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新霽後。正錦樣華堂,一時裝就。洞房花燭深深處,慢轉銅壺銀漏。新妝未了。奈浩蕩,春心相侯。香篆裏,簇簇笙歌,微寒半侵羅袖。侵晨淺捧蘭湯,問堂上萱花,夜來安否。功名漫鬥。漫贏得,萬裏相思清瘦。藍袍俊秀。便勝卻,登科龍首。春晝永,簾幕重重,簫聲緩奏。——《玉燭新》宋·趙文。


    **


    臨近子夜,墨色的天空上繁星點點,遙遠的天際斜斜地掛著一抹清冷慘淡的上弦月,為這漆黑的夜無端地增添了一抹寒意。


    赤冰國皇宮。惟德宮。清心殿。


    無論站在哪個角度,隨便掃視一眼,均可見偌大的清心殿的每一處屋簷、廊柱上,全部綁上了大紅綢子,並且以往懸掛在殿中的各色宮燈已經全部取下,換上了覆著紅紗的宮燈。


    此刻,每一盞紅紗宮燈都點亮著,將空蕩且冷清的清心殿照得無比明亮。


    清心殿外,是一片漆黑的世界,雖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卻也漆黑得讓人害怕。而清心殿內,卻是處處燈燭高懸,步步燈火通明,亮如白晝的景象。


    同樣燈火通明的清心殿後殿中。


    倏然,後殿那原本緊閉的殿門被一雙瑩白如玉的小手輕輕推開,一腳踏進後殿的殿門,第一眼便能看見後殿內的地上鋪著一層厚實的羊毛氈,氈子一塊接著一塊,將整個地麵蓋得嚴嚴實實,光是看上去就覺得十分暖和。


    不過轉瞬,那雙瑩白如玉的小手已經將它打開的殿門又輕輕合上,且沒有發出絲毫聲響。


    若是抬眸仰望,便可見正對殿門的那麵牆壁上懸著一塊上題“上善若水”四個龍飛鳳舞的金色大字的黑色金絲楠木匾額,匾額下擺著一張淡黃色的八龍金漆寶座,寶座上鋪著一層厚實的羊毛坐墊,寶座左右各擺著一個長方形的靠枕,枕麵上繡著腳踏雲紋的四爪蛟龍。


    殿門右側那麵牆上約有七八米的距離都是鏤空雕花的,後殿中的光線多半來源於這麵牆。牆上左右兩側各開著一扇兩扇開的鏤空雕花的窗戶。牆上鏤空雕花的地方與窗戶上皆覆著一層極其細密的白紗。


    牆下擺著一張兩米來長的金絲楠木長榻,榻前左右兩邊的地上各放著一個金絲楠木的小腳榻,榻上鋪著一層厚實的羊毛毯。


    長榻正中擺著一個金絲楠木的四方小桌,桌麵上擺著一套紫砂茶壺、茶杯。還有兩個墊著紅綢的圓木托盤。


    左邊那個墊著紅綢的圓木托盤上放著的,是一對有成年人半個巴掌大小的,圓形的鏤空雕琢的龍鳳血玉。龍和鳳凰的造型雕琢得極其精細,每一片龍鱗、鳳羽都清晰可見,且龍和鳳凰均是騰雲起飛的姿態。


    右邊那個墊著紅綢的圓木托盤上放著的。是一尊有成年人兩個巴掌大小的,用一整塊血玉雕琢而成的“送子觀音”像。


    坐在蓮花座上,慈眉善目的觀音菩薩懷抱著一名隻係著圍兜,脖子上“戴”著一把隻有成人小拇指蓋大小的小巧精細的長命鎖的男嬰。


    整尊“送子觀音”像從觀音菩薩到男嬰,以及男嬰脖子上“戴”著的那把長命鎖均雕刻得栩栩如生,細節上處理得更是惟妙惟肖。


    小桌左右兩側則各擺著一個長方形的靠枕,枕麵上亦是繡著腳踏雲紋的四爪蛟龍。


    殿門左側那麵牆壁下當先擺著一扇約有一人多高、三米餘長的屏風,屏風上繡著波瀾壯闊的山河,每一條山脈河流都極其清晰仔細。


    繞過屏風,則可見一張兩米見方的金絲楠木大床規規矩矩地擺在牆下。床上鋪著厚實的棉絮,棉絮上鋪了一層羊毛毯,再上麵,卻是鋪著成套大紅色的龍鳳呈祥的被褥。


    而往日,從金絲楠木大床正上方的殿頂上懸下來的那一頂淡黃色的緞麵床帳,今日也毫無例外地被換成了大紅色的,繡著龍鳳呈祥圖案的緞麵床帳。


    不過,與先前的那一頂淡黃色的緞麵床帳一樣的是,若將兩邊勾起的帳簾放下,這頂大紅色的。繡著龍鳳呈祥圖案的緞麵床帳亦隻能堪堪罩住金絲楠木大床。


    寶座、長榻以及屏風左右兩側皆擺著一個一人高的青銅燈柱,柱身上雕刻著一條盤桓的巨蟒,燈罩上鏤空雕琢著雲紋,極其華美。此時此刻。每一個青銅燈柱上的燈罩都在散發著紅色的光暈,那是喜燭特有的色彩。


