天上火辣辣的太陽,嘴角立即撇了撇。


    他也求過雨,可是沒成功。


    他不信永安公主就能成功。


    皇榜前人潮攢動,一個白衣斕衫少年從眼前走過,金河眼睛一亮:“十三公子,真的是您啊?”


    薛世攀迴頭一看,是那個金河禦使,臉色冷冷的;“你還沒有出發?”


    金河見他態度不好,眉心緊攏,這跟之前的薛世攀可不一樣啊,拿著諸女傳記給他看的時候,可是無比殷勤。


    是因為他被貶了所以過河拆橋吧?


    金河這些日子已經受夠了白眼,胸口像是有一團怒紅隻要衝出來,麵紅耳赤道:“原來真如傳言一樣,你這小子是忘恩負義之輩,跟你爹始亂終棄一個德行,不是什麽好東西。”


    薛世攀攥緊了拳頭看著金河,忍了忍,他現在熱孝在身,不宜鬧出動靜了,要是父親活著,就可以揍他了。


    不過他寧可父親死了,寧可不要功名守孝,也要讓父親死。


    他受不了那個道貌岸然的父親。


    想到心中陰暗的地方,他怕將那種恐怖和興奮一股腦都發泄在金河身上,所以轉身就走。


    金河追了兩步,沒追上,朝著薛世攀的背影呸了一聲;“有其父必有其子。”


    金河迴到租住的小屋,家裏的行禮還沒有收拾呢。


    雖然不打算明天走了,可是後天也要走啊。


    他站在廚房朝西屋喊了聲:“娘,怎麽還沒收拾東西?”


    滿頭銀發但目光銳利的不像老人的婦人從西屋走出來,她顴骨很高,跟金河相貌有七分相似,一開口,因為突出的顴骨好似說什麽都很刻薄。


    “那小蹄子呢?她不迴來收拾,難道要我收拾?”


    提起這個人,金河就忍不住怒上心頭,他方才就是去接不迴家的妻子去了。


    可是妻子一家子都將他往外趕,還說要跟他義絕,和離都不行,要義絕,他們瘋了嗎?


    他負氣道:“我把她休了,這種不賢不孝的女人,要來何用?”


    金老母捶著她的胸口,氣急敗壞道:“誰讓你休了?你要休也得等她把家收拾好了再休啊,這樣長途跋涉,你讓我一個人怎麽應付?”


    家裏還有兩個孩子。


    雖然平時也能幫著幹活,可是年紀太小了,出門根本什麽用都不頂,還是累贅。


    母親拳頭砸的不輕。


    金河被打疼了,氣的一推金老太太:“現在來埋怨我,不是你把她欺負走的嗎?”


    金老太太不防,一下子倒仰,跌倒在門檻上,後腰被各了個正著。


    疼的啊啊大叫:“天呐,兒子打老娘了,你要殺了我了?”


    金河一聽母親都變了聲,知道傷勢不輕,又怕鄰居聽見笑話他,趕緊蹲下來抱起老太太,哢的一聲,好像哪裏又斷了。


    金老太太白眼一翻,直接就暈了過去。


    金河第二日到底沒有去看林孝玨求雨,他母親腰骨斷了,以後隻能癱瘓在床,他還要去金陵,妻子又死活不肯迴家,照顧老人的人都沒有,他行禮還沒打包,哪有時間和心情去看別人求雨。


    但一早,他見天一點風絲都沒有,萬裏無雲,和他那天差不多。


    心中因老娘重傷而來的焦急鬱結之氣散了不少,他求雨的時候也是這種天,就不信永安公主不中暑,還能把雨求下來。


    等著吧,永安公主要是求不下來,他還要參奏一本,他要留在京城。


    …………………………


    周皇後那時候留下來的規矩,求雨,就都得步行到天壇。


    又是二十裏的路。


    文武百官身體好的,又得跟著走一遭。


    身體不好的呢?上一次不是求雨病了嗎,到現在還沒好。


    陳大人算是身體一般的,平時沒見多硬朗,但是暴曬一上午,沒什麽事。


    作為首輔,他要是不來,會被言官的吐沫星子淹死——眼下下雨比爹娘都重要,就別說個人的身體了。


    走在身著白衣的永安公主之後,陳大人和尹大人低聲交流著。


    “這次能成?”


    尹大人問的很是心虛。


    因為從情理上講,他們都不希望永安公主成,但是從大局來講,還是下雨吧,不然他們也要頂不住百姓在家門口的騷擾了。


    陳大人知道林孝玨有能耐,他抬頭看看天空,萬裏無雲,比金河那日還晴,這怎麽可能下雨嘛。


    按照經驗判斷,他搖了搖頭:“夠嗆。”


    但是那位是永安公主啊,向來不打沒把握的仗,不能求得雨,她怎麽肯出頭?


    尹大人給陳大人一個理解不了的眼神。


    陳大人心中琢磨,或許林孝玨是太想出來了。


    詔獄那種地方,沒人想呆。


    尹大人在一邊自言自語,下過詔獄的永安公主,怎麽跟之前沒什麽變化啊?難道沒有受刑?


    詔獄隸屬錦衣衛,不是他們所能接觸到的地方了。


    陳大人又暗暗搖頭,或許傷在暗地裏。


    當然,也可能沒有受刑,因為林孝玨是太子的表妹嗎,曾經多少次,太子都極力維護這個表妹,這次是被金河逼的沒法了。


    想到金河,陳大人突然不希望林孝玨把雨求下來,林孝玨求不下來,金河也求不下來,打個平手,那誰也別說誰是妖孽,誰是故意誣陷。


    下雨就是老天爺的事,跟人怎麽樣無關。


    可林孝玨若是求下雨,她可真就是神了,所有人都會覺得她之前是冤枉,本來她就聲明極盛,還不位列仙班?


    兒子說了,不能與這位公主為敵,可是若這位公主自行毀滅了,總賴不著他吧。


    這樣想著,一邊走一邊暗暗乞討,求不下來,求不下來。


    兩邊百姓對林孝玨的唿聲卻特別高。


    之前瘟疫公主都算的清清楚楚,難道還求不來一場雨嗎?


    “公主,一定會下雨吧?”


    人家爭先恐後的想知道最急切盼望的事的答案。


    林孝玨之前都是一臉肅然的樣子,目光微抬,看著太空,像是對天極其尊重,她沒有迴答人們的問題,直到到了城門口,她停下腳步抬頭望:“想下雨啊?還缺一個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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