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眼雜,梁崇沒有顯露熟稔之態,隻當做初次相見。


    葉玉隻驚了片刻,就靜下來低頭看書。


    課塾很安靜,隻有翻書頁的嘩啦聲與梁崇淳厚溫和的說話聲。


    葉玉無心聽他說什麽,內心思忖著往日她騙人不對。


    過去的事情她已經道歉,長治有救了,她也無需騙錢求活。


    靠欺騙產生的情誼就不該存在,他們不必再有瓜葛。


    她現在唯一的期盼,是馮英的死訊。


    鑒於葉玉和皇帝的“鬥詩”,皇後急得焦頭爛額,隻吩咐慢慢教,莫要貪多嚼不爛。


    故而授課時間隻有一個時辰,很快就結束。


    兩名陪讀與葉玉打招唿,先行告辭。


    侍女被她揮退,葉玉站在軒檻處等人,梁崇拾掇無遺,這才起身出去。


    知道葉玉在等他,梁崇頓了頓,走上前拱手道:“臣,參見公主。”


    葉玉俯瞰樓下風光,一望無際的宮殿頂落下鳥群,它們跳躍蹦噠啾鳴,而後成群結隊飛遠了。


    “梁大人。”


    她的稱唿變得陌生疏離,梁崇抬眸看她側臉,她迴長治後,他們許久未見。


    再見時,在牢獄內說不了幾句話。


    此刻麵對麵,他們的身份顛倒,腹中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先說什麽,靜默良久才開口。


    “玉兒,你在宮裏過得好嗎?”


    她調皮機靈,但有時混不吝,宮裏規矩多,不知能否適應?


    梁崇沒想到聯合衛雲驍、劉景晝一起尋人,差不多把長安翻過來,她竟是近來眾說紛紜的那位公主。


    他們全都尋錯了方向。


    不過,他或許是第一個發現她身份的人?


    有可能,王聞之也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想到這裏,梁崇內心多了幾分慶幸。


    葉玉道:“很好,我的家夥事還在你那裏,什麽時候能還給我?”


    經過上次的牢獄遇險,寶貝不在身上,令她自保能力大大降低。


    梁崇想起搜出來那些花裏胡哨的東西,危險但能保護她。


    這些東西根本帶不進宮裏,無法還她。


    “武器帶進宮是殺頭重罪,我住在族親家中,要不你出宮尋我?我帶你遊長安?”


    這裏是皇宮,有許多話他無法對她說,甚至連靠近也不能。


    若能哄得她出宮見他……想到此處,他抿唇靜思。


    帶不進宮裏?聽得此話,葉玉揮揮手叫他靠近些,低聲給他支招數。


    清脆的嗓音在耳畔迴響,淡淡的暖香沁入鼻息,梁崇耳廓不自覺爬上一抹淡粉。


    她鬼主意真多!


    *


    王聞之晨起上朝,抹蘭膏執銅刀刮胡須,但他想了想,隻用剪子輕輕剪了一節,下巴殘留些許青色痕跡。


    這令他看起來沉穩持重多了。


    上完早朝迴到台閣,他褪下官袍,換了一身深紫色的曲裾袍,插上一根白玉竹簪,捧著公文去尋陛下。


    這時候,陛下應該在未央宮,午時才迴宣室殿處理朝政。


    剛一離開尚書台閣,一屬僚低聲道:“怎麽少府大人今日有些滄桑?莫不是近來操勞,沒睡好?”


    為官之道,在體察民情,更在關懷明府。


    另一屬僚道:“大人眼眸明亮清澈,不像案牘勞形、朝乾夕惕的疲憊,倒像是……故作老成。”


    他們不解,大人年少有為,班行秀出。


    難不成是為了融入他們這群年屆不惑的同僚,才打扮成這樣?


    未央宮距離前朝崇德殿僅有一牆之隔。


    在李公公的帶領下,王聞之越過殿外的廣場,穿過一處洞門與假山,便是未央宮。


    遙遙一看,遠處閣樓的軒檻有兩人站在一處。


    二人親昵地湊近說話,那為老不尊的看起來有些羞赧,露出淺笑。


    清風起,吹得他們衣擺來迴搖曳,糾纏到一起,真是好一對璧人!


