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慕子儒從睡夢中醒來時,他發現自己的鞋子已經被人脫下整齊地擺在床邊的腳踏上,而他整個人側躺在床上,身上蓋著一張不薄不厚的舊棉被。


    看著蓋在自己身上的舊棉被,慕子儒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不是他平日裏那種帶著邪氣的笑容,而是那種淡淡的,讓人覺得如沐春風般的笑容。


    離家七年,慕子儒終於再次感受到了家的安寧、溫暖和祥和。


    掀被起身,穿上鞋,慕子儒緩步走到門邊,抬手拉開房門,屋外,天邊浮著幾抹紅霞,日已西斜,隻餘淡淡的餘輝撒向世間,留下一世燦然。


    看向院中央,那裏的茶幾和矮凳已經搬走,轉而放著一張將將過膝的矮方桌,桌邊相對擺著兩個矮凳。


    方桌上相對擺著兩副盛著白米飯的碗筷和四盤顏色各異的菜,四盤菜圍著圈兒放在桌上,桌子中間空出了一點位置。


    看著院中那熟悉的布置,慕子儒的思緒有些飄渺,不知不覺地便迴到了過去——


    “洺兒,娘親給你做了你喜歡的桂花糕哦!好香好甜的!快過來嚐嚐!”同樣的院子,同樣的擺設,同樣的傍晚時分,一位衣著樸素,相貌嫻靜的少婦以右手拇指和食指捏著一塊乳白色的糕點,對站在她對麵的一個大約隻有一、兩歲的小娃娃如是說到。


    “娘娘,洺兒要吃糕糕!”小娃娃用黏糯的話語表達著他的想法,一邊說還一邊朝少婦一搖一擺地走去。


    少婦抱起好不容易走到她麵前的小娃娃,笑著將手中的糕點遞到小娃娃的嘴邊。


    看著小娃娃一小口一小口地咬著糕點,少婦溫柔地笑著:“洺兒慢些吃,洺兒想吃多少桂花糕都有哦!沒有人會跟我們的洺兒搶桂花糕的。”


    ……


    “洺兒,今日將《百草集》溫習得如何了?又記住了幾種草藥啊?”少婦坐在案幾邊如是問捧著一本厚厚的典籍的年約四歲的小男孩。


    小男孩聞言仰頭朝少婦笑道:“娘親,洺兒可努力了,今天又記住了十多種草藥的名字和它們的效用呢!洺兒背給娘親聽!舒筋草是藤石鬆屬、蕨類植物門植物,生於……”


    一直安靜地等到小男孩將他今日所學的草藥一一背完,又糾正了一些小錯誤後,少婦方溫柔一笑,抬手撫摸小男孩的發頂,誇讚道:“洺兒最聰明了,隻要洺兒好好努力用功學習,將來一定可以做一個像你爹爹一樣的大醫者,醫病治人。”


    聽到少婦的誇讚,小男孩笑得十分開心:“嗯!洺兒要像爹爹一樣!洺兒要當一個大醫者醫病治人!”


    收起小男孩捧著的厚典籍放在手邊的案幾上,少婦牽起小男孩的小手往廚房的方向走,邊走邊溫聲笑語:“洺兒,爹爹今日出診定是累著了,今日我們給爹爹做飯吃可好?而且洺兒如此刻苦用心地學習,娘親今日給洺兒做洺兒最愛吃的豆腐丸子可好?”


    “好啊好啊!洺兒可以幫娘親洗菜、生火哦!還有捏豆腐拌肉餡!”小男孩笑得十分歡暢。


    “好!洺兒最棒了,小小年紀就已經會這麽多東西了……”


    原本溫馨的場景轉瞬卻變換成了長滿藤草的高山,那個衣著樸素,相貌嫻靜的少婦此刻正麵色蒼白地躺在雜草之上,她的身邊是掉落在地的裝著草藥的藥簍和藥鋤,而她的脖頸處赫然是被蛇咬傷的痕跡,而一條尖吻蝮蛇(俗稱五步蛇、七步蛇)正往遠處遊去。


    一個五歲左右的小男孩滿眼淚水地趴在少婦身邊,一聲又一聲地喊著“娘親”二字。


    望著小男孩,即使瀕臨死亡少婦依舊溫柔地笑著:“洺兒,娘親以後不能照顧你了,你不要怨娘親好不好!洺兒!洺兒……”


    一口黑血忽地自少婦口中噴出,濺在了小男孩的臉上,也濺在了小男孩那顆原本天真無邪的心上,也就此,改變了小男孩的一生……


    “娘親……”慕子儒喃喃地喚著,神思恍惚不定。


    就在這時,卻見縐大夫雙手手掌上各墊著一塊有些破舊的染著灰黃顏色的布巾,捧著一個冒著熱氣的白瓷湯碗,從院中一角的廚房裏走了出來。


    將湯碗放在方桌正中央刻意空出的位置上,扭頭,看見站在房門口的慕子儒,縐大夫咧嘴笑道:“洺兒,爹正想去喊你呢!飯菜都做好了,快過來坐下吃飯罷。”說罷,縐大夫當先在桌邊的位置上坐下了。


    收迴飄忽的思緒,沒有接話,慕子儒隻是嘴角噙著笑,快步走到桌邊,在縐大夫對麵的矮凳上坐下。


    縐大夫並沒有拿筷子吃飯,而是笑著看著坐在他對麵的慕子儒,招唿著道:“快些嚐嚐,看看爹做的菜還合不合你的胃口?”