    殿中的四方寶頂四個角各懸下來四盞宮燈,同樣燃著紅色喜燭的宮燈下,擺著一張長方形的金絲楠木案幾,案幾上,又並列著擺著兩隻有湯碗那般大的金色燭台。兩隻燭台上,又各插著一隻有成人手臂那般粗壯的大型龍鳳喜燭。


    想來那兩隻有成人手臂那般粗壯的大型龍鳳喜燭已經燃了許久了,兩隻喜燭均已隻剩下了隻有成人半臂那麽長的燭身,而那張用來擺放喜燭的長方形的金絲楠木案幾上,卻已堆著許多紅色的凝固了的燭淚。


    燭淚在金絲楠木案幾上鋪了一層上又一層,層層燭淚猶如蕩開的固態漣漪,並且,尚有成人半臂長的燭身上,仍有紅色的燭淚緩緩往下滴落,繼續鋪陳。


    而此時,在那張鋪著成套大紅色的龍鳳呈祥的被褥的金絲楠木大床上,易容成炎子明的模樣,穿一身淡黃色儲君朝服,麵色如常,卻雙眸緊閉的王泉,正四仰八叉地仰躺其上。


    今夜擺在正陽殿的宴席明麵兒上說是到亥初初刻結束,然,即便宴席結束的時間已過,卻也沒有趕賓客走的道理。


    於是,當擺在正陽殿的宴席真正結束,等到今日所有進宮赴宴的一眾赤冰國的文武大臣及其家眷們相攜離宮的時候,早已過了亥正,臨近子時了。


    因為儲君炎子明是今夜宴席的主角,因此,易容成炎子明的模樣的王泉,自然是最後一個離開正陽殿的人。而作為今日的“主角”,王泉亦自然避無可避地被正陽殿中在座的一眾赤冰國的文武大臣們以各種理由灌了許多酒。


    雖然最後王泉離開正陽殿的時候,是王泉自己走出正陽殿的,且步伐相當穩健。但是,讓人預料不到的是,那廂王泉剛一走出正陽殿的殿門,就毫不拖遝地撲到冰涼的地上去了。


    在赤冰國皇宮內院之中。眾所周知炎子明統共就兩名隨侍:王泉和牧文。


    今日,因為炎子明毒發未愈,王泉早已易容成了炎子明的模樣,與一眾赤冰國的文武大臣們虛與委蛇、推杯換盞去了,因此。當王泉撲倒在正陽殿們前的地上時,顯然無法再變出第二個王泉來服侍王泉自己。而牧文彼時亦仍在右側殿內充當著真正的炎子明的守護神……


    於是,最後,因為身邊一名隨侍也沒有,醉趴下的王泉是被值守在正陽殿門前的兩名人高馬大的甲士給架迴清心殿後殿的……


    而導致王泉被那兩名值守在正陽殿門前的甲士架迴清心殿後殿的主要原因,卻並非是因那些赤冰國的文武大臣們借機給王泉灌了許多酒,而是因為在宴席上,王泉抱著要整治歐陽燁的念頭,意圖借酒灌醉歐陽燁,然後王泉就以各種理由與歐陽燁拚酒。


    最後的結果是……酒量不大也不小的歐陽燁後來的確是被王泉灌醉了。但是自詡千杯不醉的王泉,在被一眾赤冰國的文武大臣們居心叵測的灌酒,以及與歐陽燁的拚酒下,最終也毫無形象地喝趴下了。


    不過,同樣是醉酒,歐陽燁卻醉得比王泉有形象多了。


    至少,歐陽燁是光風霽月地來赴的宴,後來即便歐陽燁喝多了以後離開宴席,也不過是腳步不穩地讓侍立在正陽殿中的一名宦人攙出正陽殿的,並且事後也未曾聽聞歐陽燁在醉酒以後有做出什麽讓人貽笑大方的糗事。


    而王泉在醉酒以後。表麵上看上去什麽問題也沒有,連麵色都未有任何變化,卻是一出正陽殿的殿門,就毫無形象地撲到那冰涼刺骨的地上去了……


    幸好王泉的酒品不錯。即便醉酒,王泉也隻是獨自昏昏欲睡,沒有發酒瘋、打醉拳的劣習。若是王泉的酒品差上哪怕那麽一點,隻怕炎子明那張臉今夜就當真要被王泉這廝丟光了!


