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世世生生休拋撇,不提防慘淒淒月墜花折,悄冥冥雲收雨歇,恨茫茫隻落得死斷生絕。——《長生殿·補恨》清·洪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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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梁國敬武帝開平七年十二月初十,大梁太子妃成亦影於縐平城西郊西山臥佛寺內,於一日內誕下龍鳳雙生子,取小字安然、安平。姐安然,子安平,寓意安然太平。


    同日,太子妃成亦影因難產,血崩,薨逝於臥佛寺西路院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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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燈火通明的禪房中,成亦影歿了之後,冷晴沒有哭嚎,沒有做任何無用功,隻是沉默地在成亦影床邊坐了許久許久,久到……連冷晴自己都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


    冷晴就這麽一直沉默地坐在成亦影床邊,仿佛老僧入定一般一動不動……


    也不知時間究竟過去了多久,隻是忽見沉默無言地坐在床沿上的冷晴緩緩抬手,朝著仍躺在床上卻早已了無生息、眉眼輕闔的成亦影伸去……


    下一瞬,就見冷晴沉默地,悉心仔細地為成亦影整理起了她那散亂的發髻……


    片刻後,待到為成亦影大略整理好了散亂的發髻後,冷晴這才默然起身,後退一步,然後……冷晴屈起雙膝,朝著躺在床上的成亦影直直地跪了下去……


    雙膝跪地,昂首望著悄無聲息地躺在床上的成亦影,冷晴薄唇微啟,一字一句,聲音低緩但字字清晰地說著:“太子妃,當初因緣際會,我在秦山上碰巧救了您一次。後來我不幸罹難,救我的人雖是梁笙瀟,但卻是您和太子殿下不懼麻煩,將我帶迴了大梁。


    而後我在太子府暫住的那段日子,也是太子妃您一直照顧我,且是麵麵俱到,從未讓我有任何委屈。即便您知道我要入宮之事,您也未曾置喙我什麽,這一點,我很感激。太子妃,您我相識雖才數月,可您我之間的恩情,卻是早已經算不清了。


    我不會說那些天花亂墜的誓言,但是,隻要是我冷晴應下的事情,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我也會闖過去。太子妃能將安然和安平托付給我,證明太子妃信我!既然太子妃信我,我冷晴,就斷然不會辜負太子妃的信任!


    今日,我冷晴在此立誓——從此刻起,隻要我冷晴活著一日,安然和安平,就會平安一日!若有人想要傷害安然和安平,除非我死!太子妃,您安心上路吧!願您在黃泉之下,可以和太子殿下……長相守……”


    如此一字一句,聲音低緩但字字清晰地言罷,冷晴便緩緩高舉雙手到額前,雙手交疊,右手掌心壓住左手手背,然後,冷晴朝著躺在床上的成亦影緩緩拜下……


    如此連拜三下之後,冷晴才站起身,轉身,朝著燈火通明的禪房門外走去……


    冷晴走出禪房門的時候,第一眼就看見了站在燈火通明的院子裏的,被一眾太子府的宮女、侍衛們簇擁著的,各自懷抱著一個天藍色繈褓的陸雪月和青禾。


    兩個孩子也許是哭得累了,眼下都十分安靜,未曾哭鬧。


    站在禪房門口,放眼環顧站在禪院裏的眾人,入目所及,幾乎每個人臉上都是一派的喜氣洋洋,那是一種對未來充滿希望的喜悅。


    恍惚間,冷晴竟覺得她身旁這一扇薄薄的門板,仿佛分割出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而她……此刻就站在這“兩個世界”的分界點上……


    那方,站在禪院裏的眾人也注意到了出現在禪房門口的冷晴,於是,眾人紛紛轉移視線看向冷晴,異口同聲地含笑喚著“昭儀娘娘”四字。


    麵對眾人那一聲聲帶著歡喜意味的唿喚,站在禪房門口的冷晴沉默了須臾,才用眾人盡皆可聞的聲音,一字一句地宣布:“太子妃……歿了……”


    冷晴此言一出,在場的所有人一時間都愣住了,有些人臉上的笑容甚至都來不及散去就僵在了臉上。原先還喜氣洋洋的禪院,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過了許久,燈火通明、人滿為患,卻寂靜得詭異的禪院裏,才響起一個低沉且顫抖的聲音:“昭儀娘娘……您說……什麽??”


