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


    當人們太過無助或對感激之情不以言表的時候就喜歡下跪。


    李氏夫婦是後者,剛要表示一下,林孝玨漂亮的深眉一蹙,說道:“跪天,跪地,跪父母,不要跪我。”


    吳氏和李浩相視一眼,吳氏尷尬的扶住相公耷拉下來的腿,李浩則紅著臉躺迴到床上。


    “我們隻是想感謝小姐。”吳氏局促說道。


    “錢交了嗎?”吳氏的感激之情溢於言表,林孝玨仿佛為見,而是突然問起錢的事。


    這小姐什麽都好,就是貪財。


    吳氏心裏想著點點頭:“五十兩現銀,已經交給賬房了。”


    哪裏來的賬房?林孝玨不用想也知道她說的是陶省三。她嘴角微微彎起。


    看聽見付錢了臉色都好看了。吳氏心裏對林孝玨這個缺點有些無語。


    “既然交了,錢,就更不該,感激我了,是你們,自己,救了自己,我們,互不相欠。”對林孝玨稍稍有些微詞的時候,吳氏就聽見她說這句話。


    “我們隻是不明白,小姐救了我們,為什麽我們說感謝,小姐不開心呢?仿佛一定要和我們撇清關係。”此時的吳氏已經沒有了方才的局促,但心內覺得這個小姐有些不近人情,她直視著林孝玨,蹙眉吸鼻間滿是疑問。


    “不是我,救了你們,是你們,自己,救了自己。


    你花錢,看病,我拿,錢醫治,這就是,平等的,交易。你們,不必覺得,欠我人情,更不必——還。”


    林孝玨磕磕巴巴說的還是那一個意思,拿人錢財**,其中沒有感情。


    語氣平淡,冷冷的傷人心。


    吳氏和李浩麵麵相覷,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待林孝玨走後,吳氏歎口氣道,坐在李浩床邊對他道:“這小姐當初執意要救你,我還以為她是個騙子,她要五十兩銀子那麽多,我猶豫了很久才答應,現在想想,若不是她用言語激我,我們可能就要天人永隔了,所以無論她怎麽說,她還是我們的大恩人。”


    李浩則拉起吳氏的手,感動的道:“患難見真情,娘子肯花那麽多錢救我,我李浩死而無憾了。”


    “呸呸呸,什麽死不死的?多晦氣。”吳氏嗔怪道:“我平時雖攥錢的緊,但怎麽也不可能不顧你的性命啊,錢比起你,自然是你更重要。”


    “我知道娘子待我的好。”


    “娘,以後你別讓爹那麽晚出去了。”夫妻二人正在訴說衷腸,李小公子突然奶聲奶氣的插嘴道。


    “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李浩嚴厲又憐愛的拍一下兒子的頭。


    “我兒說的對。”吳氏拍開李浩的手,不好意思的笑道:“以後無論是多少貨銀,我都不會讓你貪黑去取了,你平安,我才有好日子過啊。”


    放在以前妻子從沒說過這麽溫柔的話,李浩起了調侃之意:“小姐這五十兩銀子要的少了,要個一二百兩我的娘子也會給的。”


    “一二百兩……”聽著丈夫的話,吳氏心中一動。


    “相公,這小姐脾氣不好,但覺不是無情之人,不然她怎會願意用性命相抵來救你?我怎麽覺得她是在考驗我呢?考驗我是錢重要,還是你重要。”


    李浩一愣,繼而仔細迴憶這兩天的事和妻子的話。這小姐平時對他這個病人確實很溫和的。


    “小姐說的醫不走空可能是另外的意思,她收我們錢財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且不讓我們謝也不讓我們感激並不是她冰冷無情,而是不讓我們心中有負擔啊。”


