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歎息一聲,朱梓陌拿起書案上放著的一塊黃錦小心翼翼地將他手中的碧綠色玉簪裹好,然後輕輕放進了書案上的一個沉香木盒裏,木盒中還放著一個藍錦包裹的細長的物件,似乎也是一根簪子。


    在大梁民間,送人桃花代表著屬意對方,有願與對方共結連理之意。而玉,也是一種信物。冷晴送他這支桃花玉簪,可知道這其中含義?


    合上木盒,起身,朱梓陌拿著那個裝著玉簪的沉香木盒走到一麵書架前,將手中的沉香木盒放到書架最上麵那層放好,這才轉身走出書房,出了韓院,往前廳行去。


    一路上,朱梓陌都在琢磨陸雪月口中的“故人”究竟是何人,畢竟朱家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可是讓很多人都避之不及的。然而,朱梓陌思來想去都想不起這“故人”究竟是何人,便隻好加快腳步往前廳去了。


    將將走到前廳廳門口,朱梓陌遠遠地便瞧見一個墨發全部束在腦後,身穿藏青色窄袖長袍的年輕男人手中端著一個青花茶盞,翹著二郎腿,坐在廳內主位下右邊第一個位置上。


    似是感覺到了朱梓陌的到來,隻聽得那個青衣男人戲謔的聲音在清靜的廳中響起:“客人來訪,朱府竟隻沏了一杯陳年的碧螺春招待,怎麽不沏今年的新茶呢?莫非朱府新上任的家主,原朱二少爺竟是個如此吝嗇摳門的人嗎?竟連杯新茶都舍不得沏給客人喝?”


    大步邁進前廳,走到那個坐在大廳主位下右側首位上的男人麵前,朱梓陌直接無視了那個男人剛才的話,隻聲音溫和地詢問對方:“不知閣下是否就是家奴口中的故人?”


    聞言,那個男人放下了他手中的茶盞,將雙手分別擱在身下座椅兩邊的椅把上,翹著個二郎腿,擺出一副大爺的模樣。


    微仰著頭,斜眼看向站在自己麵前麵帶笑容的朱梓陌,那個男人勾唇露出一個邪氣的笑容,似調侃道:“阿陌,七年不見你就把我給忘了嗎?麵對麵的竟也認不出是我了??真是個沒良心的人啊!!”


    說這話的男人有著白皙的接近透明的肌膚,細長的雙眉,狹長的丹鳳眼,挺而精細的鼻,略薄的雙唇,稍顯尖細的下巴,最重要的是他的發色是逐次變淺的,由發根起,逐漸從棕色變成灰色,直至發尾一指長處全部變成白色。


    仔細打量了好一陣朱梓陌才終於出聲道:“你是……阿洺??”


    聽到朱梓陌那隱含著不確定的聲音,那個男人嘴角的邪笑更甚。


    明眼人應該都看出來了,此人,正是五日前和林知吾、林蕭陽於平陽城南城門外分別的慕子儒!


    看著謙謙公子般微笑著看著自己的朱梓陌,慕子儒邪笑道:“阿陌,你能別這麽笑了嗎?看著我心裏瘮的慌啊!還有啊,這才幾年不見啊?你是越來越小氣了啊?雖然我不能算是貴客,但好歹來者是客吧!你怎麽就讓你府上的下人泡一杯陳年的碧螺春給客人喝呢?又苦又澀的,難喝死了!還不快去把我最愛的雪岩茶拿出來!”


    慕子儒說這話的時候,翹起的那隻二郎腿還在那抖啊抖的,那模樣委實很是欠扁。


    然,看著如此欠扁的慕子儒,朱梓陌隻是不以為意地輕笑一聲,轉而朝廳門的方向用不高不低的聲音喊到:“陸雪月。”


    “家主。”陸雪月應聲從廳門邊出現在廳門口,依舊是一副恭敬的束手垂頭狀。


    “去我院子裏,到偏房內將檀木櫃子裏最上麵左數第三格抽屜裏放著的沉香木盒拿出來,用盒子裏裝著的雪岩茶沏兩杯溫茶。記住,前兩遍洗茶的沸水要快進快出,第三遍用溫水沏茶。”朱梓陌一字一句地仔細吩咐著。


    “是。”陸雪月答應一聲便退下了。


    轉身,邁步,朱梓陌徑直走到慕子儒身邊的椅子上坐下,看著慕子儒笑著問:“離家七年,你終於舍得迴來了?”


    慕子儒仍舊翹著二郎腿保持著那副大爺狀,隻斜瞥了眼朱梓陌,笑道:“七年的時間夠我走遍天成大陸的每一個角落了,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過了,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漸漸的,也就沒有當年離家時的那份心情了。離家七年,也有點想你了,就迴來看看。話說朱家雖家大業大,卻是一脈單傳,隻到你這輩兒出了兩個孫兒,我走這七年,你小子也沒閑著啊,這麽快就當上這朱家的家主了,現在在朱家你可算是一手遮天了啊!”


