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那個慵懶聲音的的主人隔紗而望,冷晴陷入了沉思。


    答應嗎?


    如果答應了,她就可以離開這間青樓,不用麵臨被迫接那啥客的局麵,也不用再琢磨如何脫身、保全自己。但是卻要賣身給對方做貼身丫鬟三年!


    她又不知道對方是幹什麽的,如果對方是和那個綁架她的男人一樣的人,又或是什麽犯了事背著官司的人,那麽,她冷晴可就真的是“前途無亮”了。


    不答應?


    毫無疑問,那她就要繼續留在這間青樓,被那個叫做花媽媽的**逼著去接客。


    如果在被逼著去接客之前她能想出脫身的辦法那還好,如果沒想出來,那……


    冷晴渾身打了個哆嗦,她已經不敢再往下想了。


    等了良久也沒有聽到冷晴的迴答,那個慵懶聲音的主人似乎有些不高興了。


    一手輕敲著桌麵發出有節奏的敲擊聲,輕而緩的聲音徐徐響起:“怎麽,莫非你是想在這萬春樓裏一直呆下去,做一輩子粉頭?一輩子任人擺布蹂躪?”


    “我答應你!”那個慵懶的聲音方落,冷晴忽然就開了口。


    不等那個男人接話,冷晴又道:“我答應你賣身給你三年,做你的貼身丫鬟。但是,賣身契上必須明確寫著,在契約期間內,我隻做丫鬟分內的事,違背良心道德、強人所難的事,一概不可以,我也有絕對的權利拒絕!”


    未雨先綢繆,冷晴的行事宗旨之一。


    由於隔著一層細密的白紗,冷晴自是看不見白紗後那個男人,在聽完她的要求後,薄唇朝一邊輕輕勾起一抹邪笑,那是某種目的得逞的笑容。


    而後,隻見薄唇輕啟,緩緩道出:“好,你的要求,我全部答應。”


    聽到那個男人說全部答應,冷晴忽地就鬆了一口氣。


    在說出這些條件時,冷晴其實也十分擔心對方會不答應。


    世事無常這一點冷晴是深有感觸的,為了確保自己的自身安全和利益,隻有對方答應了這些條件冷晴才敢放心地和對方簽訂賣身契。


    接著,冷晴聽見那個男人以輕緩的聲音吩咐著:“牧文,備文房四寶,立賣身契。”


    “是,爺。”一個低沉中帶著恭敬的男聲響起。


    下一刻,冷晴隻覺得耳際一陣勁風拂過。


    扭頭,冷晴隻看見她身後的青紗帳在輕輕搖曳,再迴看白紗後,那個坐在茶桌後的男人身後的人影消失了。


    片刻後,又一陣勁風拂過冷晴的耳際。


    冷晴抬眼看向白紗後坐在茶桌邊的男人,他身邊已經站了一個身形修長的男人。


    再仔細一看,那個坐在桌邊的男人似乎拿著支毛筆在桌麵上寫著些什麽。


    冷晴想,他大概是在寫賣身契吧!


    過了約有一兩分鍾,那個男人方擱下手中毛筆,對站在他身邊的男人淡聲吩咐:“牧文,將這張賣身契拿去給這位姑娘簽字畫押。”


    “是。爺。”同樣短暫又低沉的聲音。


    守在茶桌邊的男人伸手從茶桌上拿起一張寫滿了字的筏紙,緩步走到白紗前,伸手撩起白紗——


    那人身材修長,三千青絲於腦後梳成高馬尾,肌膚略顯白皙,劍眉,星目,高鼻梁,薄唇,著一襲青灰色長袍,卻是牧文。


    牧文左手提著一柄三尺青峰,右手捏著一張寫滿墨字的筏紙,腰間束著一條一掌寬,以玄鐵為扣的墨色腰帶,腳踩黑色暗紋嵌金絲高筒官靴。


    在冷晴打量牧文時,牧文已經走到冷晴麵前。


    將手中寫著字的筏紙放在冷晴麵前那張放著古琴的長桌邊空出的地方,牧文又將不知從哪變出的一隻沾了墨的毛筆、一個裝著紅色印泥的圓形白色扁瓷盒一並放在了那張紙旁。


    放下東西,牧文提著劍往後退了一步,也不看冷晴,隻冷聲道:“姑娘,請在賣身契上簽字畫押。”


    不再打量牧文,冷晴低頭伸手拿起桌上那張寫著字的筏紙仔細看了起來。


    隻見筏紙最左邊豎著寫著“賣身契”三個工整的楷體字。


    冷晴一頭冷汗——果然是賣身契!然後繼續往下看。


    此刻,冷晴直覺感到慶幸,因為這個男人寫的賣身契是用正楷體書寫的。不似朱梓陌喜用小篆書寫——看起來既費力又不易看懂。


    賣身契內容如下:


    本人冷晴自願賣身給炎公子做貼身丫鬟,負責炎公子日常生活起居,隻要是貼身丫鬟該做的事,炎公子皆可要求冷晴去做。但是,炎公子不可強迫冷晴去做違背良心道德、強人所難之事,而冷晴也一概有權利拒絕。賣身時間為三年整,月銀三十兩。


    若是讓陸雪月看見這一紙賣身契,隻怕要哀嚎:她在朱府做一年活也才十兩銀子啊!!


