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拘禮,坐罷,與朕同席。 ”古香古色且布置奢華的禦書房裏,頭戴通天冠,身穿弁服,腳踩金絲繡龍翹頭履的梁儒明在外殿中的那張擺著二十道菜的圓形梨花木桌邊坐下後,見冷晴還在桌旁束手垂頭地站著,便如此溫聲笑語了一句。


    梁儒明話畢,冷晴略一愣,反應就慢了半拍,等冷晴反應過來時,站在梁儒明身後側的張玄福就已在小聲地提醒著:“姑娘,還不快謝恩!”


    於是,冷晴順著張玄福的提醒,雙手抬起就欲朝梁儒明行稽禮。然而,冷晴尚未揖身行禮,眉眼含笑的梁儒明就語氣淡然地吐出一句:“不必如此多禮,坐下。”


    得了梁儒明的恩赦,冷晴也樂得不費那個事行禮,應了一聲“是”便上前兩步走到桌邊,在與梁儒明隔了兩個位子的圓凳上坐了下來。


    待冷晴坐下後,坐在桌邊主位上的梁儒明便抬手指了指冷晴麵前放著的一隻白玉盤,白玉盤上放著一隻顏色有些怪異的雪梨,但聞梁儒明如此眉眼含笑地道:“這是用南海進貢的蜂蜜做的蜂蜜燉雪梨,有消炎之用。”


    冷晴聞言,垂眸瞥了一眼她麵前那隻顏色有些怪異的雪梨,現那隻雪梨是被煮熟了的。


    “玄福。”就在冷晴垂眸看向那隻雪梨的時候,梁儒明忽然喊了張玄福一聲。


    侍立在梁儒明身後側的張玄福聞聲,當即往前邁步到梁儒明身邊,不需要梁儒明再說什麽,隻是垂眸看了一眼梁儒明的臉色,張玄福立馬就懂了梁儒明的意思——


    就見眉眼含笑如彌勒佛的張玄福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冷晴身邊,手一伸,就將冷晴麵前那隻白玉盤上放著的那隻雪梨的蒂擰了起來。


    直到此時冷晴才現,那隻雪梨在四分之三的高度被水平切開了,帶著蒂的那四分之一的部分被當做了梨蓋(此刻梨蓋被張玄福擰在手上),而雪梨的內部則是被掏空了做成了一個罐子,盛著滿滿一“罐”子的蜂蜜!


    那廂,但聽得梁儒明如此朝冷晴溫聲笑語道:“朕聽說你身上有傷,禦醫說,這蜂蜜燉雪梨既可以當甜點,也可以消炎,便讓禦膳房做了一份。”


    梁儒明這番話說的隨意自然,可冷晴聽了,卻又是心頭一陣狂跳:梁儒明竟然連她受傷的事情都知道!!那梁儒明還知道什麽?!!


    心中劃過這個念頭的下一瞬,坐在與梁儒明隔了兩個位子的圓凳上的冷晴就強自壓下她心中翻湧的震驚,一派冷靜地道謝:“多謝皇上。”


    “你且嚐嚐味道如何。”冷晴才道謝罷,梁儒明便如此溫聲淺笑著道了一句。


    “是。”如此從善如流地應了一聲,冷晴伸手拿起她麵前擺著的一隻白玉調羹,將那隻蜂蜜燉雪梨肚子裏盛著的蜂蜜舀了一調羹送進口中……


    咽下口中那一調羹蜂蜜,放下調羹,冷晴保持唇邊微笑地看向梁儒明,淺笑著道了一句:“甚好。”就是甜的有點膩人……這句話冷晴自然是不會說出口的。


    那廂,梁儒明聞言也不懷疑,兀自點頭溫聲笑道:“那便好。朕聽說你之前住在太子府中時,時常被太子妃召去用膳,席間便頗為偏愛甜食。朕便想著,這道蜂蜜頓雪梨應當能合你的心意。今日的菜肴也大多都是甜食,不知這些菜色你可否喜歡?”


    順著梁儒明的話,冷晴垂眼,粗粗地掃了一眼她麵前那張圓形梨花木桌上擺著的那二十道菜肴,一時間冷晴隻覺得胃裏胃酸一陣排山倒海的翻湧:蜜汁山藥、拔絲地瓜、紅豆馬蹄糕、水晶桂花糕……清一色的甜食,這是要甜死人的節奏啊……還能不能好好吃飯了!