    吳氏聽得若有所思。


    “這小姐,怪異……”李浩同時拉起妻子和兒子的手,掂了掂,含笑感慨道。


    晨曦初照時候,縣城裏商販之家已經開始了一天的忙碌,與山林相比,這裏少了那麽多靈氣,多了那麽多炊煙。


    “小姐您是真的為了賺錢才醫治李官人的嗎?”周一給林孝玨梳著頭,梳妝台上一張五十兩的銀票不在意的擺在那裏,是李浩的義診金,陶省三昨晚就送來了。


    她看著銀票拿著篦子,有一下沒一下,思緒早都跑遠了。


    “你覺得呢?”林孝玨很認真的看著鏡子,看著周一不會變幻的手,來了興致,她反問道。


    “不是,因為您有錢,若是為了錢醫治他,也沒有必要費那麽大的力,還要立生死狀,甚至會搭上張大夫的性命。”


    意思就是您不是那種不顧他人利益的人。


    林孝玨彎了彎嘴角:“我想知道,人與人,之間。是否為了,錢,可以不顧,情誼。”


    “小姐為何想知道這些?”周一難以理解。


    “你不覺得,看到真情,很感動嗎?”


    “哈哈,小姐你也會感動。”周一停下手仰頭大笑,一抬眼看鏡子中的林孝玨目如點漆,正無語的看著她。


    “小姐我說錯話了。”她倏然收住笑:“您打人,還不愛笑……”


    “無妨,我正是,因為不會,感動,所以想,被感動。”曾幾何時她過去認為最美好的事物已經轟然傾塌了,但她是否就應該束手就擒,認為人性本惡?不應該,人性本應該是美好的。


    林孝玨突然心情很好的攏了攏周一沒梳上去的發絲。


    “小姐您又高興了。”周一眼珠滴溜溜轉,說道:“小姐咱們會不會一直住在張大夫家?”


    “不會,我們要,迴家去。”


    “怎麽迴啊?我覺得張大夫這裏挺好的,小姐您治病救人也挺好的。”五十兩這麽容易就到手了,她越發覺得小姐的厲害。


    “這裏床軟,米粥比山上的濃稠抵餓,陶公子每天還給咱們買豆漿喝,我挺喜歡這裏的。”周一不太情願離去,想勸她家小姐留下來。


    “好也要,先迴去,看看。”林孝玨不為所動。


    周一的手梳頭不靈巧,估計是不感悟這個,不知道她喜不喜歡製藥,林孝玨考慮著事情,那鬆垮的發型就又被周一梳成了。


    “小姐,您長的好看,衣服也換新的了,哪都好,可我就是不會梳頭,怎麽辦啊?林孝玨不肯留下來,周一說說也就算了,發型落成,她的注意力終於迴到林孝玨的腦袋上,也對自己的手藝不滿意,歎息道。


    “通常,人們,對發型,不滿意,那都是,因為,不肯承認,是臉的,問題。”林孝玨很嚴肅的對周一道:“我長得,好看,梳什麽,發型,都好看。”


    “……”周一想笑憋住了:“小姐,不是說做人要謙虛嗎?您好看也不好自己說出來吧?”


    “我說的是,事實。”林孝玨不以為意:“事實,便沒有,什麽,不可言——的。”


    周一給林孝玨梳好頭發,正好是飯口,這幾日她都是和張嶽敬的兒媳和女兒一同用餐的。


    剛要去餐廳,就聽見張嶽敬房裏傳來劈裏啪啦東西掉落或破碎的聲音。


    “小姐,不會是李家人報複來了吧?”周一緊張的道,就要往屋裏衝。


    林孝玨一把拉住她的袖口:“我們出去,吃。”


    “那……這……”周一這裏那裏指一通,見林孝玨疑惑的看著她,最後還是作罷,愣愣的跟著她後麵走。


    “錢呢?不是有五十兩銀子嗎?你把錢藏哪了?給我,給我。”


    “那是小姐的錢,不是我們的錢。”


    “什麽小姐,我都聽說了,是你裝神弄鬼找個小結巴,你說你是不是賺了錢不肯給我花?”


    “鎏金,爹真的已經沒有錢了,你連你妹妹的嫁妝都賭沒了……”


    她們雖然漸行漸遠,但依然能聽見張嶽敬在和一個陌生男子聲音的對話。


    林孝玨黑眸流轉,閃著思索的光:“母親說過,張大夫的兒子好賭,輸光了全部家財不說,張嶽敬也被他逼的自戕。現在屋裏的,應該就是那個敗家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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