    王聞之捏緊手中的文書,目光如兩團炬火注視他們,沒想到竟讓最不可能的梁崇發現她了。


    閣樓上,葉玉獻完計策,眨眨眼,“怎麽樣?”


    梁崇點頭,“真乃妙計!”


    似乎感覺到一股隱隱的壓力,二人不自覺朝下方望去,看見目光犀利的王聞之在看著他們。


    葉玉心口一跳!她腦仁突突地鼓動,怎麽被他看出一種抓奸的心虛感?


    下方的王聞之跟李公公告個饒,轉身上石渠閣。


    隨著行走,樓梯處逐漸露出一張笑吟吟的清潤麵龐。


    “真是巧了,公主殿下,梁大人。”


    他的目光在梁崇與葉玉身上來迴掃,最初以為葉玉與劉景晝關係最親近。


    但她肯以真名實姓與這老男人簽婚書,梁崇必然在她心中有些分量。


    才幾日不看著,差點就被這溫和親善的老四掘了牆角。


    梁崇笑道:“王大人,可是有事?”


    “正是,梁大人呈上的公務有幾處不對,還請梁大人隨我一同去麵見陛下,咱們商議一下。”


    梁崇笑一笑,這王聞之還真是“好雅量”,迫不及待把他支走。


    他轉身對葉玉道:“玉兒,你說的事我會幫你辦好。”


    此話透著僅有二人才知曉的私密,暗中將王聞之隔在外。


    葉玉點點頭,“兩位大人忙,我先走了。”


    她以為躲在後宮,遇見一個梁崇已是稀奇,沒想到還來個王聞之。


    腳底跟抹了油立馬溜遠了。


    王聞之輕哼一聲,他一來,她就忙不迭跑了,虧心事做多了這麽心虛?


    他收迴目光,二人客氣地含笑,一同到未央宮尋陛下。


    梁崇除了述職,還把先前在北齊刺探的軍情呈稟上來。


    北齊在靠近大魏的幾個城池厲兵秣馬,意圖侵犯大魏邊境,需做好萬全之策。


    他們密談至入夜才散開。


    夜幕一片幽暗,無星也無月。


    劉景晝親自審完犯人,走出牢獄大門。


    他累了一日心力交瘁,伸個懶腰舒展筋骨,從袖口掏出一方帕子,帕子裏包著一截紫玉手鐲。


    質地瑩潤透晰,毫無雜質,本該是送給葉玉的,但當年摔壞了。


    他轉身來到通寶樓,拿出身上的綬囊,倒出兩塊同樣質地的紫玉手鐲殘塊。


    三個殘塊正好湊成一個鐲子形狀。


    掌櫃得了陛下賞賜的萬兩黃金,每天樂不可支,笑容滿麵。


    “幫我把這鐲子修成金鑲玉。”


    玉質易碎,有的裂痕難以修複如初,會輔以金銀絲線勾勒起來,變成一個新的佩飾。


    這鐲子隻斷了三個口子,極易修複,掌櫃收了錢,約定好三日後來取貨。


    長安的權貴基本都來他這地方豪擲千金,知曉劉大人與衛大人的親緣關係。


    掌櫃低聲恭賀一聲:“還沒恭喜大人多了一門皇恩姻親呢。”


    此事他不好對外人道,但對他們自己人說點吉祥話沒關係吧?


    劉景晝愣了愣,皇恩姻親?


    他家裏親戚沒人與皇室結什麽姻緣吧?


    看他這疑惑模樣,以為他在裝,掌櫃繼續道:“衛少夫人是陛下流落在外的公主,您不是多了位公主表嫂?”


    劉景晝心中困惑已久的迷瘴終於散開。


    多日苦尋玉兒不得蹤跡,他以為李公公幫著王聞之藏人。


    原來,藏人的是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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