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衝刷著耳朵,卻阻擋不住外界的聲音不斷地飄入耳中。


    囚車內的一家低著頭,有人流著淚,有人悔恨,有人則還抱有一線希望。


    微生槐凍得直打顫,抓住囚車的門,朝外麵喊道:“如此下去,還不到京城,我們就要凍死病死了!”


    樊氏害怕兒子遭罪,也跟著喊,“就是啊,再怎麽說,孩子是無辜的啊!陛下和太子隻是讓我們入京,並不是要我們現在就死啊!”


    吼得她聲音沙啞。


    包統領倒不冷,他們穿著厚重的盔甲,盔甲外還有蓑衣,此時朝平陽侯看一眼,再決定道:“那便給他們些遮蔽吧。”


    兩人都是怕微生槐一語成讖,押送上京的路上可不能死人。


    於是,取了兩件蓑衣蓋在囚車上避雨。


    饒是雨水不再當頭淋下,幾人的臉上也沒有幹涸。


    唯有單氏哭得最響亮,抱著女兒,不知道未來要遭什麽罪,微生蓓躲在懷中一個勁兒地哭,忽然抬頭問——


    “娘,等去了京城,我們求求行舟表弟好不好,還有虞紹哥哥,他能不能幫幫我們,阿娘,我不想被抄家……”


    單氏聽了女兒的話,擦擦眼淚,“蓓蓓乖,不怕不怕。”嘴上這樣說,自己卻怕得很。


    樊氏聽得哭聲心煩,“能不能別哭了。”


    單氏心裏焦慮,聽到樊氏的怪罪,忍不住迴駁,怨懟道:“當初你們做得惡,還要我母女跟著承受代價,我們尚沒怪你們,你還不許我們哭了?”


    單氏嫁來微生家的時候,大姑子早就出嫁了,她哪裏知道陳年往事呀!


    要她說,這個囚車裏,唯有她母女二人是無辜的!


    樊氏被駁得無話可說,微生槐斥道:“一家人說什麽兩家話,冷靜些,等到了京城未必沒有轉機。”


    一家人心思各異,囚車內沒了聲。


    押送的隊伍從金陵到京城,尚需幾日功夫。


    在這期間,京城的端侯府也發生了一樁大事。


    京城不少人傳,說是端侯夫人觸怒了太子,不過太子還未有下什麽命令,端侯與端侯府老祖母就帶著端侯夫人,前去東宮求見太子與公主。


    奈何吃了閉門羹,理由是公主還在坐月子不便見外客。


    遂,歸來的端侯著急忙慌地休了妻,生怕晚一天就被太子觸怒。


    被休之後,梁倩哭著迴了梁家,梁父了解來龍去脈後,火速帶著梁倩進宮求見,東宮仍舊閉門不見客。


    無奈之下,梁父帶著女兒去了寧伯府,然而寧伯夫婦都是個滑泥鰍,啥話也不接,就跟大白天吃醉酒似的,反跟梁父傾訴說兒子去東宮畫壁幾日也不迴,還請梁父下迴去東宮幫忙帶話。


    真是好笑,他要是進得了東宮,誰來寧伯府啊!


    梁父帶著失魂落魄的女兒走了,半路上,連連歎息,“倩倩,都怪我太縱容你,才讓你惹下此等禍事,倘若上頭真的追究起來,你……”


    梁倩眸光一黯,“爹放心,我不連累家裏。”


    梁父皺眉,滄桑道:“我哪裏是這個意思,我是說,若真追究起來,我也避不開責任,真到了那日,爹爹便是辭官迴鄉,也要保住你的。”


    “爹……”梁倩終克製不住,在馬車裏哭了起來,“我錯了,我對不住您。”


    梁家父女潸然淚下,而另一邊,正在東宮喝著補品的謝桑寧一點也沒想起梁倩來,早就將其拋在腦後了。


    反而是更關注微生家的近況些,幾日過去,微生家被押送進了京,直接送進了死牢與微生澹短暫的團聚。


    死牢中,微生澹連著兩日沒吃下東西了,實在是身邊那團東西太臭,引來老鼠蒼蠅分食,他惡心得受不了,吃什麽吐什麽。


    見著家人時,微生澹泣不成聲,既開心能再見家人一麵,又悲傷於家人不能幸免於難。


    一家子被關進牢房,當下就發現了一團看不清臉麵的東西,嚇了一跳。


    “那是……沈益。”微生澹道。


    幾人更是嚇傻了去。


    樊氏跌坐在地,“寧寧怎麽這樣心狠手辣,不管是生父還是養父,這都是養了她的爹呀!”


    樊氏倒不是真的心疼沈益,而是心生兔死狐悲的淒涼,這瞬間似看見了未來,等待著已知的死局。


    最煩的,當屬獄卒。


    原本是有微生澹一人敲牢門妄圖求見公主,現在有一家子輪番敲牆,想求見公主。


    “官爺!求您幫我們通報一下吧!公主是我們看著長大的,與我們是血脈至親,隻要見了公主,我們脫了罪,一定會報答您的!”


    類似的話,獄卒聽多便不耐煩了,兇道:“連端侯府的老祖宗都見不著公主,就你們幾個死囚?也是看得起我,我見得著公主嗎就見!煩死,再喊給你們上刑了!”


    一番威脅,可算安靜了。


    隔日,天空晴朗,日頭正好。


    謝桑寧被謝昭抱出了長樂殿,她不止一次說過自己可以下地走路,然而幾句話的功夫,她就已經被放在了議政殿外的庭院裏,靠著軟椅曬太陽。


    正對麵就是裴如衍畫畫的背影,看著他在壁畫上艱難地塗抹上最後一筆。


    曆經千辛,壁畫,還是讓他畫完了!


    裴如衍從梯子上下來,望了眼壁畫,麵無表情地收迴目光,走到謝桑寧身邊。


    此時她道:“恭喜呀,完成了一樁大事。”


    裴如衍沉默地看著她,抬手將她耳邊的碎發攏到耳後,“天涼了。”


    謝桑寧沐浴著陽光,“這天分明是熱了,阿衍,你還是適合站在朝堂上。”


    語罷,見他不語似有心事,又問,“怎麽了?”


    “央央,”裴如衍蹲下身,伸手捂著她的膝蓋,“你還記著我去年與你說的話嗎?”


    說的話這麽多,謝桑寧可不知他指的是哪句,眼中一片迷茫。


    而後,聽他繼續道——


    “如今太子歸來,我當去見表弟一麵了。”


    謝桑寧當即迴味過來,覆住裴如衍的手捂在手心裏,“可要我同你一起去?表弟——不對,是堂哥,那我陪你去見堂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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