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紙情報送入梁家。


    梁崇身上的傷好得差不多,陳七把拿到的信紙呈遞上去。


    薛二牛寫滿了北齊暗探的蹤跡,與葉玉近來的行舉。


    信上說,她離開長治,不知去往何處,連日不在村裏出現。


    梁崇想起那女子,靜思片刻,提筆迴信,叫薛二牛看好長治。


    陳七是那個化名“薛三熊”的男子,他拿迴信,猶豫片刻,低聲問:


    “主君,咱們這麽護著長治,大司馬那邊……”


    因棄暗投明,馮英有附翼之功,已經從太尉轉為大司馬。


    梁崇隻是安定都尉,無法與其抗衡。


    多年來,礙於馮英威懾,無人敢貿然插手此事。


    大家對長治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皆是冷眼旁觀,不聞不問。


    “無礙,你們小心點,別被人發現就行。”


    因他們引來的禍患,薛家村死了不少人,此舉是對他們的補償。


    陳七不好說什麽,正要退下去,梁崇再道:“等等!”


    陳七停下腳步,“都尉,還有何事?”


    “記得別讓薛二牛暴露身份,尤其是那群鄉民……”


    陳七想了想,“主君是怕那女子知道真相?”


    梁崇不自覺握緊拳頭,不知為何,他的確怕她知道真相記恨他。


    “你退下吧。”


    陳七不慎戳破了他的心事,悻悻退下。


    梁崇本想就寢,想起那女子離鄉失去蹤跡,心情煩悶,也不知去了何處?


    他披衣起床,出門透氣。


    陳七給信使遞了信就迴來幫他挑燈籠夜遊花園。


    月色皎潔,如白淨蓮子的圓月四周暈開一圈白蒙蒙的光霧。


    “咕咚”一聲,前方有水聲響起。


    梁崇蹙眉疑惑,此時正值深夜,府中有護衛巡查,何人造次?


    他們快步前往荷池,此處有一座涼亭,裏麵空曠無人。


    轉眼窺見石塊堆砌的岸邊有兩道人影動了動。


    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


    “如翠,見者有份,咱們一人一半。”


    這梁家規矩多如牛毛,夥食雖好,但不能吃飽。


    教習嬤嬤盯著她,巴拉著什麽夜不食葷、不可過飽。


    大盤裝小食,葉玉把碗舔幹淨了都沒吃飽。


    躺下睡不到半個時辰,就餓得肚子咕嚕咕嚕叫。


    前幾天進來的時候發現這有一處湖泊。


    葉玉不想委屈自己,帶著如翠望風,漏夜叉魚。


    一根珍貴的金鑲玉竹被她削了,上麵有一條魚撲騰擺尾。


    把魚拿走後,她把竹子插迴牆角,偽裝成原先的模樣。


    二人鬼鬼祟祟跑迴院子。


    不必看身形樣貌,隻聽聲音,梁崇就知道,那是葉玉!


    可是,她怎麽會在這裏?


    梁崇看向陳七。


    陳七明顯沒認出她,他想了想。


    “大夫人前幾日接了一名女子進門,待調教好再為您納妾,她名叫楚玲,是炊集縣楚決曹之女,也算官宦千金。”


    梁崇係出名門,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哪怕是個在沙場摸爬滾打的將領,素日也達人雅誌,恭而有禮。


    食可以無肉、住不可無竹。


    梁崇看著那根千裏運迴的金貴竹子,抽了抽嘴角,淡淡道:


    “這野豬拱地的行舉,你說是官宦千金?”


    陳七默然。


    *


    夜涼如水。


    石硯把從威武郡送來的密信交給衛雲驍。


    上麵詳細寫滿王聞之派去的那兩個護衛都在幹什麽。


    他們執王府令牌到郡守衙門查尋戶籍,找一個名叫葉玉的女子。


    在威武郡的一個月,他們逐戶排查,根本找不到此人。


    又調遣衙役把所有戲班子全查了一遍。


    還是沒發現這個叫葉玉的人。


    他們猜測,或許是此人犯了什麽大罪,惹怒了王聞之亦或是寧王,也就是當今陛下。


    國不可一日無君,五日前,新帝匆忙舉行登基大典。


    王聞之身為潛邸時的智囊,順理成章加官進爵,任少府一職,統領尚書台。


    衛雲驍也跟著躍升為光祿勳,統領“郎署”,護衛宮廷。


    他們同為九卿,官職相等,有些事不好胡亂下手。


    衛雲驍撚著紙,喃喃道:“葉玉?”


    這是一個陌生的名字,無論是從王聞之,還是寧王府傳出的風聲,他從未聽過。


    他思索著王聞之此舉的目的,百思不得其解,問道:


    “此逃犯的畫像可尋來了?”


    “二公子,那兩名護衛藏著逃犯畫像不給任何人看,派去的人從未見過這個女子相貌。”


    “不過……”石硯翻看信封,從裏麵倒出一張紙。


    “他們抄錄那名女子在官府記載驗書上的容貌特征。”


    衛雲驍翻看紙張,上麵寫著那犯人的樣貌特征。


    “葉玉,前朝末厲十五年生人,歲十七,長六尺一寸,麵黃,體瘦,眼大,衣皂布袍……”


    他在腦海搜尋這等樣貌……


    六尺一寸不過堪堪到他胸口,一介孩童之軀。


    此人他的確沒見過,無關之事,就不必再分心查證。


    “叫他們迴來吧,不必查了。”


    石硯拱手:“是。”


    殊不知,這是葉玉初見王聞之的樣貌。


    她脫離戲班子後,迴到長治吃不飽,穿不暖,餓得瘦不拉幾,毛發枯黃。


    就連王母也不忍叫她做活,生怕那兩斤骨頭折了,先養大再說。


    她許久不曾去官府更換文書,當下用的“傳”與“驗”都是文姑偽造。


    衛雲驍把信紙丟到火盆裏,火苗飛快舔舐紙張,化作一縷焦煙。


    算算日子。


    蘇賢重應該被押送入京城了。


    “蘇賢重到長安了嗎?”


    提起這事,石硯終於想起來這號人物。


    “今日晨時已到獄中,表公子已將他單獨關押,無人靠近。”


    想起此人,衛雲驍雙眸變得森冷幽黑,蘇芸死時,他不曾親自吊唁,也沒有派人送奠儀。


    此人薄情寡義,連親女都不在意,簡直狼心狗肺!


    他沉聲道:“我去會會他。”


    劉景晝收到衛雲驍派人通知開牢房,他正巧無事,可以幫忙審問。


    兩道身影出現時,在囚牢裏的犯人看見那尊煞神又來了。


    紛紛扯了扯嘴角,互相交換眼神,他們命真苦啊~


    袁長貴倒是很興奮,全賴劉景晝的庇護,他在牢裏沒受什麽苦。


    剛想喊一句“賢婿”。


    一道聲音比他更快,更響亮。


    “賢婿,你來啦!”


    眾人聞聲望去,瞧見蘇賢重趴在木柵上,探著腦袋眼巴巴望著衛雲驍。


    衛雲驍抿著唇,眼底忽明忽暗,好似是受了什麽刺激。


    他沉著一張臉,停下腳步,鷹目流轉一道淺淺的清潤。


    蘇賢重想起剛入長安城門前,押送他的隊伍被少府大人攔下。


    王聞之對他說:“想活下來,就按我說的做。”


    蘇賢重又多了幾分底氣,幹巴巴地笑起來。


    “賢……賢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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