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陵南端過下人送來的飯菜,輕輕的擱在餐桌上。


    她擦擦手進屋叫林孝玨。


    “小姐,吃飯了。”


    林孝玨擱下筆走出去。


    待她坐好,陵南又把小乞丐從屋裏領出來,這孩子隻衣著打扮比剛見到時利索了,那目光還是帶著驚懼的畏畏縮縮


    。


    林孝玨抬頭看她們一眼,低下頭去擺筷子。


    陵南將小乞丐抱到椅子上,親自拿了一雙筷子給她:“吃飯了。”自己則坐在她旁邊的椅子上。


    這飯菜從上兩天開始就不那麽有油水了。


    林孝玨從湯碗裏夾出一片白菜梆子瀝瀝水,剛要放進嘴裏,陵南低頭給小乞丐夾豆芽:“多吃點,好長個子。”


    小乞丐頭也不抬,臉埋進碗裏。


    林孝玨將菜放到碗裏抬起頭看向陵南:“讓她自己來。”


    陵南一愣,看一眼小乞丐惆悵一笑:“周一和路遙就是這麽待她的,我……”


    林孝玨繼續道:“讓她自己來。”低下頭去吃飯。


    陵南飯碗端在手裏,想了想輕拍小乞丐的肩膀,示意她端起碗飯一口一口的吃飯,不要用筷子扒拉。


    小乞丐看看她,似有若無的掃向林孝玨,然後立即彈開,最後還是低下頭去。


    陵南笑了笑,看向小姐道:“她怕小姐。”


    林孝玨淡淡一笑:“那便讓她怕,若怕的連飯,都不想吃,那就讓她餓。若她真餓得七天,不吃飯。我就服她,以後她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陵南左右為難的看看小乞丐再看看小姐。


    小乞丐眼淚盈在眼圈中,悶頭吃著飯。


    林孝玨想了想,放下碗筷很認真的看著小乞丐,道:“不如這樣,我們談一談。你為何怕我?”


    小乞丐偷瞄她一眼。低下頭去。


    林孝玨讓自己不要蹙眉,又道:“照顧你的人,是我的丫鬟。若我說不許,她們就不會理你,你的吃穿用度,都是我的。我也從未打過你,罵過你。這樣你還覺得,我不好,我可怕嗎?”


    小乞丐怯懦的看著她。


    陵南一看小姐說的這孩子能聽進去,在一旁淡淡看著二人笑。


    林孝玨嘴角也帶著淡淡的笑:“我想以後。你可能就得留在,我身邊了,這樣可不行。總不能一直怕我。”


    小乞丐的尖下巴好似動了一下。


    林孝玨道:“那你還記不記得你的,哥哥了?我要確定你情況。才能做好安排。”


    小乞丐小聲道:“我跟哥哥走散了,我也好想找到他。”一閉眼,眼眶裏的眼淚還是掉了出來,她趕緊低頭擦了擦。


    林孝玨點點頭:“待我們離開這裏,就幫你去打聽,現在你就好好長大吧。”


    小乞丐一臉懵懂的看著小姐。


    林孝玨倏然一笑:“排到四了,你是第四個,等我們出去,還會有第五個,第六個……”


    陵南聽明白了四是小姐給小乞丐的排行,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忙道:“小姐給你名字了,你還不謝謝小姐?”


    小乞丐不明所以的看著她


    。


    陵南笑道:“是周四啊。”


    小乞丐搖搖頭:“可我不姓周,我姓何。”


    陵南一愣,看向小姐,林孝玨已經端著碗吃起來,食不言寢不語的樣子。


    陵南尬尷的摸了摸小乞丐的頭:“不管以前姓什麽,在小姐身邊一天,你就是周四。”這姓氏雖然沒有榮寵,但一旦得到,就會有人給你撐腰。


    小乞丐還是懵懂的看著她。


    陵南笑了笑讓她端起碗來:“好好吃飯,快快長大。”


    三人用過晚膳,林孝玨叫陵南來幫忙。


    “我這裏寫好一冊書,無法裝訂,先用線縫起來,我來打孔,你幫我使針線。”


    陵南心道:“可能小姐不會針線活。”帶著戲謔的笑道:“天下之事也有小姐不會的。”


    林孝玨笑著搖搖頭,沒解釋什麽。


    二人坐到書桌前,林孝玨將書稿頓的整齊,陵南夠著去看封麵,隻有敖氏傷寒金鏡錄七個大字。


    “小姐這是什麽書?”


    林孝玨用尖刀在側麵開小洞,迴答道:“這是一本舌診的書,在無錫時,我寫過,無暇刻印,送給了張先生,現在京城之中,許多大夫也不知,舌診,這一本要刻印出版,讓有興趣的人,都能看見。”


    陵南很是驚訝:“小姐這不是在傳醫術?那那些大夫豈不是都會了?”


