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來宮中頒下聖旨時,都會先派人往接聖旨的人家打個招唿,告訴對方,宮裏要來宣讀聖旨啦,讓接聖旨的人家速速做好準備接聖旨。


    因此,今日冷晴和慕子儒出宮的同時,張玄福還派了禁中侍衛到朱府,告知朱府上下,宮中即將來人宣讀聖旨,讓朱府闔府人員皆整理好衣冠後出府準備接旨。


    而自古接旨這件事吧,是隻能接旨的人家跪等聖旨來,不能讓聖旨等接旨的人家的。


    所以,等到日落昏黃時分,冷晴和慕子儒乘著晃晃悠悠的馬車晃晃悠悠地到達朱府,冷晴和慕子儒一前一後地下了馬車,就看見朱府府門外,提前就得了消息的朱梓陌就已經衣冠整潔地帶著朱府內的下人安靜無聲地跪在朱府府門前的長街上了。


    冷晴默默地將一眾雙膝跪地,上身匍匐在地的朱府眾人,以及四周因好奇而駐足圍觀的行人們掃視了一遍,想到她袖袋裏揣著的那道“夷三族”的聖旨……冷晴忍不住暗暗皺了皺眉頭,一時間竟有些不想宣讀那道聖旨了……


    “冷丫頭……你再不宣讀聖旨,阿陌可就要記恨上你了!”就在冷晴猶豫不決的時候,站在冷晴身旁的慕子儒忽然傾身湊到冷晴耳畔,如此壓低了聲音地說到。


    聞慕子儒此言,冷晴又默了數秒,終究還是伸手,從她一側的袖中暗袋裏掏出了張玄福交給她的那道聖旨。緊接著,冷晴緩緩展開她手中那道明黃的聖旨,一字一句地宣讀起來:


    “奉天承運,吾皇詔曰:今有禦林軍宋吉,違抗聖諭,私自前往臥佛寺傳遞太子薨逝之事,致使太子妃過於悲慟難產而亡,其罪,無可赦。宋吉於禦前侍奉,深知大梁禮法,卻明知故犯,罪加一等,故責其親族連坐。懲,夷三族。今著關內侯朱梓陌全權處理此案,夷族者名單由關內侯朱梓陌持此旨意前往戶部提取。欽此!!!!!”


    漫天夕陽餘暉下,清冷的女子聲音,不輕不重地迴蕩在朱府府門前的長街上。


    也許是因為冷晴手中這道聖旨的內容並不算太晦澀難懂,別說宣讀聖旨的冷晴了,就連四周因好奇而駐足圍觀的行人們都聽懂了這道聖旨的意思。尤其是聖旨中間的那一句“明知故犯,罪加一等,故責其親族連坐。懲,夷三族”,在場諸人更是聽得分外明白……


    因此,隨著冷晴最後那一句“欽此”落下,伏跪在地的朱府眾人連大氣都不敢出,而四周因好奇而駐足圍觀的行人們則紛紛開始竊竊私語,討論著究竟是哪個倒黴蛋如此倒黴……


    而這方,在冷晴念完聖旨後,匍匐著跪在朱府眾人最前方的朱梓陌對周圍的竊竊私語置若罔聞,兀自直起上半身,而後將雙手托舉過頭頂,做出迎接聖旨的姿勢。


    冷晴見狀,略一猶豫,到底還是邁步上前,將她手中的聖旨交到了朱梓陌手中。


    一直保持著垂首看地的姿勢的朱梓陌在接下冷晴交到他手中的聖旨的時候,朱梓陌同時高聲應道:“臣,朱梓陌——領旨!”


    在朱梓陌應完這一聲後,冷晴到底還是為那道旨意上的內容、為那些即將奔赴黃泉的人們長長地歎了一聲:因為一人之過,三族親人連坐……這就是封建製度王朝啊……


    暗自歎息罷了,冷晴這才朝著仍舊跪在地上的朱府眾人道了句:“都起來吧。”


    隨著冷晴這一聲道罷,伏跪在地的朱府眾人自是紛紛從善如流地起身,無論有事沒事的,都束手垂頭地老老實實地離開了這方天地,迴到朱府中去了。周圍那些因好奇而駐足圍觀的行人見狀,也是紛紛散去,該幹嘛幹嘛去了。


    除了這道下令“夷三族”的聖旨之外,冷晴的袖袋裏還揣著一道“傳位遺詔”!