    “好。”輕笑著迴答,慕子儒拿起擺在麵前桌上的竹筷,就近夾了一竹筷菜送進口中,細細嚼過後咽下,然後又夾了一竹筷菜送進口中……


    將所有的菜色都嚐過一遍後,在縐大夫有些殷切的目光下,慕子儒終於扯著嘴角笑了起來:“好吃!爹的手藝這麽多年都沒有變過,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味道。”


    聽到慕子儒的話,縐大夫仿若鬆了口氣一般,終於抬手拿起自己麵前的竹筷,一邊忙著給慕子儒夾菜一邊對慕子儒說著:“好吃就多吃些,不夠了爹再去做。”


    將縐大夫夾給自己的菜統統吃下,慕子儒也給縐大夫夾了些菜:“爹,你也多吃些。”


    “好好好!”縐大夫連連答應著,笑得雙眼都眯在了一起。


    遠天紅霞映照著的這方小院,儼然是一個小小的天堂。


    隻是,這邊父慈子孝著,那另一邊又如何呢?


    同一時間。


    大梁國北方邊境。


    自三月十六日冷晴在萬春樓簽訂賣身契,三月十七日天明時分冷晴隨炎子明和牧文踏上北上的路途後,載著冷晴、炎子明、牧文三人的馬車至今天已經安安穩穩地行駛了七天。


    因是往北上,一路上越走越冷,冷晴便曾問過炎子明,他們這是去哪,炎子明則迴答冷晴,他們這是要去天成大陸最北端的赤冰國。


    炎子明說他是赤冰國人,此次來大梁國是有事要辦,如今事情辦完了,自然是要迴去赤冰國的。


    之後,冷晴便沒再問什麽了,而對於那些一開始便準備好的厚鋪蓋和大氅,冷晴也就能理解了。


    行到第七天傍晚的時候,也就是今晚,因為沒有找到可以借宿的驛站,所以冷晴一行三人便隻能宿在那輛大得離譜的馬車上,而那些鋪蓋此時也終於派上了用場。


    因為後來幾次準備的幹糧都沒有準備那麽多,所以到今天晚上為止,冷晴三人就沒有幹糧可以吃了。


    乘著天還沒黑透,炎子明讓牧文將馬車停在寬闊的官道邊上,留下冷晴守著馬車,而炎子明則好心情地帶著他的屬下牧文去離官道不算遠的那座山上打野味拾幹柴去了。


    看著炎子明和牧文都去打野味去了,冷晴閑著沒事,就將一床厚棉被沿著寬的那邊對折了一下,將它鋪在了車轅上,然後又抱了一床厚棉被放在車轅邊上以作為蓋被用。


    冷晴是這般想的,雖然牧文睡在車轅上肯定沒有睡在車廂裏舒服,但這個車轅那麽長,若是鋪床被子,好歹也是能躺著睡個覺的不是?


    說是三個人,其實無處借宿時,真正睡在車廂裏的也不過是冷晴和炎子明兩人罷了,牧文身為屬下,是要留在馬車外麵守夜的。


    鋪好了牧文的鋪蓋,冷晴又迴到車廂裏,將兩床厚棉被分別沿著寬的那邊對折了,然後鋪在車廂內的空處,中間則留下了近四十厘米寬的空間,剛好供人行走。


    最後,將剩下的兩床厚棉被一左一右地鋪在那兩床對折的厚棉被上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看著自己鋪好的鋪蓋,冷晴站起身,拍了拍手,走到馬車門口的車轅邊上坐下,靜靜地等著炎子明和牧文主仆二人迴來。


    經過這七天的相處,冷晴發現,牧文雖表麵上看著冷冰冰、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樣,但是對炎子明卻是極好極恭敬的,對她嘛……雖說沒有對他的主子炎子明那麽好,但相對來說卻也不算差的。


    冷晴記得,之前有一次夜裏他們住在驛站裏,因為她隨口說了句驛站的夥食不好吃,還是白天吃的烤乳鴿和黃金羊排合她的胃口,牧文就用輕功“飛”迴了他們當天白天呆過的那個鎮子,給她買了烤乳鴿和黃金羊排迴來。


    雖然後來牧文迴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冷晴也早已經睡下,但冷晴仍是起身披著衣服將那隻烤乳鴿和那盤黃金羊排吃了個幹幹淨淨。


    之後還有一次,是在清晨,冷晴突然肚子疼,疼得冷汗直冒,連腰都直不起來了,但因為他們一路上走的都是官道,兩邊除了田野就是田野後麵的山巒,彼時又沒有到城鎮或者驛站,也沒個可以看病的地方,牧文就又再度施展他那卓越的輕功,直接去前麵的鎮子裏給冷晴背了個大夫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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