    問話的人,正是懷抱著龍鳳胎中的弟弟的——青禾……


    這方,冷晴循聲將視線落在青禾臉上,麵色沉靜地看著懷抱嬰兒、臉色蒼白的青禾,冷晴默了一瞬,終究還是沉聲一字一句地重複道:“太子妃……歿了。”


    冷晴此言一出,懷抱嬰兒的青禾仿佛收到了什麽驚嚇一般,當即往後倒退了一步,同時麵色煞白、雙眼無神地喃喃道:“怎……怎麽……會……”


    “娘娘!!!!”迴過神來的秋韻如此紅著眼睛地嘶喊了一聲後,抬腳就朝著冷晴身後的那間燈火通明的禪房衝了進去。


    冷晴也沒有阻止秋韻,反倒是主動往一旁站了站,將進入禪房的那扇房門讓給了秋韻。


    禪院裏的眾人見狀,有的也跟著秋韻一同衝向了冷晴身後的那間燈火通明的禪房,有的則直愣愣地站在原地,聲淚俱下地聲聲哭喊著“娘娘”二字……


    也許是礙於男女之防,也許是礙於身份有別,總之,衝進禪房的,全部是宮女,而留在原地的,則是有所的男性侍衛和一部分宮女……


    從這一刻起,原先喜氣洋洋的氛圍徹底不複存在,燈火通明的禪院裏,彌漫著濃重的哀傷,還有或高或低的抽泣嗚咽聲……


    這廂,冷眼看著亂糟糟的眾人,冷晴邁步走到仍然愣在原地的青禾麵前,目不轉睛地看著青禾,啟唇,如是聲音輕緩地說道:“青禾,將小殿下給我吧。”


    聞冷晴此言,青禾仍是恍惚了一下才算是徹底迴過神來,隨即就見青禾倏然凝聚她那渙散的視線盯向冷晴,雙手暗暗用力地抱緊了她懷中那個天藍色的繈褓,一副生怕冷晴會動手搶人的防備姿態,口中則低低地喚著:“昭儀娘娘……”


    青禾可不會忘記,當時劉春香說要舍大保小的時候,因為青禾強烈反對了劉春香的提議而被冷晴喝令離開了成亦影居住的那間禪房的事情!!


    雖然之後冷晴還是讓青禾迴到禪房中去了……可是在冷晴喝令青禾離開的那一刻,青禾心裏卻已經有了一道坎兒,一道很深很深的坎兒……


    在青禾心中,冷晴喝令她離開禪房的行為,其實就是表明了,在“舍大保小”這件事上,冷晴是持讚同態度的……換而言之,冷晴根本就……不在乎她家娘娘的死活!!


    在青禾看來,雖然成亦影和冷晴之間的情誼並不見得有多深,可成亦影待冷晴的確是極好的!如今成亦影歿了,可是冷晴麵上……卻連半分傷心難過的情緒都沒有……


    麵對冷晴這樣的冷血之人,青禾實在是不敢將她懷中的孩子交給冷晴——梁笙德和成亦影都不在了,青禾覺得她有義務承擔起保護孩子們的重擔!


    這廂,青禾對自己的防備,冷晴自然是看出來了的,但是冷晴沒有去計較。不單單是因為青禾對成亦影的忠心的確是天地可鑒,還因為……冷晴現在,真的沒那個心情和精力去計較這種事情……


    冷晴現在,隻想找個無人的地方,安安靜靜地,一個人呆著……


    但是……現實卻根本不允許冷晴在如今的境況下獨自一人呆著,因為還有許多事情,在等著冷晴去處理!!


    因此,麵對青禾的防備,神色沉靜的冷晴隻是如是沉聲解釋道:“太子妃那裏……還需要你去打理。至少……要讓太子妃體體麵麵、幹淨整潔地去九泉下見太子殿下。太子妃生前都是你在貼身伺候,這些事情由你來做自是最好不過了。


    一會兒忙起來……你帶著小殿下總是不方便的。尤其是小公主和小殿下才剛出生,這裏……不適合小公主和小殿下久留。我暫時先將小公主和小殿下帶去我住的禪院,等你將太子妃這裏的事情處理妥當了,你願意過來的話就到我的院子裏來。”