    “傳位遺詔”涉及國本,茲事體大,冷晴深覺她一個人無法獨自承擔如此重擔。思忖再三,冷晴覺得她還是拖個信得過的人下水陪她一同承擔比較好。而這個人選……


    冷晴思來想去,覺得在她認識的人裏麵,還是朱梓陌比較合適被她拖下水……


    雖然冷晴也同樣信任慕子儒……可是單是想到慕子儒那不靠譜的性子……冷晴就實在是不放心將“傳位遺詔”如此重要的東西告訴慕子儒知曉啊……


    冷晴原本是想等到周圍的人都走光了再和朱梓陌說話的,誰曾想,等到最後,手持聖旨的朱梓陌竟也束手垂頭、沉默無言地跟著朱府眾人一同迴了朱府。


    冷晴見狀,隻得出聲喊停朱梓陌。熟料,冷晴在朱梓陌身後一連喊了幾聲“朱梓陌”,朱梓陌就像是根本聽不見一樣,完全沒搭理冷晴,就那麽直挺挺地進了朱府的府門。


    漫天夕陽餘暉下,眼看著朱梓陌緩步繞過朱府府門內的那道上刻腳踏金銀珠寶的貔貅石屏就不見了蹤影,仍舊站在朱府府門外的冷晴不禁蹙眉看向站在她身旁的慕子儒,疑惑道:“阿洺,朱梓陌這是怎麽了?怎麽感覺他似乎怪怪的?”


    她不過入宮幾天,怎麽今天見到朱梓陌……卻感覺朱梓陌似乎變了個人似的……


    剛剛朱梓陌接聖旨的時候她到還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兒的,隻是等到朱梓陌接完旨站起來的時候,她才發現朱梓陌臉上竟是死氣沉沉的,那張俊臉上半分笑意都沒有,仿佛他接的不是斬別人的聖旨,而是斬他的聖旨似的……


    估摸著慕子儒的想法跟冷晴的想法也是差不多的,因為在冷晴說完話後,望著朱梓陌消失的那處拐角的慕子儒隻是沉吟了短短的一瞬就如此接了一句:“是挺不對勁兒的……從阿陌領旨站起來的時候我就發現阿陌的臉色看著不大對了……”


    如此道了一句,一向放肆隨性、總是笑眯眯的慕子儒難得地蹙起了眉頭,神態頗憂心忡忡地補充道:“這樣,冷丫頭,你先去暖香閣等著,我先去看看阿陌再去找你。”如此言罷,慕子儒當即抬腳朝前走去。


    然,就在慕子儒抬起一隻腳朝著朱府府門的方向踏了出去的下一瞬,慕子儒忽然又將踏出去的那隻腳收了迴來,然後,慕子儒側頭看向站在他身邊的冷晴,關心地問了一聲:“對了,丫頭你今天不迴宮吧??”


    話說因為要先去太子府查驗梁笙德的死因,然後還要來朱府宣讀聖旨……一個在縐平城東,一個在縐平城西,這兩個地方走下來,基本上就算是將整個縐平城橫跨了。


    而冷晴和慕子儒離開憶舒殿出宮的時候已經是午時末近未時了,等他們二人到太子府的時候,都已經未正二刻了。


    然後等到冷晴從太子府辦完事出來,又是未時末近申時了……


    然後從太子府到朱府,光是在路上就要花去個把時辰……這還是在最快的趕路速度下的耗時……總之,等冷晴到了朱府,已經是酉時初刻了……


    說實話,在這種沒有汽車、甚至連摩托車、電瓶車都沒有,出門要麽靠雙腳走,要麽騎馬、坐馬車、甚至是坐牛車、驢車的落後時代,能在今天日落之前將那道“夷三族”的聖旨宣讀出去,冷晴都覺得這是奇跡了!!


    而早在出宮的時候,冷晴就已經算好了今天這一趟要折騰掉的時間。


    因此,冷晴今天出宮的時候就沒打算今天還能再迴宮了……到不是冷晴不想迴去,而是等冷晴去了太子府再到朱府宣讀完了聖旨再趕迴宮……梁蕭城的城門早就落鎖了好吧!!


