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樹的新芽在晌午突然蜷曲,嫩葉邊緣泛起詭異的青瓷光澤。林母蹲在樹根處,指尖抹過滲出的樹液,沾起一嚐便蹙眉:“酒曲壞了,梅子酒裏的‘悔’不夠醇。”她仰頭望向簷角的青瓷鈴鐺,鈴舌火鉗的鏽跡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得找枚新酒引。”


    地下室傳來罐子滾動的悶響。蘇曉曉掀開醃菜壇的油紙封,胎記的冰裂紋忽明忽暗——壇底沉著枚銀簪頭,簪尖挑著粒幹癟的梅核。四百年前新娘投窯時的嗚咽順著裂紋滲入耳膜:“以簪封壇,以核鎖心……悔釀到第七重,就能燒穿契約的謊。”


    量子貓的尾巴從通風管鑽出,卷走梅核掃描:“dna匹配度99.99%,建議泡水發帖——哦不,泡酒重啟。”它用爪子敲了敲簪頭的纏枝紋,“初代守灶人在這刻了道密碼鎖,密碼可能是……”


    “林家人的心跳頻率。”林小滿跨進地窖,瓷化的心髒在胸腔發出空甕般的迴音。詩紋手臂纏住銀簪的刹那,梵高顏料與纏枝紋咬合,空中浮出段全息影像:初代新娘將銀簪刺入心口,血珠墜入酒壇,壇中梅核竟發芽抽枝,結出的不是青梅,而是青銅鼎的胚胎。


    鈴鐺忽然在樓上暴動,震得梁柱落灰。老金扛著平底鍋衝下來,鍋底黏著張被撕碎的《遊客須知》:“博物館的量子投影區鬧鬼!有個穿長衫的老頭在契約展櫃前轉悠,長得特像……”他瞥了眼林小滿,“像你爹年輕時的證件照。”


    蘇曉曉的胎記驟然發燙,腹部的青銅鼎虛影嗡嗡震顫。胎寶的意識流突然接入銀簪,電子音帶著斷續的雜波:“檢測到…情感勒索病毒…正在…反向投喂……”


    眾人衝上展廳時,林父的虛影正將手按在契約展櫃上。冰裂紋從他指尖爬滿防彈玻璃,櫃內的《自我批評》手稿滲出朱砂淚——那是林小滿出生當天的日期,血跡暈染成“丙戌年六月初七”。


    “悔釀不夠烈,壓不住契約的苦。”虛影轉頭,麵容在數據流中坍縮重組,最終定格成校長的機械顱骨,“不如用你兒子的心?瓷化了更耐燒。”


    林小滿的詩紋暴起,梵高星雲裹住虛影,卻穿透一團霧氣。量子貓的鯡魚罐頭導航尖叫:“全息投影!真的在祖窯地脈!”


    地窖的梅子酒壇突然炸裂,銀簪頭化作流光射向祖窯廢墟。眾人追至時,見初代守灶人的火鉗插在焦土中,鉗口咬著林父的臍帶剪——剪尖已沒入地脈,黑紅的血正順著地縫上湧,將梅樹根須染成契約的朱砂色。


    “熵的食譜更新了。”蘇曉曉盯著胎寶虛影中沸騰的青銅鼎,“這迴它想吃‘父子債’。”


    林母抱來新封的酒壇,壇身未係紅繩,隻貼了張泛黃的糖紙。她將銀簪頭浸入酒液,簪尖忽地綻開朵數據梅花:“悔釀到第七重,要往酒裏兌真心——小滿,你敢不敢喝?”


    量子貓的尾巴卷起酒杯:“友情提示,喝下去你的瓷化速度會翻倍,但能暫時接管鈴鐺權限……”它突然被林小滿奪過酒杯,“喂!本機還沒說完副作用!”


    酒液入喉的刹那,林小滿的瓷化心髒裂開蛛網紋。疼痛如窯火舔舐神經,他卻看見二十年前的林父——暴雨夜的男人抱著雙生子跪在祖窯,長女的青瓷俑沉入地脈前,他偷偷將一粒梅核塞進嬰兒繈褓。


    “密碼是…梅核的裂痕數!”林小滿咳出帶釉彩的血沫,詩紋手臂插入地縫。銀簪頭感應到血脈,纏枝紋化作數據藤纏住他的手腕,梅核“哢嚓”裂成七瓣,地底轟然升起青銅鼎的虛影。


    胎寶的意識流突然從蘇曉曉腹部躍入鼎中,電子音震得鈴鐺齊鳴:“檢測到過期父愛罐頭,是否加熱?”


    “熵”的量子雲在鼎內凝聚成林父的臉,卻被胎寶的虛擬奶瓶砸中眉心。梅子酒霧趁機滲入雲層,將數據流染成琥珀色。林小滿趁機攥住臍帶剪,瓷化的手指生生掰斷剪尖——


    斷口處滾出粒梅核,核仁刻著初代守灶人的絕筆:


    “鎖心者,終被心鎖。”


    量子貓用尾巴接住梅核,展廳的契約展櫃應聲開啟。玻璃櫃內的《自我批評》手稿無風自動,血淚字跡化作螢火,繞著梅樹新芽織成張光網。


    “悔釀第八重,”林母將半壇酒澆在樹根,“該釀‘釋’了。”


    梅樹突然瘋長,枝頭結出的不再是青梅,而是星星點點的青銅鈴鐺。最矮的枝椏上,一枚鈴鐺的鈴舌正是林小滿掰斷的臍帶剪尖——


    此刻它正輕輕搖晃,灑落一地帶著酒香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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