    後來,對王泉今夜在宴席上的所作所為,炎子明的評價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


    倏然,就見麵色如常,卻雙眸緊閉,四仰八叉地仰躺在那張鋪著成套大紅色龍鳳呈祥被褥的金絲楠木大床上的王泉抬手扯了扯他身上那身淡黃色儲君朝服的衣襟。


    在王泉將他那身淡黃色儲君朝服那嚴絲合縫的衣襟扯開了一道縫隙的同時,一抹帶著濃厚醉意的低吟悄然溢出王泉的唇瓣:“渴……”


    那廂,王泉那無意識的低吟不過消散須臾,這廂,一抹大紅色的身影便踩著後殿中那鋪了滿地的厚實的羊毛氈,邁著不疾不徐的腳步,悄無聲息地走到了仰躺在金絲楠木大床上的王泉身邊。


    當那抹大紅色的身影悄無聲息地走到那張金絲楠木大床邊後,那抹大紅色的身影卻是絲毫不嫌棄滿身酒氣的王泉,舉止輕盈地在金絲楠木大床邊坐了下來,坐在了仰躺在金絲楠木大床上,醉意深濃、渾渾噩噩、對外界情況變化毫無感覺的王泉的身邊。


    因為那抹大紅色的身影是側身坐在那張金絲楠木大床邊的,且那抹大紅色的身影臉前還垂著數條細致墜鏈而成的赤金鏈,如此一來,便讓人無法瞧清那抹大紅色的身影的麵容,隻能隱約瞧出那抹大紅色的身影是一名年輕女子。


    雖然此番那抹大紅色的身影側身而坐的姿勢無法讓人瞧清她的容顏,卻可以讓人瞧見,那名年輕女子身形高挑,側麵身材更是十分完美,而那名年輕女子的一隻瑩白如玉的小手上還端著一隻紫砂茶盞,茶盞中盛著大半盞仍在冒著些微白色熱氣的清茶。


    就見那名年輕女子在那張金絲楠木大床邊坐下以後,那名年輕女子動作盡顯輕柔地將她空著的那隻瑩白玉手伸到了醉眼迷蒙的王泉的腦後,而後,那名年輕女子十分體貼地將王泉的脖子微微抬起些許,另一隻端著紫砂茶盞的手,則將茶盞輕緩地遞到了王泉的唇邊。


    紫砂茶盞緩緩傾斜,一盞清茶緩緩流入了因醉酒而倍感口渴的王泉口中。


    伴隨著一盞清茶盡數飲進王泉腹中,雖然王泉仍處於醉酒的渾噩狀態,王泉卻也感覺到了久旱逢甘霖的舒爽。


    不過,王泉此番畢竟是十分嚴重的醉酒,一盞清茶遠遠解不了王泉的饑渴,於是乎,靜謐的後殿中,就聽得毫無意識的王泉再次發出一聲低吟:“還是渴……”


    而在王泉這一聲低吟溢出喉間後,就見那抹側身坐於金絲楠木大床邊的大紅色的身影動作輕柔地將王泉那被她微微抬起的脖子重新放到枕上,而後,那抹大紅色的身影抽手、起身,端著已空了的紫砂茶盞,腳步輕飄飄地繞過了遮擋在金絲楠木大床前的那扇約有一人多高、三米餘長的屏風。


    燈火明亮的後殿中,就見那抹大紅色的身影踩著鋪了滿地的羊毛氈,悄無聲息地橫穿過後殿,走到擺在金絲楠木長榻上的那張金絲楠木四方小桌前,以她的瑩白玉手提起桌麵上擺著的那隻紫砂茶壺,傾斜壺身,卻是複又倒了一盞清茶。


    再次悄無聲息地迴到金絲楠木大床前,那抹大紅色的身影還是如先前一般,舉止輕盈地在金絲楠木大床邊坐了下來,坐在了仰躺在金絲楠木大床上,渾身酒氣、醉意深濃、渾渾噩噩、對外界情況變化毫無感覺的王泉的身邊。


    而後,那抹大紅色的身影一如先前一般,動作盡顯輕柔地將她空著的那隻瑩白玉手伸到了醉眼迷蒙的王泉的腦後,十分體貼地將王泉的脖子微微抬起些許,她那另一隻端著紫砂茶盞的手,則將茶盞輕緩地遞到了王泉的唇邊。


    紫砂茶盞再一次緩緩傾斜,一盞清茶緩緩流入了醉得不知今夕是何年的王泉口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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