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六月初九那日,著實是個清風送爽,又碧空如洗的好天氣,同時,也是個很適合頒發盟主印,很適合新任武林盟主即位的好日子。


    但是,就在那一天,卻發生了太多讓人意想不到,又讓人措手不及的意外。


    那時候,看著眼前那一番前所未有的亂象,原本要將盟主印頒發給林蕭陽,後來卻被突然衝上擂台的一眾飛桽派門人擠到擂台邊緣去了的獨孤勝隻好默默地護著盟主印,無聲無息地退下了擂台,和在場的一眾獨孤家人一起,悄無聲息地暫時先撤了……


    再後來……


    再後來,也不知道是哪一方先動的手,總之,擂台上的林蕭陽與飛桽派的一眾門人就那麽打了起來,場麵一時間是無法形容的混亂。


    而那時候,當林蕭陽獨自與飛桽派的一眾門人艱苦奮戰的時候,一眾在場的林家人,那些林蕭陽的親人們,卻沒有一個人,上擂台去幫林蕭陽一下……


    相反,在已經退下擂台的楊心蕊的指揮下,一眾在場的林家人默默地將林蕭陽和飛桽派的一眾門人打鬥的那座擂台層層包圍了起來,然後……所有林家人,全部死死地盯著在擂台上孤身奮戰的林蕭陽,一個個全是一副怕林蕭陽趁機逃了的模樣……


    那時候,林蕭陽的心情如何,大抵隻有林蕭陽自己,才能體會了。


    林蕭陽如今迴想起來,大略估計了一下當日在場的人數,怕是得有上千人之多!


    初時還好,也不過就是飛桽派的一眾門人欲置林蕭陽於死地罷了,可到了後來,這在場的上千人裏,雖有一大半始終保持著觀望的態度,坐在觀眾席上按耐不動,但有一小半卻和飛桽派的一眾門人一起,衝向了擂台,對林蕭陽刀兵相向。


    那時候的場麵,豈一句“混亂不堪”了得。


    雖然林蕭陽從始至終都沒有拔劍與那些人對抗,隻用劍鞘去化解攻向他的刀兵招式,但圍攻林蕭陽的人實在太多,林蕭陽也記不清他到底有沒有打傷人了……


    其實,若說當日在場的上百名林家人裏,誰也沒有幫林蕭陽一下,到也不盡然。


    有那麽一個人,從始至終,從楊心蕊突然帶著浩浩蕩蕩的一眾林家人出現,並突然走上擂台揚手打了林蕭陽一耳光時起,那個人,一直是在幫著林蕭陽,護著林蕭陽的。


    那個人,就是林蕭陽的二哥——林嵐風。


    林蕭陽猶記得,當時,他在擂台上被飛桽派的一眾門人和一群不認識的武林豪傑圍攻,他那位二哥就在擂台下,在林家人的包圍圈外,急得團團轉。


    但是奈何他那位二哥空長到二十六歲的年紀,卻不會半點武藝……


    因此,當日,他那位二哥除了在擂台下一句接一句地喊“別打了!這中間定然是有什麽誤會!我三弟不是那樣的人”以及“三弟你先逃吧!等日後有機會了再迴來與大家解釋”之外,他那位二哥,絲毫沒有其它辦法。


    雖然,他那位二哥沒用得連林家人圍在擂台下的包圍圈都衝不過去,但是,那時候,對於那時候的林蕭陽而言,已經足夠了:


    除了他的父親,這世上還能有一個如此真心實意地相信他、關心他的林家人,足夠了!真的……足夠了!


    那場由楊心蕊掀起的混亂的最後,林蕭陽自知他雙拳難敵四手,打不過那幾十成百的如潮水一般不斷湧向他的九國武林豪傑,於是,林蕭陽非常識相地聽從了擂台下林嵐風的唿喊,趁著圍攻他的一眾武林豪傑們輪換的功夫,施展了幻影蹤,逃了……


