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朗星稀。


    大梁國京都縐平城外。護城河邊。


    “好多人啊……”站在光線昏暗的城門下,遠遠地看著護城河邊人頭攢動、摩肩接踵的人群,右手提著兩盞粉色的蓮花河燈的冷晴不禁如此感歎了一句。


    “今日是重陽佳節,都城內的百姓曆年來都會在這一天來到護城河邊放河燈,以祈求家人和遠在他鄉的親朋安康,所以人自然是多的。”迴答冷晴的,是梁笙瀟那清朗謙和的聲音。


    側頭看向目視前方的冷晴,但聞左手執竹蕭的梁笙瀟如此溫聲詢問道:“冷姑娘,在下還是牽著冷姑娘罷?”話音頓了頓,是梁笙瀟補充的溫和聲音:“今夜護城河邊人多,以免屆時又被人群衝散了。”


    並肩站在梁笙瀟身邊的冷晴聞言,側頭看向梁笙瀟,隻聽得冷晴如此不甚在意地輕聲笑語道:“梁公子多慮了,哪有那麽容易就被衝散的?這裏人雖多,但我們注意點就好了。就算真的被衝散了,我也能找到梁公子的。”就像白天在幽篁館時一樣。


    然而,梁笙瀟卻是一臉嚴肅地朝冷晴說道:“冷姑娘,眼下天色昏暗,若是再被人群衝散混入人群深處,可就不似白天那般好找了。”


    麵對梁笙瀟這語氣溫和但麵色嚴肅、態度執著的言詞,夜色下的冷晴闔動了兩下唇瓣,到底還是沒說出什麽話來。


    於是,梁笙瀟權當冷晴默認了他的提議,便伸手,握住了冷晴垂在身側的左手。


    雖然冷晴沒有拒絕梁笙瀟的牽手行為,但在冷晴心中,事情真相其實是:梁笙瀟執意要牽著她,而她礙於各種原因不好太違背梁笙瀟的意思,最後也隻能任由梁笙瀟牽著了……


    在冷晴默認了梁笙瀟的牽手行為後,梁笙瀟不再遲疑地牽著冷晴穿過摩肩接踵的人群,帶著冷晴到了河水靜靜流淌的護城河邊。


    縐平城外的護城河河麵寬度約莫在六十米左右,水麵和堤岸的落差不大,人們蹲在護城河邊,隻需要稍稍朝著河麵俯身伸手,就能觸碰到冰涼的護城河水。


    而此刻,寬敞的護城河河麵上,正緩緩飄蕩著數不清的,造型各式各樣的河燈。一盞盞河燈亮著微弱的燈火,承載著各種願望與期盼,順著平緩的水流,緩緩飄蕩向遠方。


    說起來,冷晴雖進出過縐平城幾次,卻還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且仔細地打量縐平城外的護城河。畢竟以前每次進出縐平城,冷晴要麽沒時間去東張西望,要麽沒機會東張西望……


    擠開擁擠的人群,提著兩盞粉色的蓮花河燈蹲在護城河邊,看著那在夜色下有些渾濁的河水,冷晴忍不住低聲詢問同樣蹲身在她身邊的梁笙瀟:“梁公子,聽說護城河水裏都埋了刀劍利器,是真的嗎?”


    “是的。非常鋒利且不易被水腐蝕的利器,可在水中屹立百年。”迴答冷晴的,是梁笙瀟那一如既往的清朗謙和的聲音。


    “那些利器在水下多深的地方?”如此問著話的時候,冷晴毫無危險意識地朝著堤岸外的護城河麵探出了大半個身子,似乎想要看看那些埋藏在河水裏的兇器是何模樣。


    然而,冷晴這危險的動作沒能做到最後,就被一隻寬厚的大掌及時拉迴了堤岸上,同時響起的,是梁笙瀟那帶著幾分擔憂的提醒聲:“冷姑娘小心些,不要離岸邊太近,那些利器離水麵的距離很近,若是不慎跌進護城河中……”


    梁笙瀟的話沒有說完,但是冷晴卻毫無意外地聽懂了——如果不慎跌進護城河中,就算她冷晴水性超好,隻怕也是立馬就非死即殘了。


    如此念頭一出,冷晴當即在心中為她剛剛的莽撞行為抹了一把冷汗——


    嗬嗬,她冷晴大仇未報,仇人還在逍遙自在,她自然不能那麽輕易地就英年早逝!就算要跌進這護城河,她也要抱著某個禽獸不如的東西一起跌下去才不算虧啊!


