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外,和煦的陽光灑滿大地,不知名的地方傳來陣陣輕微的蟲鳴鳥叫,廳門前相對種植的那兩行桂樹如今尚未到花季,隻有茂盛的枝葉在隨著微風輕輕擺動,地上光影遊移。隨風而來的,是早春的花兒那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


    廳內,或靠牆或倚柱而立的一應丫鬟家丁皆束手垂頭屏氣凝神,大氣也不敢出。


    廳中站著的兩人皆是錦衣華服,隻是一人手執匕首抵著另一人脖頸,廳中主位上的兩人一深青一深紫,一坐一站,一人麵色灰白,一人麵色震驚。


    怪不得這二十幾年她三番五次迫害朱梓陌,每次卻都被朱梓陌給逃出了生天!原來朱梓陌竟是從頭到尾都一清二楚!!


    陳柔一直以為她做的那些事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如今聽朱梓陌這麽一說,她才終於想通個中緣由。


    再看朱輝,他的臉色比起之前又蒼白了幾分,顯然他受到的驚嚇並不亞於陳柔。


    也是,在自己麵前低聲下氣唯唯諾諾了二十幾年的人,如今卻這般剛毅強悍,朱輝所受驚嚇可想而知。


    至於朱梓堯,他已經被朱梓陌那些話說得渾身冒冷汗了。


    朱梓堯從來都不知他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竟是這般厲害,看他平日裏對自己恭敬有加,還以為是個一捏就爛的軟柿子,沒成想卻是塊踢不得的硬石頭!


    此刻的朱梓堯隻想離朱梓陌遠遠的,可是垂眸瞥見那擱在自己頸間寒光閃閃的匕首……


    朱梓堯的小心髒不可遏製地顫了兩顫:他還是老老實實地站著別動吧!興許他這個弟弟會因為他的老實而放過他,畢竟那些迫害朱梓陌的事也不是他朱梓堯做的啊!


    朱梓陌絲毫不在意他的話對在場眾人造成了何種震撼,或許朱梓陌要的,便是這種效果?


    無視主位上的朱輝和陳柔那變化多端的臉色,隻聽朱梓陌繼續往下說著:“我娘是奴婢出身不錯,可我娘會做這朱府二姨娘,是我娘錯了嗎?不是,錯的人是你朱輝!當年,若非你侮辱了我娘,也不會有後來的種種!既然你娶了我娘,就應該給她公平的待遇,而不是將她一個人丟在暖香閣不聞不問二十四年!”


    “我娘是那麽溫柔和善的人,當初奶奶在世的時候,娘明明自己身子不好,依舊強撐著每天早早起身去給奶奶請安,直到後來身子委實不行了才不再去奶奶的院子。娘知道你這個丈夫不樂意看見她,所以這二十四年都老實安分地呆在那個狹小角落的暖香閣中盡量不出現在你麵前。”想起自己那溫柔的娘親,朱梓陌的聲音格外溫和。


    “但是你呢?你都做了些什麽?你不理睬我娘,對她的一切不聞不問也就罷了,三年前當我娘病入膏肓時你又做了什麽禽獸不如的事?!你居然讓人在我娘救命的藥裏下砒霜,還說出‘毒死算了’這種狼心狗肺的話!朱輝!就算你不待見我娘,也不用恨不得我娘死啊!!不過我卻要謝謝你三年前的下毒行徑,縐大夫說,若是沒有那碗被下了砒霜的藥,我娘早就病死了,這也是你當初沒想到的以毒攻毒吧!”


    眼中是滿滿的暴戾,語氣卻十分平淡,沒有絲毫起伏,仿佛朱梓陌說的,隻是於己無關的故事一般。


    然,朱梓陌的話,卻可謂是句句誅心,光是看朱輝那瞬間蒼白的無一絲血色的臉色就知道朱梓陌這連珠炮似的詰問有多麽震人心魂了。


    但是,朱梓陌覺得這樣還不夠,遠遠不夠:“你不想將朱家的產業交給我,想交給朱梓堯這個隻會吃喝嫖賭揮霍錢財的混世魔王,我管不著,也懶得管,因為我從來就沒稀罕過你一文錢一兩銀子。”


    “你可知我為何要答應你在一月之內籌集萬兩白銀?那是因為爺爺在臨終前對我千叮萬囑,讓我在你臨終前將朱家的產業奪到自己手中,絕不能讓你交給朱梓堯這個混賬東西,否則朱家這百年基業就算是走到頭了。你懂得爺爺臨終前這句話的含義嗎?我看你是不懂的。我是庶出不假,身份沒有嫡出的朱梓堯高貴也不假,可我也是朱府堂堂正正的二少爺!我不能讓爺爺兢兢業業守了一輩子的家業就這麽被你們給毀了!”他,替他的爺爺不值。