    “迴過家了嗎?”朱梓陌沒有接慕子儒的話,隻是這般問到。


    這朱家的家主,朱梓陌從來就不稀罕。可是天意弄人,這朱家家主的位置,卻是他踩著親人和他娘親的屍骨坐上來的……


    搖頭,慕子儒聳了聳肩,道:“還沒呢!本來是想去江南看看今年的武林大會的,這不是在路上遇見了知吾大哥,聽他說二夫人去世了,我就先迴來祭拜二夫人來了。”


    聽慕子儒提起劉如雲,朱梓陌眼中閃過一抹傷痛,卻還是保持著他習慣性的微笑對慕子儒道:“難得你有這份心,娘親她若是泉下有知,定會十分欣慰的。”話音一轉,朱梓陌又勸道:“迴來了就迴去看看你爹,這幾年他也挺想你的。五十來歲的人了,就別再讓他時時惦記著你了。”


    沉默,在朱梓陌說出要他迴去看看縐大夫後,慕子儒就沉默了。


    慕子儒不肯迴答,朱梓陌便也不出聲,兩人便這樣僵持著,誰也不說話,空曠的大廳裏瞬間便沉寂了。


    良久後,陸雪月雙手端著一個暗紅色的圓形木質托盤,托盤上放著兩個青花瓷的茶盞,腳步輕躡地走進了前廳。


    待走到朱梓陌和慕子儒兩人麵前,陸雪月輕聲道:“家主,茶沏好了。”


    見朱梓陌微點了點頭,陸雪月單手端著托盤,另一隻手拿起放在托盤上的一個茶盞小心地放到朱梓陌手邊的茶幾上,然後又拿起另一個放在托盤上的茶盞小心地放在慕子儒的手邊,收迴手時順便取走了那杯裝著陳年碧螺春的青花瓷茶盞。


    雙手端著托盤,陸雪月曲腿福了福身子,恭敬道:“家主,奴婢告退。”


    “嗯。”朱梓陌淡淡地應了一聲,陸雪月便退下了。


    伸手端起手邊新換的茶盞,慕子儒揭開盞蓋輕啜了一口杯中散發著淡淡馨香的茶水,歎道:“離家七年,終於又喝到在九國中有茶王之稱的雪岩茶了。這味道……還是和七年前一模一樣啊!”說罷,慕子儒又輕啜了一口盞中的雪岩茶,由衷地讚歎一聲:“好茶!”


    依舊是習慣性的微笑,朱梓陌拿起茶幾上的茶盞,揭開盞蓋,聞了聞那沁人心脾的馨香,將盞口湊到唇邊,一口甘而清爽的茶水流入口中。


    “祭拜完了二夫人,我就迴家去看看。”一句極輕的話語飄進朱梓陌耳中。


    朱梓陌嘴角的笑意更甚,隻是卻因為在飲茶的緣故,那笑容被茶盞盡數遮擋。


    輕輕放下手中的茶盞,看著垂眸似認真飲茶的慕子儒,朱梓陌輕笑道:“父子沒有隔夜仇,縐大夫當年也是為了你好,偏生你自己不聽話,縐大夫也隻是望子成龍罷了。”


    撇嘴,放下手中茶盞,慕子儒嗤笑道:“阿陌,你我相交這麽多年,你是什麽人別人不知道我難道還不知道嗎?這般違心的話就不要說了罷。比起我,你敢摸著你自己的良心說你不恨朱輝嗎?”


    無奈地笑笑,朱梓陌語氣淡然道:“恨,怎麽不恨?可是,我恨的也不過是他對我娘親的不聞不問罷了。再者人死如燈滅,從今往後他再也不會出現在我的生活裏,再也看不見、聽不見,也就沒有恨的必要了。阿洺,你與我不同,朱輝不止我一個兒子,他也向來不待見我,但縐大夫卻隻有你這麽一個兒子,從來就隻疼你一個,就算對你有過打罵,那也是因為你太過不聽話,違背了縐大夫的心願,委實將縐大夫氣著了。”


    陳柔與朱梓堯的事,隻有朱府內的人知曉,而朱梓陌又以“保全朱府名聲”為由,嚴令朱府內的下人將陳柔與朱梓堯的事透露出去一星半點,違者杖責出府。


    朱府的工錢相較於一般富賈家裏的工錢高了一倍不止,以至於沒有哪個下人願意為了一點主人家的事兒丟了如此高工錢的飯碗。故,外界尚不知曉陳柔不能生育,而朱梓堯並非朱家的子嗣一事,而今朱梓陌的這番說辭倒也是讓人挑不出錯的。


    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右手,慕子儒一臉不耐地道:“好了好了,不要再說教了,從小到大我就沒說贏過你,怎麽說都是你有理。”


    對於慕子儒的不耐,朱梓陌隻是輕笑著搖了搖頭。


    放下翹著的二郎腿站起身,慕子儒斜眼看著朱梓陌,正經道:“帶我去祠堂吧!早些祭拜了二夫人,我好早些迴去看看,省得你有事沒事就教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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