    林蕭陽這一生都十分佩服他那位師傅竟能夠獨自一人創造出那麽多,比這世間任何一個門派的功夫都要強悍的功夫,而這之中,林蕭陽最佩服的,許就是這獨步天下的幻影蹤了。


    若沒有這幻影蹤,當日,在那上千名,一眼望去烏壓壓一片的武林豪傑的眼皮子底下,林蕭陽想來也是沒那個本事逃走的。


    同時,林蕭陽也十分慶幸那時候他就在莽莽大山的山腳下,而沒有人會比在秦山山脈腹地生活了十八載有餘的他,更加熟悉山林地勢了。


    所以,當日,憑借著出神入化的輕功,以及爛熟於心的山林地勢,林蕭陽逃進那莽莽大山中後,隻不過轉了幾個彎,就將那些一路尾隨追殺他的人全部甩掉了。


    但是,自六月初九那日,南嶺郡城外發生的那一場混亂之後,南嶺郡的幾處城門,以及南嶺郡城中大街小巷的牆麵上,全部貼上了官府發布的林蕭陽的畫像,畫像下麵,還配著綿綿長長的通緝文案,詳細地闡述了林蕭陽所犯的“罪行”:


    罪犯林蕭陽,勾結魔教幽冥宮,弑父殺侄,罪大惡極,罪不可恕,卻拒絕武林眾豪傑擒拿,並打傷武林豪傑百餘人後畏罪潛逃,現懸賞黃金二千兩緝拿罪犯,若有發現者,立即上報官府與林府,即便無法緝拿其歸案,仍獎勵上報者紋銀二十兩。


    因為這一張官府發布的通緝文書,這幾天,林蕭陽一直過著東躲西藏的生活,白日裏完全不敢出現在南嶺郡內。


    當然了,平民百姓什麽的,林蕭陽到是根本不擔心。以林蕭陽的身手,他若要躲著,就算在青天白日下,任是哪個平民百姓也發現不了他的身影。


    但是麻煩就麻煩在,因為五大武林世家之一的林家家主在武林大會舉辦期間死了,而前來參加武林大會的一眾九國武林豪傑中,有不少與林家交好,或是與林家有生意往來的,這些人就一直滯留在南嶺郡內,等著為林翱送殯完了才會離開。


    林蕭陽白日裏不敢出現在南嶺郡內,就是怕他若是一不留神,被這些仍舊滯留在南嶺郡內的武林豪傑發現了,那就不妙了。


    林蕭陽記得,他們那位師傅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教過他們師兄弟三人一個道理——


    無論做任何事,都不要抱有僥幸的想法,不然,會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林蕭陽雖能在眾目睽睽之下逃得了一次,卻委實沒把握還能逃得了第二次!既然是沒把握的事情,林蕭陽就絕對不會抱著僥幸的想法去嚐試。


    不過,在林蕭陽東躲西藏的這六天裏,林蕭陽一直反反複複地在想幾個問題,幾個,他當日沒有問出口的問題——


    六月初九那日,林蕭陽被楊心蕊和慕容讓相繼汙蔑的時候,林蕭陽除了說了一句“我和她沒關係”外,從頭至尾,林蕭陽算是一句辯解之言都沒說。


    可是後來逃走後,林蕭陽卻總想要問一問:明明事情都還沒有查清楚不是嗎?明明誰都不能確定林翱和林佳盛的死和他有關不是嗎?明明他和幽冥宮聖女根本沒有關係不是嗎?可是為什麽,為什麽除了他的二哥,所有人都願意相信他那位母親、相信那個飛桽派弟子的一麵之詞?為什麽就沒有人問一問他,事實究竟是怎樣的?


    當然了,這些問題,林蕭陽僅僅隻是在心中想想罷了,林蕭陽還沒有蠢到真的去找當日在場的武林人士問這些問題的地步,這種無異於自投羅網的事情,林蕭陽才不會幹呢!


    不過,因為無從尋找答案,所以,這些問題,在林蕭陽心頭盤桓至今也未得其解。


    並且,在林蕭陽東躲西藏的這六天裏,林蕭陽聽見有人說:林翱死的時候,想必已經熟睡了,而殺人者的手法非常幹淨利落,所以林翱走的,還算安詳。可是林佳盛這個孩子……卻是至死也沒能瞑目啊!