    “朱梓堯想悔改?想娶門親好好過日子?你們當我是三歲孩童嗎?想借我的名義去娶了張家小女迴府,朱輝,陳柔,你們簡直是癡心妄想!別說我不答應,就算我答應了,我告訴你們,一旦洞房花燭夜時張家小女發現她嫁的人不是我朱梓陌而是這縐平臭名昭著的朱梓堯,那隻有一個結果,就是張家小女死於非命!”他,為朱家有此子孫而憤懣。


    “嘭!!”陳柔卻是再也聽不下去了,再次猛力拍桌怒喝著打斷了朱梓陌的話。


    “你少在那信口雌黃!堯兒為人的確混賬了些,可你也不要什麽髒水都往堯兒身上潑!能嫁給堯兒當正室,那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氣!!”語氣淩厲非常,許是因為太過憤怒,陳柔那弱柳扶風的身子竟有些微顫抖。


    對於陳柔的反應,朱梓陌隻是嗤之以鼻:“我說陳柔,你連張家小女的脾性都沒弄清楚就妄想將人家娶迴府給你的寶貝兒子做媳婦嗎?你難道不知張家小女不僅容貌出眾,脾性溫和,同時還剛烈得很嗎?”


    陳柔臉色有些難看,朱梓陌說的話,她是知道的。聽聞張家小女之所以拖到年方十八都未曾嫁人,便是因為張老爺嫡妻許氏給幼女尋的幾個夫家都不盡人意,張家小女誓死不嫁這才拖到如今。


    “我記得去年有個富賈公子在青樓裏喝醉了酒,在大街上意圖非禮張家小女,可她抵死不從,正欲咬舌自盡時卻被一蒙麵人搭救,這才逃過一死。這件事,難不成你這麽快就忘了?我記得這件事當時還給咱們朱府帶來了不小的麻煩啊。”就在陳柔分心的這麽一小會,朱梓陌卻提起了往事。


    說到這裏朱梓陌故意停住不說,盯著陳柔的臉看個不停,直到看到陳柔的臉由紅轉青再由青轉黑最後又轉變成紅色才覺滿意。


    再度施施然開口,話語裏充滿了鄙夷:“去年那個意圖非禮張家小女的醉酒公子不是別人,正是你陳柔的好兒子朱梓堯,而那個蒙麵人,是我,朱梓陌。陳柔,你到是給我說說,哪個女子會願意嫁給一個曾意圖非禮她的男人?除非那女子是傻子,要麽就是瘋子。”


    朱梓陌的話讓廳中的所有人都震驚了。


    去年那個從朱梓堯和一應朱府隨從手下救走張家小女的蒙麵人,竟然是朱梓陌???


    換而言之,朱梓陌的功夫豈不是非常了得??要知道,去年那個蒙麵人可是隻用一招就打倒了朱梓堯那十餘名隨從並救走了張家小女啊!


    絲毫不在意廳中眾人麵上那震驚萬分的神情,隻見朱梓陌看向一直沉默的朱輝,冷笑著問他:“朱輝,你可知我為何明明擁有一身好武藝,這些年來卻沒有趁機殺了你嗎?是顧念著父子親情才沒有殺你?朱輝,如果你這樣想那就大錯特錯了。我朱梓陌從來都是個恩怨分明的人,你既未曾將我當做兒子,我自不會將你當做父親。”


    朱梓陌說到這裏再次故意停住不再說下去,而是仔細觀察朱輝的表情,果然,他看見朱輝的眼角不可抑製地一跳,臉色也愈加蒼白。


    滿意地冷笑一聲,朱梓陌將未說完的話繼續說下去:“你應該猜到你這三年來為何會纏綿病榻了,不錯,你那根本不是病,是毒,是我親手下的毒!”


    無視朱輝那瞬間慘白的臉色,朱梓陌徐徐道來:“從三年前你想要我娘性命那日起,我就開始在你的日常飲食中下毒,慢性毒,隻要我不加大毒的劑量,十年內你都不會死,但是每日都要受萬蟲啃咬的痛苦,那比死還難受!我要慢慢地折磨你,我要你也體會體會那種日夜纏綿病榻是何等的痛苦,我要你也體會體會,我娘這些年有多痛苦!!”


    說到最後幾句的時候,原本一直如陳述事實般輕言細語的朱梓陌忽然將聲音提高了不少,隻因這些年他心中的怨恨一直無處發泄,他隻能用這種方式才能讓自己好受些。


    深吸一口氣,朱梓陌漸漸平複了心緒,聲音也迴到了往常的平和,隻是卻透著一股寒意:“縐大夫的確是妙手迴春的神醫,可他卻一直解不了你的毒,原因無他,隻因那毒就是縐大夫給我的。我這一身武藝,是二十年前我第一次中毒被縐大夫救治後,機緣巧妙下跟秦山一位老前輩暗中學的。算算日子,從我拜那位老前輩為師那日起,迄今為止,我已經習武整整十九年了。”


    朱梓陌的話對在場的眾人無疑又是一個巨大的震撼,而朱輝的震撼是最最嚴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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