    雖然梁儒明給了冷晴可以不分時間進出宮禁的腰牌……可是……隻要一想到梁儒明那個住滿了精神病患者的六宮……冷晴就完全不想用梁儒明給她的這些特權啊……


    再則,與其進宮去和梁儒明的那些妃嬪們勾心鬥角……冷晴十分認真的想了想,最後決定——她今天出宮後還是去朱府住一晚吧,順便……把該辦的事情給辦了……


    反正就算她夜不歸(迴)宿(宮),梁儒明也不會置喙她什麽。


    隻要梁儒明不說話,就算梁儒明的那些後妃和大梁的文武大臣們對她這位同為後妃的冷昭儀隨意出入宮廷、還時常宿在宮外的行為有意見,想必也沒幾個人敢站出來指責她的。而那些敢站出來指責她的的人……沒關係,梁儒明會擺平的……


    因為早在出宮的時候就打算好了今天要在朱府留宿,所以,眼下麵對慕子儒的詢問,冷晴自然是誠實地點了點頭,淡淡地應了一聲:“不迴。”


    得了冷晴這個否定的迴答,慕子儒勾唇笑了笑,道了句:“那就一起進去罷。”


    於是,冷晴和慕子儒並肩進了朱府的府門,繞過了府門後的那道上刻腳踏金銀珠寶的貔貅石屏,走過了府中的荷花湖和桃樹林,一路走過了垂花門才分道揚鑣……


    和慕子儒在垂花門後分開後,冷晴一路慢悠悠地踩著夕陽餘暉迴到了暖香閣。


    暖香閣是劉如雲生前的住所。二十多年前,劉如雲被抬為朱輝的二姨娘後,劉如雲在暖香閣生下了朱梓陌,孤獨地在暖香閣消磨了二十多年的光陰,最後又在暖香閣病逝……所以對於朱梓陌而言,暖香閣的意義是格外不同的。


    因此,自劉如雲去世後,暖香閣雖每天都有人定時來打掃,但朱梓陌同時也嚴令朱府上的下人在除打掃的時間外出現在暖香閣內……直到……冷晴住進暖香閣……


    劉如雲尚在世的時候,暖香閣雖一直靜默無聲、除朱梓陌外甚少有人踏足這一方天地,但至少那時候的暖香閣還是有那麽一絲人氣的。


    可自從劉如雲逝去,暖香閣便算是徹底沉寂了下來,連最後一絲人氣都消失了。而後來冷晴的入住,無疑為沉寂的暖香閣帶來了一縷新的生氣。


    隻是冷晴不習慣身邊跟著一大堆人鞍前馬後的伺候,所以,在朱梓陌問冷晴要什麽人伺候她的時候,冷晴隻向朱梓陌要了一個陸雪月……


    如今陸雪月被留在了西山群山裏,還沒迴來,所以暖香閣裏安靜得近乎死寂……


    站在隻種了幾棵楓樹和院牆下的一排蘭花的暖香閣的院門口,抬眸,望向院子最中央矗立的那一棟兩層八室的樓閣,望著樓閣二樓左側靠樓梯的那間落了鎖的廂房,冷晴的思緒不禁飄迴了九個多月前,飄迴了她剛來到這個異世的時候……


    冷晴記得,她初次踏進暖香閣的時候,站在二樓劉如雲的廂房外的紫雨朝她厲聲喝了一句:“來者何人!竟敢擅闖暖香閣!!”


    冷晴記得,她當時被紫雨莫名地喝了一聲,還想著,她隻是不小心進了這座院子而已,至於口氣那麽嚴厲眼神那麽冰冷嗎?好像她欠了她多少錢一樣。


    而當時在紫雨眼中,她的不作聲卻變成了心虛。所以,紫雨才會語氣更加嚴厲地喝問她:“你是哪個院子的?!竟敢未經允許就擅自踏進暖香閣!”


    彼時,冷晴有些奇怪,以為這暖香閣是哪個有身份的人住的院子,可是看這院子的蕭條似乎又不太像……


    於是,帶著滿心疑惑,冷晴仰頭望著一臉冰冷的紫雨,微微笑道:“恕我冒昧了!隻是剛來這裏還不熟悉環境,若是打擾到了誰我這就走。”


    彼時,冷晴說著就轉身準備走,可她剛一轉身就又聽見紫雨冷冷地道:“站住!你還懂不懂規矩了!我沒讓你走你也敢走!”


    當時冷晴就鬱悶了。心想:這說她不該進這院落的人是她,說她不該走的人也是她,她到底是想要她怎樣啊!


    思及此,冷晴忍不住抿唇輕輕地笑了……她和紫雨這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吧??然後……


    然後,她聽見了那道柔弱的聲音說:“紫雨,怎麽了?何事如此嚷嚷?”


    彼時,紫雨側身恭敬地迴答了劉如雲的問話:“迴二姨娘,是個不懂規矩的丫鬟闖進了院子,奴婢正在教訓她。”


    而也許是在暖香閣孤獨得太久了,所以劉如雲才會說出:“罷了,也別教訓了,你讓那丫頭上來吧!這三年來我也沒見過什麽旁的人,整天躺在這屋裏也怪悶的,讓她上來陪我說說話兒解解悶兒吧!”的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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