    掩下心中那日益可怕的報複心,抬手,將她手中提著的那兩盞下午和梁笙瀟一起逛街時買下來的粉色蓮花河燈舉到梁笙瀟麵前,冷晴如是淺笑道:“梁公子,我們放了河燈就迴去吧?今天出來一整天了,迴去太晚,我怕太……夫人會擔心的。”


    如此說完,冷晴到是先在心中翻了個白眼:“太夫人”是什麽鬼??


    在冷晴默默地在心中鄙視她自己的時候,另一方,隻聽得梁笙瀟那清朗謙和的聲音如此低聲說道:“今夜禁中舉辦重陽宴會,按照往年的習慣,大哥他們今夜應該會留宿禁中,不會迴府的。”


    因為周圍人群密集,聲音稍大一點點就會被無關緊要的人聽見他們的談話,所以這番話梁笙瀟是湊到冷晴耳邊並壓低了聲音地說給冷晴一個人聽的。


    如此說完話,梁笙瀟便將冷晴舉到他麵前的那兩盞粉色蓮花河燈接了下來,然後從袖袋中掏出一支火折子,將兩盞粉色蓮花河燈相繼點燃。


    而這方,聽完梁笙瀟這番話,冷晴想的卻是:梁笙瀟這番話的言外之意是在告訴她,即便今天迴去得晚了也沒事??!


    “如此說來,即便今夜徹夜不歸也沒事?”帶著幾分戲謔的心態,冷晴麵上如此一本正經地詢問雖身份尊貴此刻卻紆尊降貴地和她一樣蹲在護城河邊,手中始終握著那支平平無奇的竹蕭,麵前擺著兩盞點燃了的粉色蓮花河燈的梁笙瀟。


    那方,聽聞冷晴這語氣一本正經的詢問,梁笙瀟的身形明顯一僵。


    好半晌兒過去,梁笙瀟才側頭看向冷晴,神色糾結,語氣糾結地接下了冷晴剛剛的問題。梁笙瀟說:“若冷姑娘不願迴去,也不是不可……隻是夜裏在外久留終究有些不妥……”


    冷晴沒有接梁笙瀟的話,而是麵色平和地拿起梁笙瀟麵前的一盞粉色蓮花河燈,俯身,將那盞點燃的粉色蓮花河燈放進了河水靜靜流淌的護城河裏。


    以手環抱住雙膝,冷晴一直目送著那盞點燃的,承載著她的願望與期盼的粉色蓮花河燈順著平緩的水流,緩緩匯入護城河中飄蕩著的造型各式各樣的河燈中,與那些河燈一同隨波逐流,緩緩飄蕩向遠方。


    在一陣奇異的沉默中,冷晴忽然吐出一句語氣淡淡的話語:“梁公子,等天亮了,陪我去一趟臥佛寺如何?”


    那方,正俯身往護城河中放剩下的那隻點燃的粉色蓮花河燈的梁笙瀟聞言,下意識地應了一聲“嗯”。應過後,梁笙瀟忽然抬眼看向蹲在他身邊的,麵色平淡地望著遠方的冷晴,但聞梁笙瀟有些反應不能地反問道:“呃??去哪兒??”


    這方,轉眼看向梁笙瀟,對上梁笙瀟那清澈又有些迷茫的視線,冷晴扯出一抹淡到極致的笑意,粉唇微啟間吐出淡淡的三個字:“臥佛寺。”話音一頓,隨即響起的,是冷晴微笑補充的聲音:“我不認識去臥佛寺的路,所以想請梁公子帶我去。”


    “唔……帶冷姑娘去臥佛寺到是不難,隻是……冷姑娘為何突然要去臥佛寺?”迴答冷晴的,是梁笙瀟那帶著幾分茫然的詢問聲。


    再度轉眼看向麵前那條幾乎飄蕩滿了造型各式各樣的河燈的護城河,冷晴語氣淡淡地答道:“聽說臥佛寺是天成大陸上幾百年的古寺了,即便經曆過兩百餘年前的那場戰亂,臥佛寺的香火鼎盛依然不減當年。


    我還聽說,臥佛寺裏供奉的佛很靈驗,幾乎有求必應。尤其是,亡者靈位若是能被安放在臥佛寺裏被寺中高僧供奉,來世便能投生個平安無憂的好人家,一生安泰。我……想為故人在臥佛寺求塊供奉之地。”


    冷晴說完這番話後,梁笙瀟沉默了好一會兒。待梁笙瀟開口時,梁笙瀟並未說其它,隻是肯定地應了冷晴一個字:“好。”


    “多謝梁公子。”扭頭朝梁笙瀟笑笑,冷晴誠懇地道謝。


    那方,隻見梁笙瀟悠悠站起身,垂著眼,神色不明地吐出一句:“冷姑娘,迴罷。”