    “……那小公主和小殿下就麻煩昭儀娘娘照顧了。”麵對冷晴這一番說辭,青禾沉默了一瞬後,終究還是伸手,將她懷中抱著的那個天藍色繈褓小心地交到了冷晴懷裏。


    小心翼翼地接過青禾手中的繈褓後,冷晴抱著孩子看向一旁同樣抱著一個天藍色繈褓的陸雪月,如是沉聲道了一句:“小月,我們走罷。”


    言罷,不等陸雪月答話,懷抱龍鳳胎中的弟弟的冷晴就已經率先邁步離開了。


    陸雪月見狀,也不好與青禾多說什麽,隻朝青禾點了點頭,陸雪月就懷抱著龍鳳胎中的姐姐朝著離開的冷晴那方追了過去……


    青禾一直目送著懷抱嬰兒的冷晴和陸雪月相繼穿過重重人群,離開了這座燈火通明的禪院後,青禾這才轉身,步履沉重地朝著成亦影所在的那間禪房走去……


    這邊廂,許是因為才出生的嬰兒精神差、格外嗜睡的緣故,冷晴和陸雪月帶著兩個小嬰兒朝冷晴居住的那座禪院走去的時候,兩個孩子半路上就都睡著了。


    話說,盡管成亦影生產途中,冷晴和陸雪月並沒有幫上什麽忙,可是從始至終,冷晴和陸雪月一直守在成亦影房外,不曾離開成亦影居住的那座禪院半步……主要是冷晴不肯也不敢離開,而冷晴不離開,陸雪月自然也隻能一並留下了……


    總之,今日冷晴和陸雪月算是在成亦影的院子裏站了整整一日,甚至因為心中憂慮,二人連中飯和晚飯都沒有吃……二人的身體到是不怎麽疲憊,可是心卻累到了極致!而心累,比身累更讓人覺得疲憊不堪……


    因此,二人迴到冷晴居住的那座禪院後,冷晴和陸雪月直接就將兩個孩子送去了冷晴居住的那間禪房,將兩個孩子放到床上讓他們自行睡覺去了……


    一燈如豆的禪房裏,垂首看著並排著躺在床上的被包裹在顏色一模一樣的繈褓裏的兩個小嬰兒,冷晴沉默須臾,方開口如是低聲說道:“小月,這裏你照看著吧,我……出去透透氣。”


    心中的情緒總歸是要找個方式抒發出來才行的,憋得太久隻會憋壞了自己……


    那方,躬身站在床前,仔細地整理著兩個嬰兒的繈褓的陸雪月聞言,站直了身子看向冷晴,如是恭敬地含笑應道:“是,姑娘您去吧!這裏有奴婢照顧著,不會出問題的。”


    聽聞陸雪月如此言說,冷晴也就不再多言了,直接朝陸雪月點了點頭就轉身朝著大開著的房門的方向走去。


    之前冷晴之所以要時刻盯著這兩個孩子,無非是害怕成亦影的院子裏人多手雜,會有什麽渾水摸魚的人參雜其中,孩子們會出什麽事。而現在——


    這座空蕩蕩的禪院裏隻有冷晴和陸雪月還有兩個不諳世事、睡得無知無覺的小嬰兒,之前冷晴所擔憂的某些事情,眼下暫時是不用擔心了的。


    因此,讓陸雪月照看兩個小嬰兒,冷晴還是放心的……畢竟,如今在這臥佛寺上,除了身份已知是朱梓陌的人的方林楊外,冷晴也隻能相信陸雪月了……


    緩步走出禪房門,徑直走到空蕩蕩的禪院中後,冷晴仰頭望天,卻赫然發現,不知何時月已上中天……


    不知不覺間,時間……竟已到了下半夜了……


    如此算來,現在已經不是十二月初十,而是十二月十一的淩晨了……


    說起來,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亂。此刻一靜下來,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和想法就如潮水般湧上了冷晴的心頭和腦海——


    一開始,對於梁笙德的死訊,冷晴是半信半疑的,因為冷晴不相信梁笙德會死於什麽流寇襲擊,畢竟那同行的兩千名禦林軍可不是吃素的!可……梁笙德的身體確實是差到了極致……所以冷晴也拿不準梁笙德的死訊究竟是不是真實的……


    但是,在見過成亦影後,冷晴就徹底相信——梁笙德是真的……薨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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