    林孝玨點點頭:“就是讓,更多的人會,也不是傳醫術,是交流,分享。”


    陵南無法理解小姐:“別的大夫若是會這神技,恨不得藏著掖著,最怕就是被別人知道,小姐倒好,深怕別人不知道,還要寫出來給別人看,小姐您是不是……”傻字倏然憋迴口中。


    林孝玨彎了彎眼睛:“人無完人,我的視線也很有限,總會有比我,厲害的人,若都不交流,都不分享,最後誰都是,止步不前,你要知道,一山還比,一山高,你覺得我在,泄露技能,我隻想是,拋磚引玉。”


    陵南不服:“那小姐這磚頭也太大了,扔出去能砸死一街人。”


    林孝玨笑意加深:“不要那麽小氣,何況這都不是,我寫的,是熬大夫書寫而成,若他如你一般想,豈不是我也,無處可學。”


    輪到自家小姐可能沒書看,陵南傻了眼了,紅著臉不甘道:“可能他們蒙古人不講究這些,那是他自己不在意。”


    林孝玨將打好孔的書冊交給她,笑道:“你就是,小心眼,人家敖大夫,也不是,蒙古大夫。”


    陵南紅著臉嘀咕:“不是蒙古大夫幹嘛姓敖。”


    “……”林孝玨也無法解釋了


    。


    陵南穿針引線縫著書冊。一抬眼見小姐又開始寫東西了。


    她隨意道:“小姐你這剛寫完一本,怎麽不歇歇?”


    林孝玨頭也不抬:“因為不累。”


    陵南想了想道:“小姐,吃飯的時候您說等咱們出去了就幫周四找哥哥,您是不是準備好了要出去?”


    “快了。”


    “真的?什麽……”時候二字沒吐出,正說著頭頂傳來老鼠咬東西的聲音。


    陵南抬起頭看向房頂露出的小孔:“蘭公子,您今個怎麽這麽早?”


    林孝玨放眼窗外,模糊的已經亮起了燈籠。天早就黑了。


    蘭君垣道:“今兒個我有大事要說。”


    林孝玨笑著沒停筆。陵南放下手中的針線道:“什麽事啊?”


    “少施氏跟青雲觀的師太說好了,過兩天送小姐過去。”


    陵南不解:“誰要送小姐去哪?是二夫人?青雲觀那是什麽地方?”


    “跟四娘子那裏差不多,有許多瘋女子在裏麵。”


    陵南大驚。收迴目光看向小姐:“蘭公子說的可是真的?二老爺前些日子不還來哭過?”


    林孝玨仿佛對這個消息無動於衷,筆耕不輟道:“你要記住,且永遠記住,哪怕什麽都記不住。這一句,也一定要記住。記在心裏,酒鬼的話,尤其是男人,酒後之言。永遠都不可信任。”


    可二老爺說的那麽情真意切,哭的那麽傷心,陵南搖搖頭看向小姐。


    林孝玨停了筆道:“有些話。當人們說的時候,他心裏是那麽想的。但很難那麽做,這叫身不由己,可對於我來講,我隻看他怎麽做,不想他心裏怎麽想,因為我沒空,浪費時間在,他身上。”


    陵南目光傻傻的,蘭君垣房頂低低笑。


    陵南蹙著眉抬起頭來:“蘭公子您還笑,您也是男子。”又道:“聽你們這麽說二老爺是要把小姐送走無疑了,小姐剛出火坑,怎麽能再去那種地方?”


    蘭君垣止住笑聲道:“小姐有何打算?”


    林孝玨淡淡搖頭,揭過另一張書稿:“我暫時還不想走,七七四十九,我要陪她,那麽多天。”


    周一的死才過頭七。


    蘭君垣和陵南都不吭聲了。


    等,那就等吧!


    三更過後,一聲淒厲的叫聲打破賢王府的寧靜。


    “郡主不好了,郡主不好了……”


    通報的人語無倫次。


    剛躺下的賢王妃倏然坐起,披著衣服領著下人就往女兒的院子方向小跑去


    。


    到屋裏一看,輔宛披頭散發坐在床上,口中喃喃自語不知說些什麽。


    “宛兒?”賢王妃按住女兒肩膀顫聲詢問。


    輔宛自語如故,已經不認得人了。


    賢王妃大驚,忙讓人去請大夫。


    大清一早,天氣甚涼,賢王世子掀開車簾跳下馬車,仰視自家的府邸,剛要邁步進去,又一輛馬車也停在了門口。


    車上匆忙下來一個人,賢王世子不用看清他的臉就知道是老爹迴來了。


    “爹。”他站在門口等他一起。


    賢王匆匆提著袍角:“你怎麽也才迴來,快進去進去,輔宛病了。”


    昨晚他跟候昌明等人找了個偏僻的地方喝酒,喝多了就在店家住下了,若是母親到平常的地方找他定是找不到的。


    賢王世子在父親身後追問道:“到底怎麽迴事?什麽病啊,爹你別摔了,哎呦……”


    賢王腳絆倒門檻上一個趔趄差點沒倒了。


    賢王世子扶住他,他忙道:“我也不清楚,你娘找我找了一晚上了,我才知道信兒,別磨蹭了,快去看你妹妹。”


    爺倆再不停留,賢王世子拉著父親如疾風一般來到輔宛的屋裏。


    賢王妃正坐在床前閉幕眼神。


    “你們倆個跑哪去了?”