    順著梁笙瀟的話,冷晴站起身,毫不留戀地轉身,與梁笙瀟並肩沿著來時的路往迴走。


    因為今天是重陽佳節,所以即便眼下夜幕以至,朗月已升,縐平城中各處依然亮著或明或暗的燭火,街上行人絲毫不比白天的時候少。


    沿著原路往迴走,不可避免地,梁笙瀟和冷晴再次從“瀟湘水雲”門前經過。


    看著“湘瀟水雲”裏那燈火通明的一樓大廳,以及廳中零零散散的幾桌客人,冷晴忽然張口如是問了一句走在她身邊的梁笙瀟:“梁公子,您餓嗎?”


    梁笙瀟聞言,側頭看向冷晴,微笑著反問:“怎麽?冷姑娘餓了?”


    收迴望著“瀟湘水雲”的視線,朝梁笙瀟點了點頭,冷晴誠實地應道:“是餓了。”


    因為今天中午吃的太晚,所以到了晚飯點的時候,梁笙瀟和冷晴都不怎麽餓,於是二人也就沒有找地方吃晚飯,而是直接去了縐平城外的護城河邊。


    現在經過“瀟湘水雲”,看著“瀟湘水雲”那燈火通明的大廳,嗅著從“瀟湘水雲”裏隱約飄出來的獨屬於食物的香氣,冷晴隻覺得她忽然餓的胃酸都開始翻滾了。


    這方,對於冷晴的坦言,梁笙瀟隻是麵色溫和地抿唇一笑。


    順著冷晴的視線看向燈火通明的“瀟湘水雲”,梁笙瀟如此溫聲提議道:“那便進去吃過晚飯了再迴府罷。”


    於是,梁笙瀟和冷晴一前一後地,於今天第二次走進了“瀟湘水雲”。


    一腳踏進“瀟湘水雲”的門檻,立馬就有肩搭布巾的店小二笑臉迎了上來,微微哈著腰地問:“不知二位客官要吃些什麽?”


    一樣的態度一樣的台詞,不一樣的是今夜的店小二不是白天的那名店小二。


    這方,不疾不徐地和冷晴在店中靠近大門邊的一張空桌旁坐下,梁笙瀟如白天那般將他手中的竹蕭輕輕放在桌麵上後,方才看向坐在他對麵的冷晴,如此溫聲詢問冷晴的意思:“冷姑娘想吃些什麽?”


    那方,冷晴側頭看向那名微微哈著腰地候在他們這張桌子邊,笑容滿麵的店小二,冷晴如此朝店小二淡聲道:“貴店的招牌菜隨便上兩道,不要放辣,也不要太油。”


    “好的,二位客官請稍等。”如此笑著道了一句,那名店小二便轉身離開了。


    在那名店小二轉身離去時,與梁笙瀟隔桌而坐的冷晴忽然咳了咳,神色有些尷尬地朝梁笙瀟說道:“那什麽……咳,梁公子,我去方便一下。”


    “好,天黑燈暗,冷姑娘小心些。”迴應冷晴的,是麵色含笑的梁笙瀟點頭的同時溫聲囑咐的聲音。


    這方,冷晴站起身,朝梁笙瀟點了點頭,然後離桌而去。


    “這位小哥請留步!”一直跟著那名店小二進了“瀟湘水雲”的後院,冷晴方才出聲喚住了那名店小二,而後如是低聲問道:“請問你們家掌櫃在嗎?”


    “不知這位姑娘找我們掌櫃何事?”迴答冷晴的,是店小二帶著幾分警惕的聲音。


    “你們家掌櫃東家的夫人讓我帶兩句話給你們家掌櫃。”夜色下,冷晴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冷清。


    而那方,隻見店小二咧嘴一笑,有些打哈哈地應道:“這位姑娘莫不是在說笑吧?‘湘瀟水雲’的東家就是我們掌櫃……”


    “你聽好,我沒時間跟你廢話,如果你們徐掌櫃還在店裏,就讓他到茅房那邊去找我。如果他明明在店裏卻不來,下次再出了什麽‘湘瀟水雲的菜將人吃死了’的事,就讓你們徐掌櫃自己解決。”這方,根本不等店小二將話說完,冷晴就直接冷聲截斷了店小二的話。


    話音一頓,冷晴又冷聲道:“還有,林知吾沒告訴你們,油炸豆蟲裝盤的時候要在盤子裏放些青菜花瓣什麽的做點綴嗎?誰讓你們直接給客人端一盤蟲子上去的?”


    一條條油炸的蟲子擺在白花花的盤子裏,看著多惡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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