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之人麵麵相覷。


    “保大,保我阿姐!”齊行舟跑上前,低頭見穩婆手裏的血,刺得眼睛生疼,他情緒十分不穩定地拉著穩婆的袖子。


    雲昭與小宋也紛紛說保大。


    樊氏與微生澹相視一眼,樊氏歎了一聲,雖然這孩子很可惜,但總歸是大的要緊。


    微生澹卻不是這麽想,朝父親投去詢問的眼神,微生槐緊皺著眉頭,生硬道:“若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保小。”


    一聲落,連樊氏眼中都閃過了驚訝,“父親,你這……當真要如此嗎?”


    趙穩婆倒沒有驚訝,對這個選擇見慣不怪。


    “不行!”齊行舟緊緊扯著趙穩婆的衣袖,“保我阿姐,你想要什麽,我把我所有的東西都給你!”


    趙穩婆最煩這種拉扯,簡直浪費時間,抽袖子想把小孩推開。


    “你們這是什麽意思?”疾風皺眉,“自然是要保少夫人。”


    眼下世子不在,疾風必須護住少夫人的安危。


    說話時,忽聽叮當一聲,腰間佩劍被抽了去。


    雲昭順手拔劍,直指微生槐,“老東西,裏麵的是你的外孫女!”


    微生槐麵對這局麵絲毫不慌,想到自己的外孫女,他閉了閉眼,也是不舍,聲音滄桑道:“想來寧寧作為母親,也是這樣的選擇。”


    “荒唐。”小宋翻白眼。


    可即便被刀劍所指,微生槐依舊不改,他想,寧寧這次難產若傷了根本,誰知道未來還能不能生育,能不能誕下國公府嫡孫?


    思及此,他愈發堅定地吩咐穩婆,“趙穩婆,不管多少銀子我都給你,必須保住孩子。”


    趙穩婆為難道:“可我說的是保一個,你具體要保哪個呢?”


    如果要保裏麵那個,外麵這個就能強行拉出來,要保外麵這個,裏麵那個就要捂死了。


    微生槐眼中閃過詫異,半晌反應過來,“保男孩。”


    趙穩婆歎了聲,低垂的眉目有些緊張,心想誰能分清哪個是男哪個是女啊,又不是腳先出來的。


    彼時,屋內,沈桑寧什麽也看不見聽不著,用著沙啞的聲音,吩咐著紫靈。


    她想,紫靈應該是在自己身邊的。


    紫靈將外麵的聲音收入耳,又氣又急,現在算是看出來了,這個趙穩婆根本就是經驗不足!


    此時聽得少夫人的吩咐,哪怕沒有接生過,紫靈也壯著膽子上手。


    屋外仍然在僵持著,趙穩婆得了微生槐的準話就要進屋,雲昭和疾風都不讓。


    此時,微生槐冷靜道:“穩婆如果再不進去,裏麵一失三命,是你們想看到的嗎?!至於你,國公府護衛,要怎麽同世子交代?!”


    疾風與雲昭陷入兩難,邢嬤嬤究竟是來了沒有!


    齊行舟聽他們的話,急的都要跳起來,卻被微生澹一把拉住雙手,“放開我!”


    “別鬧了,怎麽跟你爹一樣瘋瘋癲癲的。”微生澹道。


    齊行舟的雙手被反製於身後,紅著眼確如微生澹所說,瘋了一般,盯著亮著燈影的房門,此時房中又傳來阿姐撕裂沙啞的喊聲。


    “放開我!”他雙腳不停蹬地依舊掙脫不了,他救不了阿姐,淚眼刷刷流下,洗去了澄澈與不多的稚氣,隨著屋內的叫聲,他一雙眼眸染起陰狠的戾氣,“你們害我阿姐,你們都去死!”


    他的話,微生家父子隻生氣,不認為有任何威脅性。


    喧鬧之際,微弱的紙袋落地聲無人聽聞。


    但下一瞬,微生槐就被猝不及防的一股力,踹飛了出去。


    眾人一愣,扭頭隻見鐵麵男人站於漆黑陰影中,微生家大房二房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來不及去嗬斥,紛紛趕去看微生槐狀況。


    微生槐倒在燈影下,叫人瞧得清清楚楚,一把老骨頭那吃得消這猛踹,骨頭跟散架了似得,疼痛得哎喲哎喲叫喚。


    像那皮影戲裏,失去提線的木偶。


    但叫謝歡來評價,微生槐不如那木偶,因為戲還沒演完,就倒在了台前。


    微生家的人都需看微生槐了,謝歡沒工夫看,搶了雲昭手裏的劍,往邊上一揮,看都沒看,劍精準地落進了疾風腰側的劍鞘裏。


    重重地發出一聲響,極具壓迫感,聽得趙穩婆愣住。


    趙穩婆看著微生槐的下場,哪敢亂動,咽了咽口水,心裏叫苦,早知不該接下這差事的。


    此時,鐵麵男朝她走近,居高臨下地威脅道——


    “保不住大的。”


    “我殺你全家。”


    聞言,趙穩婆嚇得腿軟,差點摔倒,好在是沒當場哭出來,連連點頭跑進了屋裏。


    謝歡站在門外,麵具下也是一張失了血色的臉,他本不是這樣的人,穩婆是無辜的,他知道。


    但是若不威脅,隻怕對方不盡全力。


    謝歡握緊了拳頭,咬緊牙關,根本不敢想象,如果……萬一,他失去了女兒,他會怎麽樣。


    早知今日,他就不該去買糕點的。


    趙穩婆進去沒多久,或者說是剛進門,房中就傳來一道響亮的哭喊聲,是第一個孩子出來了。


    是央央自己的努力。


    謝歡稍鬆口氣,很快又提了起來。


    一行人從門外趕迴,邢嬤嬤麵色凝重地趕迴來,帶著玉翡進了屋,進屋的第一件事,快速換了外衣、用熱水洗手,然後火速把趙穩婆趕了出去。


    趙穩婆氣的喲,孩子都生出來了,有人來搶功了,正想破口大罵,有對上那雙黑黝黝的鐵窟窿,一下子失了語。


    裴如衍一路急趕,一刻不停歇,奔進陶園時,就見一眾人站在屋外,氣氛古怪,一看就是發生了什麽爭執。


    但此刻沒工夫問,就聽屋內屬於夫人叫的淒慘。


    裴如衍一步不停,一邊跑,狐裘似被風支起,他雙手在脖頸處解開狐裘的係帶,將染了冬日濕寒的狐裘扔給疾風,他推開門,撲麵而來的是一股濃烈血腥氣。


    此時,屋外有人嘀咕,“嘖,這家人真是古怪,男人也能進產房。”


    裴如衍看著一盆盆紅水,那都是夫人流下的血。


    他的心再次抽疼,像是被什麽抓住,他朝床榻處而去,夫人的聲音變得越來越虛弱,越來越輕,仿佛下一秒就要……


    房中驟然沒了聲。


    裴如衍唿吸一窒,眼看著她的手即將垂落,心弦緊繃,他快步過去,膝蓋往地上一撲,借力往前滑行數尺,他雙臂抬起。


    彼時萬物皆靜。


    他總算,握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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