    賢王道:“先別說這個,輔宛到底怎麽樣了?”


    賢王世子也道:“難道不省人事了?”見母親隻是疲倦眼睛還沒腫,知道自己擔憂過頭了。


    賢王妃道:“你們也別高興了,晚上不認得人,白天就睡覺,大夫也不知道什麽病,怕是中邪了。”


    “中邪?”父子兩異口同聲。


    賢王搖搖頭道:“我王府之地,怎會有那些醃臢的東西,是哪個混蛋胡言亂語?”


    賢王世子也道:“有病治病,娘你別信那些有的沒的。”


    有時候信不信的也不確定,反正病的突然且怪異,賢王妃語氣無力道:“我也不知道,等著王爺迴來進宮去求聖上下旨,請太醫來吧。”


    賢王立即點頭:“我這就去。”說著對世子道:“別到處亂跑了,在家照顧你娘和妹妹,我去去就迴。”


    “我……”賢王世子想到什麽,伸著手要叫住父親,父親已經走遠了。


    他蹙眉迴過頭,走到床前扶起母親道:“娘您一宿沒睡吧?去歇一歇,我在這看著她。”


    賢王妃想了想道:“那我就在小裏屋睡一會,有事你叫我。”


    賢王世子點點頭


    。


    賢王妃走過賢王世子坐在她做過的位置上,半掀床紗看了一眼雙目緊閉的妹妹:“輔宛啊,你怎麽會病呢?”


    無人迴應。


    他苦笑一聲道:“你趕快好起來,大哥以後都不罵你了。”


    還是無人迴應。


    賢王世子手背貼上妹妹的額頭,熱的很,輔宛是真的病了,眼睛睜大,心頓時沒了方才的不在意。


    三日後的夜晚,新月掛在中天,前一晚蘭君垣帶來了消息,江西賑災的人選皇上欽定了風少羽,他不放心,這幾日不會來了,要安排風少羽的臨行事宜。


    林孝玨手腕寫到麻木,筆在水洗裏洗了幾遍,放下後站起。


    “睡吧。”


    陵南在一旁背著敖氏傷寒金鏡錄,聽小姐這麽說,如臨大赦,趕緊放下書道:“我給小姐打水洗腳。”


    林孝玨道:“我自己來,你也洗洗睡吧。”


    小姐說要自己就不要勉強她。


    陵南說了聲好,將書桌整理一下出去了。


    林孝玨跟著出去端迴水來,銅盆放在床腳,閉眼開始泡腳,感覺水變涼了,抬起腳來擦一擦,換上鞋子將水盆放在一邊。


    可放哪心裏都不舒服,最後還是端了出去。


    林世澤悄悄來到女兒窗前,透著小窗往屋裏一看,燈光明亮書案整齊,顯然是經常整理。


    心道:“難道我女兒不光出手狠厲,還識文斷字?”


    見床鋪已經鋪好,知道這人就在屋中,他無聲清清嗓子,低聲道:“孝玨,爹來跟你說件事兒。”


    林孝玨剛好到了門口,一垂眼皮,依靠在門框上。


    林世澤聽屋內沒有迴音,繼續道:“我知道你在,我今晚來是要告訴你,陳家退親,你也不用嫁給那個病秧子了,今後舅舅家也不許說我賣女求榮,剛好你也不愛呆在家中,我送你到青雲觀去,你自小在家廟長大,更是習慣清靜的日子,到了那裏不要惹禍,等爹給你物色一個好婆家再來接你。”


    林孝玨心中納悶,這人怎麽可以無恥到這種地方。


    林世澤還是沒有聽到迴音,心中失落迴退一步,再不去看屋中的清爽整潔,他像是自言自語道:“再過兩天就動身,爹這都是為了你好,你以後就會明白,可不要辜負爹的一番好心。”


    屋內還是沒有一點動靜。


    林世澤臉上訕訕然,搖搖頭離去了。


    林孝玨待聽不到任何聲音才迴到房裏,吹了燈,借著房頂孔洞中的光摸到床上,和衣睡了。(未完待續)


    ps:先給大家透露一下,福宛的醫案是北宋許叔微經曆的,大家可以猜一猜是什麽病,開什麽方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周氏醫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自在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自在觀並收藏周氏醫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