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的某日。

    那日煦風和暖。李鶴正在書房參閱政諫,小雨則在一旁練習古字書法。那時的李鶴,簡直一刻也離不開小雨。李鶴因故走開了一小會兒,剛好有信使至書房門前,稟報葉府遺孤在逃一事。

    葉尋陽逃亡一事,實際並未逃過威名宮的偵察。

    “什麽事?”小雨替李鶴答道。

    門外信使不知此時書房內止朝國夫人一人,遂據實稟報:

    “前月主公親命葉府滿門誅殺,今屬下細細訪問,葉府尚有一子,因忌讖語,自幼收養在外,尚未入籍,故此為漏網之魚,今已亡命天涯。今日特稟報主公,以討下示。”

    小雨停筆,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門外應聲而退。小雨卻低頭思忖:“這次內亂,李鶴勃然大怒,連坐之人無數;如果李鶴知道這事,一定會殺了他的!”

    正尋思間,李鶴已迴,溫柔握住她執筆的右手,道:“在想什麽呢?”

    驚醒了蘇雨的沉思。

    “……沒什麽!”她一時憐憫,便將此事隱瞞了下來。

    ——這就是葉尋陽得以存活至今的原由。

    葉尋陽接管威名宮後,方知威名宮組織嚴密之至,辦事謹效之絕,既有滅門之命,豈有漏網之魚?遂對他多年前被遺漏之事暗中追查,才將六年前,那個小雨都遺忘了的下午,重新翻開。他又將此事告知了憶兒。

    他對憶兒無話不說。

    “重重翠木密遮燈,風不定,人初靜,明日落紅應滿徑。”憶兒手撥琴弦,靜靜彈奏,淺語吟誦。這是個多事之秋嗬!

    因為小雨的憐憫之心,葉尋陽才得以死裏逃生;因為小雨的舍生攔阻,殺戮無數的李鶴竟然放了她。忘心丹的破綻又被一直有心接近她的,葉尋陽看穿,得知了天蠶狼毒的秘密,又順藤摸瓜繼續追查,連蕭然之謎一並查了個水落石出。

    掌握了這些不為人知的秘密,葉尋陽假扮蕭然順利混進了威名宮,一步一步,篡□□位至今天。

    江憶兒有時想不通,她和小雨為何會來到這個世界?她們有一模一樣的玉璧,這玉璧最初從何而來?是她們偶然拾到玉璧,還是玉璧冥冥之中選定了她們?

    如果她和小雨都不曾來過這個世界,那將會是怎樣?

    似乎有一隻幕後的手,在操縱整個世界。誰都不能逃脫為他所用,甚至是許藥

    師,甚至是鍾蠱醫。那幕後的命運之手,是善?是惡?

    這些問題,憶兒通通想不出答案。

    “尋陽,如果我穿越了時空,迴到我從前的那個世界,你會怎樣?”憶兒問。

    葉尋陽看著她,半晌,答道:“你的玉璧,和蘇小雨的玉璧,都在我這兒;你怎麽迴去?”

    憶兒不答,轉身離去。留下葉尋陽獨自忐忑。

    許藥師猜測,葉尋陽會放下這裏的一切,同憶兒一起離開。當真?

    如果憶兒的離開,能夠換來這個世界的和平,那麽,她想她真的到了離開的時候了。

    “葉尋陽,我要去見小雨。”一日,陽光燦爛,江憶兒來見葉尋陽。

    “為什麽?”深秋的光裏裝滿了水晶,灑在這廣袤大地,遍地都明亮閃爍。

    “為什麽?小雨懷胎時我未去道喜,她抱恙時我未去問候,我被你關在這別苑,直到如今!現今,整個威名宮都是你的了,李鶴、蘇雨、方洛池全部淪為你的人質。我要去見小雨,你還需要有什麽顧慮嗎?我江憶兒去見自己的好姐妹,這個簡單的願望你都不能滿足?”

    “你去可以;你要以葉夫人的身份去!我要昭告天下,你的身份,我也要讓皇宮裏的劉立恆知道!”葉尋陽傲嬌道。他寬大的華袍滿灌秋風,下擺和袖口唿哧唿哧飄蕩。

    憶兒立刻變臉,望向遠處不答一言。她不是蘇小雨,也絕不可能成為另外一個蘇小雨,這話憶兒已經說過很多遍了!

    “好吧好吧!依你了。你打算什麽時候去威名宮,我好叫人準備準備!”

    “不必準備了!擇日不如撞日,我看就今天吧!”江憶兒灑脫成性

    “你不能去見小雨。”李鶴攔住憶兒。憶兒一身白紗襦裙,叛逆瀟灑。

    “為什麽?”

    “你要讓她知道什麽呢?讓她知道葉尋陽今日得以在威名宮作威作福,都是因為我當日放了你?”

    “如果你當日沒有放了我,葉尋陽今日沒有在威名宮作威作福,你這病軀,早已死在雲飛揚劍下,在你們相認之前!”憶兒伶牙俐齒。

    “你這般口無遮攔,是因為葉尋陽護著你?”

    “不,是因為雲飛揚護著我!”憶兒笑道,越過李鶴,徑直前往蘇園。

    “小雨!”憶兒剛一推開蘇園的門,便見到小雨同洛池坐在那月桂樹下。園裏滿溢馨香。

    “憶兒!憶兒你終於出現了!”小雨喜極而泣。“京城近來一連串變故,你竟然毫無消息,我一直在擔心你!”

    憶兒忍不住與小雨緊緊擁抱。她一直受困於葉尋陽,這早已不算是秘密了,小雨還一直蒙在鼓裏。小雨一直被保護得太好!

    李鶴努力保護著她的無知和單純。從前李鶴在聽政大殿旁開出一個小房間,供小雨在內賞玩玉器,他則在外聽取政事。大殿內的所有政論都會傳進小雨的耳朵,她時常突然竄出,對他的殘苛□□實施幹預,日久熏陶,她對政治也有了一知半解。李鶴聽從小雨的,開始試著實行仁政,換來的卻是一次暗殺。那刺客佯裝對他擁戴,李鶴大喜,設宴款待,他卻在群宴眾樂的時候,突然拔出藏於袖口的短劍。被製服時,仍然極盡辱罵!

    那一次,連小雨都變了臉色,目露寒光,咬牙吩咐:“來人,割了他的舌頭!”

    那眼神讓李鶴心慌:小雨會不會步雨霏的後塵,從善良柔弱,漸漸變得兇狠冰冷?李鶴示意先將那人帶下去,聽候發落。小雨迴過神來,在他懷裏戰兢:“鶴,我剛才是下令割掉一個人的舌頭嗎?”

    “不,你是下令留住一個人的命。”李鶴安慰道,他本來是要將那人五馬分屍的。

    從此李鶴撤走了大殿旁的玉器房,不再讓小雨插手任何政事。

    “小雨,你我都心知肚明;葉尋陽正醞釀一場叛亂,而雲飛揚也並未閑著。你一定,要告知李鶴和雲飛揚,勿輕舉妄動。務必,將他們對峙日期推遲至十一月初一日以後。葉尋陽那邊,我也會力勸。小雨,不要問為什麽,相信我!”憶兒伏在小雨耳邊,低聲密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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