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薛世攀把人遣散了,許是天太晚了。


    夕陽西斜院落,將醫館後院的地麵鍍上一層金色。


    林孝玨在沒事人一樣的在製藥間幫忙。


    王再生又來找她,說是南公子來了。


    換眼睛的事鬧得沸沸揚揚,流言雖不至於日行千裏,但是對於南公子這種對世麵動態極其敏感的人,隻半天就夠了。


    他定然是聽說了這件事跟他有關。


    林孝玨看向王再生:“把人請過去吧。”


    請到哪裏,大家都是熟人,不用交代了。


    林孝玨擦了手迴到候診室,南公子已端著茶碗在椅子上等著她。


    林孝玨掃了一眼他那邊,茶是冰過的,裏麵還放了牛奶。


    南公子舉起茶碗挑挑眉:“這茶很特別,好喝。”


    林孝玨道:“你喝的慣就好。”


    坐迴自己的位置看了看,自己的茶就真的是綠茶。


    憑什麽?


    翠兒不在,她想不出是誰這麽重色輕她。


    不動聲色摸著桌麵,看著南公子的茶碗暗暗舔了舔嘴唇。


    南公子還不知道對麵的人犯了饞癮。


    捧著茶碗低下頭:“這顏色真好看,原來能看見東西是這麽幸福的事。”


    雖是喜悅的語氣,實則帶著掩蓋不住的傷感。


    林孝玨道;“既然好看,因何感慨?”


    南公子放下茶碗抬起頭:“我知道這件事是我連累了你,現在他們要眼睛,我就還給他們,我姓南的自小到大還沒欠過別人東西。”


    “欠誰的?是花錢買的,咱們不欠她們任何東西。”


    可是卻欠她的情,讓她為難。


    南公子話不說明,道;“我心意已決,次來就是要跟你說一聲,畢竟它們是你治好的。”


    它們說的就是眼睛。


    林孝玨見他抬起手,嚇得大叫:“你住手。”跑過去抓住他的手腕:“愚昧,我以為你南喬木瀟灑風流,覺不會與愚民為伍,什麽相欠,什麽氣節,我廢了九牛二虎之力醫好你,你知道我是賭上命的嗎,現在你要毀了這雙眼睛,你還不如直接殺了我幹脆。”


    說著聲音有些哽咽。


    南公子抬頭看著她,淚盈餘睫,精致的小臉寫滿委屈,像是被主人訓斥的小貓,讓人見了心生憐憫。


    南公子忍不住抬手去幫她擦淚,還沒觸及到皮膚,腦中瞬間一清醒,手在半路收迴摸上自己的脖頸,道:“我就是脖子癢,沒有要做什麽,你堂堂公主怎麽還哭了,丟人不丟人。”


    林孝玨憤懣凝結在臉上:“啊?你沒想摳眼睛嗎?”


    南公子道:“我可不是蘭君垣,用手指頭可摳不出來。”


    “誰在背後誇獎我?”


    正說著蘭君垣長身玉立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南公子見他看向他,目光落在林孝玨捉著他的手腕上。


    林孝玨眼前一亮,放開南公子的手腕,小跑到門口;“你什麽時候來的?”


    蘭君垣笑道;“剛剛過來,聽說你又別人告了?”語氣竟然有幸災樂禍的輕快。


    林孝玨小臉怒在一起:“你好像很高興?”


    蘭君垣到:“我是看你很高興?”


    林孝玨道:“我哪裏高興?”迴頭指著南公子:“他還說要把眼睛還給那些人,都氣死我了。”


    這樣嗔癡怒罵才是年輕人應該有的朝氣。


    蘭君垣拉著她的手:“我渴了,先坐。”


    二人落座,蘭君垣看著一臉微笑的南公子道:“你幹什麽把我都寶貝公主氣成這樣,你這不是讓人仇者快親者痛嗎?你還是我認識的南喬木嗎?什麽時候變得這樣拖泥帶水。”


    一連幾個問句,讓人南公子有些臉紅。


    若這個被逼迫的人不是林孝玨,他可能也不會亂了分寸。


    忙道;“我是嚇唬她的,我看她嬉皮笑臉好似一點都沒受影響,就刺激她一下。”


    林孝玨翻了翻眼睛;“可真是討厭。”


    蘭君垣緊緊的握著她的小手,看向南公子:“誰說她不緊張,隻是她要是也心事重重,別人怎麽辦?醫館的人怕是都無法安睡了。”


    她是大家的主心骨,所以不能倒下。


    南公子看著二人牽在一起的手,是那麽自然溫馨。


    而蘭君垣說的話,是他沒有想過的。


    嘴角驀然一勾,道:“你說的對。”


    而心裏想的是,他們像是一個完整的圓,他能理解她,她能體會他,已容不下別人插在中間了。


    這應該就是辭海中的那了兩個字的解釋,般配。


    南公子幫不上忙,起身告辭了。


    林孝玨和蘭君垣攜手把他走到門口,然後二人再會裝。


    關上門,蘭君垣神情變得嚴肅;“來的路上遇見人就能聽見再說你給喬木兄換眼睛這件事,說的神乎其神超出了救人的本質,我怕這麽傳下去,你真的就無法再動刀子了。”


    林孝玨想了想還是把薛世攀跟她說的話說了一遍。


    蘭君垣扶著他的肩膀,一臉焦急:“這麽說,他們是誓不罷休,還會有什麽後手,咱們能不能想辦法製止?”


    林孝玨咬了咬唇,抬起頭看著他:“我怕是來不及了,我想到一件事,這件事早晚是要露餡的,沒想到會這麽早,一旦曝光在光天化日之下,不光百姓接受不了,怕皇上也接受不了。”


    蘭君垣桃花眼瞪大;“是那件事?”


    林孝玨道:“你也想到了?”


    說完二人的神色都很是凝重。


    蘭君垣道:“既已料到,當初,當初……”


    “沒有當初,是勢在必行,不然技藝怎麽傳下去,不讓我再拿刀針不要緊,可惜他們還沒學完整,我怕還沒出徒,就這麽被發現了,怎麽不晚一點。”


    晚一點能將技藝更好的傳下去,但還是逃不過要被人詬病猜忌的結局。


    第二日天剛放亮,十幾口棺材從南城城門進城,棺材車隊繞著京城一圈一圈的行走,跟棺材的隊伍中還有人高聲解說:“永安公主肢解的無名屍體,隨後又縫上,都在這裏了。”


    棺材隊已經很紮眼,這解釋又吸引了無數的人。


    街道一條條的逐漸被人群覆蓋,從城南門口,一直到皇宮大街。


    最後由著棺材隊打頭,停在午門菜市口。


    聲勢之浩大比犒軍遊街還壯大,林孝玨背地裏做的事就這麽赤裸裸的曝光在全城百姓的眼皮子底下,甚至驚動了正在早朝的帝國精英。


    一場不可避免的失敗即將上演,由少施名醫方君候運籌帷幄,薛世攀是劊子手。


    公主,好似隻能引頸就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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