    呃……當然,賣身契從頭到尾都是連貫的,斷句完全是冷晴自己琢磨著斷的!


    立賣身契的日期是上元八年三月十六,最後的落款是那個男人的名字——炎子明。


    確認無誤後,冷晴提筆,在“炎子明”三字旁寫上了她的名字。


    放下手中毛筆,冷晴伸出右手拇指在裝著印泥的圓形白色扁瓷盒上輕按了一下,接著在她的名字下用力一按,一個紅色的指印便留在了那張賣身契上。


    看著牧文上前一步,將簽了自己名字按了指印的賣身契小心收起,冷晴有些悲催地想著:從今天起,她就是別人的丫鬟了啊,還是貼身的!


    “牧文,將東西收拾幹淨,去將花媽媽叫來。”那個慵懶的聲音在牧文收起賣身契後不疾不徐地響起。


    “是,爺。”牧文恭敬答應。


    將長桌上的毛筆與裝著紅色印泥的圓形白色扁瓷盒收起,隻見牧文身形一晃,瞬間消失不見。至少,在冷晴看來是瞬間的。


    牧文離開後,偌大的廂房內隻餘淳淳倒酒聲,再也無人說話,氣氛安靜得有些詭異。


    然,坐在白紗兩邊的人都不是一般人,定力超常,再安靜他們也受得了。


    沒過多久,牧文帶著花媽媽迴來打破了這份安靜。


    “哎呦,爺,這兒大晚上的,您老怎麽還沒休息啊!”人未到,聲先至。


    隔著那厚厚幾層青紗帳,冷晴就聽見了花媽媽那嗲嗲的聲音,聽得冷晴一身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隨著最後一層青紗帳被撩起,麵無表情的牧文和自以為打扮妖冶、實則是恐怖的花媽媽一同出現在冷晴麵前。


    “花媽媽,你們萬春樓就是這麽招待本爺的嗎?”沒有迴答花媽媽的客套話,隻有冰冷得足以令人打寒戰的聲音響起。


    雖是同樣的輕緩,卻已不再慵懶。


    聽到那個冰冷的聲音,除了牧文,冷晴和花媽媽皆是一愣。


    不過,冷晴沒有表現得同花媽媽那般明顯。


    冷晴隻是在心底暗想:這個男人又想幹嘛?貌似她進來到現在也沒得罪他啊!他們甚至還很愉快地簽訂了賣身契……


    在看到坐在琴桌前的冷晴的那一刻,花媽媽本就以為是冷晴沒有服侍好那位坐在白紗後的大爺。


    此刻一聽那位大爺類似問罪的話,花媽媽便更加肯定了她的猜測。


    遂,花媽媽連忙朝白紗後的那個男人賠笑臉道:“哎呦,爺,您先別生氣啊!這位姑娘也是這兩日才來的我們萬春樓,還不曾訓誡,性子可能比較烈,還請您多多包涵,不要與這小蹄子一般計較。要不媽媽我現在就去給您把我們樓子裏的頭牌姑娘紅牡丹叫來伺候您?保管爺您滿意兒~~~”


    “撲哧——”一聲輕笑不合時宜地響起。


    紅牡丹?一聽這個名字,冷晴當場就忍不住笑了出來。


    還真有人叫這種名字的?!俗!俗不可耐啊!不過和這種環境還真是搭配!


    在冷晴笑出聲後,冷晴直接接到她身旁花媽媽的一記眼刀。


    冷晴覺得,那記眼刀仿佛是在對她說:笑吧笑吧!等會有你哭的時候!


    原本花媽媽還以為白紗後的那位大爺定會欣然接受她的提議,畢竟紅牡丹是她們萬春樓裏的頭牌,不說一夜千金,至少也是百金!可不是人人都有機會讓她伺候的。


    可是,那位大爺的一句話卻讓花媽媽的心瞬間跌入了穀底,且摔了個粉碎。


    那個冰冷的聲音又恢複了之前的慵懶,隻聽得他緩緩開口,問道:“那個什麽紅牡丹,可有爺的這位小妾貌美嗎?”


    小、小妾?!冷晴的嘴角明顯地抽了抽。


    一聽“小妾”這個詞,冷晴就明白那個男人的意思了。


    畢竟她現在身處萬春樓,那個男人若要不惹人懷疑地將她從這裏帶出去,並且避開日後可能發生的一切麻煩,那就必須有個讓人無法懷疑並且信服的理由,但是——


    小妾??冷晴直接無語了……


    至於一旁一直麵無表情的牧文,若是仔細瞧,便能看見他額角的青筋在那跳啊跳啊的很歡快,很明顯他也被那個男人的話驚到了。


    一旁的花媽媽則是直接愣住了,很明顯她對那個男人說的“小妾”一詞無法正常消化。


    隻怕換做誰都無法正常消化,畢竟,冷晴可是清楚說過她出自朱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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