    林蕭陽聽見有人說:林佳盛那孩子那夜會出現在林翱的房中,是因為那孩子自入了夜就一直覺得心裏發慌,直到下半夜了也睡不安穩,心裏總擔心著他那位臥病的爺爺,索性起身穿了衣裳,準備去他爺爺的房裏守一夜,可結果卻……


    林蕭陽聽見有人說:林佳盛那孩子就倒在林翱那間屋子外屋和內屋相連接的那扇拱門下,那孩子一雙幹淨清澈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直直地望著擺在內屋裏的那張木床的方向。


    林蕭陽還聽見有人說:給林佳盛入殮的仵作說……也許,這個孩子,至到臨死的那一刻,都在想為什麽那個殺人者要殺了他的爺爺……和他吧……


    當然了,這個問題,被眾人當做兇手緝拿的林蕭陽也非常非常想知道……


    最後,就在昨天入夜後,林蕭陽再一次潛進南嶺郡後,終於聽見有人說:等到林翱和林佳盛的頭七一過,林家人就會在天明前,將林翱和林佳盛送進林家祖墳去……


    自六月初九那日,林翱和林佳盛的死訊傳到林蕭陽耳中後,這幾天林蕭陽白日裏忙著東躲西藏,好不容易入了夜,林蕭陽想要偷偷溜進林家本莊吧,卻發現不僅林家本莊內到處都是巡守的林家人,林翱和林佳盛的靈堂周圍,更是圍滿了做法事的僧侶。


    好吧!上半夜無法靠近靈堂,那他等到下半夜、等到天將亮的時候,等到在林家本莊內四處巡守的林家人、等到那些做法事的僧侶都休息了再潛進靈堂去,這總行吧!


    可結果卻差點將林蕭陽氣得爆粗口——


    是!等到下半夜,等到天將亮的時候,在林家本莊內四處巡守的林家人是都去休息了,可是那圍在靈堂周圍做法事的僧侶卻是日夜不休啊!一撥累了就換另一撥接著做法事,跟打車輪戰一樣輪番地換……


    這場法事一做,就整整做了六天五夜!直到今夜,林翱和林佳盛的靈堂周圍才算是完全清淨了——


    不止是林家人,還有那些輪番不休地做法事的僧侶,所有活人在今夜全部避開了林翱和林佳盛的靈堂。而林蕭陽若想要見他那位父親“最後一麵”,今夜,就是唯一的機會了!


    所以,林蕭陽也就顧不得什麽“亡者頭七返魂,生人必須迴避”的習俗了。


    今夜,林蕭陽勢必要去見他那位父親“最後一麵”,要去查探清楚,他那位父親和他那個至今隻見過一麵的大侄兒,究竟是怎麽死的!!!


    其實今天入夜後林蕭陽就潛進南嶺郡了,隻是,當林蕭陽悄無聲息地趴上林家本莊的這處牆頭時,在下方那處靈堂中忙活的林家人還未曾離開,於是,林蕭陽就隻能在這處牆頭上繼續悄無聲息地趴著了。


    眼下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林家人應該都睡了,林蕭陽就直接從他趴著的這處牆頭上施展幻影蹤,朝著他下方那處燈火明亮的靈堂俯衝了過去。


    不過眨眼的功夫,林蕭陽就已經悄無聲息地落腳在那處燈火明亮得耀眼的靈堂中了。


    站在靈堂的入口處,林蕭陽一抬眼,就看見他正對麵的那麵牆上掛滿了白綾,在一堆白得晃眼的白綾中,又掛著三塊白布。


    左右兩塊狹長的白布上畫著踏雲而飛的仙鶴,是為“駕鶴西去”之意。中間那塊白布則長五米寬三米,白布上規規矩矩地寫著一個漆黑又龐大的“奠”字。


    而在那三塊白布下方,一左一右,規規矩矩地擺著兩副漆黑的棺木……


    無聲無息地走到那兩副漆黑的棺木旁,林蕭陽探頭掃了一眼,很好,都還沒有封棺。


    林蕭陽先去了左邊那副棺木前查看。


    走到那副棺木旁邊了,林蕭陽一低頭,才看見躺在棺木內的人是個孩子。


    待林蕭陽伸手揭開蓋在那個孩子臉上的那塊四四方方的白布後,林蕭陽方確定,這正是他那個至今隻見過一麵的大侄兒!


    盡量不去看那個孩子睜得大大的眼睛,林蕭陽俯身到棺木邊緣,細細地查看那個孩子蒼白的脖子上那條早已凝固的傷口。


    查看了一陣後,林蕭陽轉身,走向了右邊的那副棺木。


    但是,這一次,站在棺木前的林蕭陽卻沒有了剛才的幹脆利落。


    這一次,林蕭陽猶豫了許久,才緩緩伸手,緩緩揭開了那副棺木中,蓋在那棺內人臉上的那塊四四方方的白布。


    在白布揭開的下一瞬,林蕭陽忍不住仰脖,閉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父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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