    “……民女很喜歡,皇上有心了。”壓下心中的真實想法,望向坐在桌邊主位上的梁儒明,冷晴麵不改色地說著違心的阿諛奉承。


    聽了冷晴的話,梁儒明自然是笑著應道:“喜歡便好,也不枉費朕特意吩咐禦膳房做這些菜肴了。”話音一轉,但聽得梁儒明又笑道:“朕素來不愛甜食,似這蜂蜜燉雪梨一類的甜食從未吃過,也從不知道這等甜食的味道如何,今日到是要破例嚐一嚐了。”


    一聽梁儒明這話,冷晴真是忍了又忍才忍住了內心的欲哭無淚:她雖然喜歡甜食,可不是嗜甜如命啊!!這麽多甜食吃下去,她會吐的會吐的!!皇上您老人家其實完全不用管她愛吃什麽的,按照皇上您老人家自己的喜好來不好麽不好麽?!!


    冷晴內心的唿喚傳達不到梁儒明的心中,相反,梁儒明還笑著抬手指著他和冷晴麵前那一桌子菜肴(甜點)對冷晴如此說道:“這一桌菜肴,你看看喜歡哪些,若有喜歡的,便讓玄福拿到你麵前去,也好方便你夾食。”


    默默地瞥了眼放在她麵前的,離她最近的那幾盤子糖醋裏脊、鬆仁玉米、魚香茄子、糖醋小排,冷晴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梁儒明的“好意”:“不用麻煩了,就這樣挺好……”好歹這幾道菜都是葷腥,不會做得特別甜,尚能入腹啊!


    然而,梁儒明卻似乎不太滿意冷晴的拒絕,因為坐在桌邊主位上的梁儒明當即就眉頭微蹙地道出一句:“在太子府中你也是如此拘謹?”


    “……民女一直都是如此。”默了一瞬後,冷晴如此低聲答到。


    而那廂,梁儒明卻是似笑非笑地看著冷晴,似笑非笑地道:“可朕怎麽聽說,你與太子妃一同用膳時,從未客氣過?”


    “……”沉默不語地和梁儒明對視著,冷晴隻覺得梁儒明這是要逼死她的節奏啊……


    也不知是否是察覺到了冷晴的情緒波動,梁儒明忽然又眯眼溫聲笑道:“放鬆些,你就當是陪朕這個老人家吃頓便飯,不要在意那些繁文縟節。”


    “是,民女遵命。”完全不需要思考,一句順從的話語就已經從冷晴口中毫不猶豫的吐出,這是冷晴下意識的反應。


    於是,那廂,隻聞梁儒明很是無奈地歎了一聲:“你啊……”話音一頓,但聞梁儒明如是無奈地道:“罷了,吃飯吧……”


    就在梁儒明說完這句歎息之言時,禦書房外忽然傳來了一聲稟告聲:“慶華宮奴婢夏嬋求見皇上。”是一個脆生生的女子聲音。


    這句稟告才傳進禦書房內,無需梁儒明吩咐,張玄福就主動朝著禦書房外走去了。


    緊閉的殿門打開又闔上,是張玄福走出了禦書房。不多時,張玄福就又推開殿門進了禦書房,且轉身就將殿門又闔上了,始終不讓殿外的人有機會看見殿內的情況。


    進了殿,關上殿門,迴到梁儒明身邊後,但聞躬身哈腰的張玄福如此言詞恭敬地朝正在用膳的梁儒明稟告道:“皇上,是皇後娘娘身邊伺候的大宮女夏蟬來了。夏蟬說皇後娘娘在慶華宮裏擺了膳,皇後娘娘還親自下廚燉了盅參湯,問皇上用了膳否,若是沒用,皇後娘娘想請皇上移駕慶華宮用膳。”


    那廂,迴答張玄福的,是梁儒明不鹹不淡地吐出的一句:“沒見朕正在用膳嗎?”


    盡管一瞬間就懂了梁儒明的意思,但張玄福仍是哈腰笑問:“那皇後娘娘那邊……”


    “告訴皇後,朕身體甚好,那參湯就不喝了,讓她自己留著補身體罷。”不等張玄福將話問完,梁儒明就用這句不鹹不淡的話語打斷了張玄福。


    於是,張玄福從善如流地領命告退:“是,下臣這便去如實轉告。”


    “玄福,你出去後,就在殿外守著,不要讓任何人來打擾。朕,想安安靜靜地用膳。”在張玄福退步而出時,梁儒明忽然如此淡聲吩咐到。


    “是,皇上。”張玄福自然是恭敬地應了,而後繼續退步而去……


    隨著禦書房那緊閉的殿門打開又闔上,從這一刻起,一直到梁儒明和冷晴用完膳,期間張玄福都沒有再進入禦書房,至於旁人,那就更沒有了。


    吃過午膳後,梁儒明招了張玄福進殿來收拾那滿桌的殘羹冷炙,梁儒明自己則和冷晴進了禦書房的內殿。


    “朕聽說,你那個姐夫有一個同門師弟叫林蕭陽?”迴到內殿中後,梁儒明才坐迴到殿中的那張金色雕龍禦座上,梁儒明就如此笑問了一句。


    這廂,剛剛在禦座右下的那張梨花木太師椅上落座的冷晴聞言,當即身體一僵,滿心滿腦都隻有一個念頭:梁儒明怎麽知道朱梓陌和林蕭陽之間的關係的??!


    在冷晴沉默不語的時候,坐在禦座上的梁儒明又緩緩笑道:“朕猜,你現在定然在想朕如何會知道這些的……對嗎?”


    “皇上乃是這大梁的君王,整個大梁都是皇上的,皇上會知道,理所應當。”這廂,從震驚中迴過神來的冷晴也不正麵迴答梁儒明的問題,隻拋出了這番盡顯阿諛奉承的話語。


    那廂,梁儒明到也不戳穿冷晴對他的敷衍,隻順著冷晴的阿諛奉承溫聲笑道:“誠然如此,若朕不知道,才令人奇怪不是嗎?”


    “是……”迴答梁儒明的,是冷晴低聲附和的聲音。


    忽聞梁儒明又如此笑問道:“兩個月前,朕收到了赤冰國儲君的一封國書。你可知道,國書上麵的內容?”


    這廂,隻是稍一沉吟,冷晴便果斷地迴道:“此乃兩國大事,民女不敢妄自揣測。”


    當時為了林蕭陽,炎子明飛鴿傳書讓王泉以他的名義給大梁國皇帝梁儒明寫了封國書這件事,冷晴其實是知道的。但是,在梁儒明麵前,冷晴卻不能說她知道。


    而那廂,梁儒明忽然笑得分外神秘起來:“你當真不知道嗎?冷……晴姑娘。”


    被梁儒明如此語氣悠悠地喊了一聲“冷晴”,冷晴自然是當即心頭一跳:梁儒明怎麽會知道她“冷晴”這個名字的!在秦山上的時候,她雖和成亦影自報了一次家門,可成亦影並沒有將她的真實姓名說出去。後來她又一直以“冷馨”自稱……究竟是哪裏出了差錯……


    任是心中烏雲翻湧巨浪滔天,但麵上,冷晴卻仍是強自鎮定地接話道:“皇上喊錯名字了,民女名冷馨,民女的姐姐才是冷晴。”


    “冷晴,冷馨,不都是卿嗎?”那廂,梁儒明仍是在笑,說話的語氣也悠然得很。


    這廂,冷晴自然是死都不能承認她就是冷晴的,所以冷晴隻能硬著頭皮笑道:“皇上說笑了,民女與姐姐一母同胞,乃是雙生子。”


    然,那廂,梁儒明卻是如此溫聲淺笑道:“這種話,你騙一騙我那傻兒子也就罷了,可在朕麵前……你要知道,這大梁,是朕的大梁,但凡是在大梁的疆土內生的事情,朕若想知道真相,就會有無數的人給朕找出這個真相。卿可知欺君之罪,是何下場?”


    從頭至尾,梁儒明一直笑容和藹可親,可在梁儒明話落的下一瞬,冷晴就已經幹脆利落地滑下了椅子,伏跪到地上去了,同時幹脆利落地吐出一句:“民女不敢。”


    而那廂,端坐在禦座上的梁儒明則始終笑得一派溫和:“無須如此害怕,朕不過同你開個玩笑罷了,朕,不會真的處置你的。畢竟,朕還要留著你這條命,去幫朕辦一件事。”


    俯跪在地上的冷晴隻是稍一沉吟,便十分冷靜地問道:“不知皇上要民女做什麽?”


    然,梁儒明卻沒有正麵迴答冷晴的詢問,而是打啞謎般地與冷晴說道:“稍後朕自會告訴你,不過在那之前,朕要問一問你,你是想讓全大梁國上下通緝林蕭陽其人呢……還是想讓大梁國官府,永不插手林蕭陽弑父殺母、殘害親侄這件事?”


    這廂,伏跪在地的冷晴沉默著,沒有接梁儒明的話。


    不是冷晴不想幫林蕭陽一把,而是冷晴摸不清梁儒明拋出林蕭陽這個“餌”,到底是真的想借此威脅她辦事,還是隻是想借她的口,承認林蕭陽真的做下了弑父殺母、殘害親侄這件事?如果是前者,冷晴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就算答應的代價是被梁儒明利用也沒關係。可若是後者……


    就在冷晴心中心思電轉的時候,但見坐在禦座上的梁儒明又張了張口,如此慢悠悠地說道:“對了,你可知,半年前,京中西區,與你那個‘姐夫’的朱府僅一條街之隔的劉府被人趁夜屠了滿門,府上除了下人和三歲以下的孩子,無一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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