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豪橫,沈桑寧都驚呆了。


    可是,是她想要籌款啊,是她想要收越家的錢哎。


    “叔,你別——”


    她話未完全說出,前麵的雲叔便扭過頭,怒瞪她一眼,沒錯,就是怒瞪,隔著麵具她也看到了。


    被這突然一瞪,她都忘了要說什麽。


    隻聽雲叔不容置喙開口,“你一個小姑娘,怎麽能去一個陌生男人家中,萬一他不是好的呢?”


    這話還是當著越家侍女的麵說的,一點沒避諱。


    越家侍女的表情當下十分豐富,嘴角微微抽動。


    沈桑寧也沒好到哪兒去,雖說雲叔是擔心她,可是說這些話的時候就不能避著些人嗎?要是傳到越梟耳朵裏,他還能捐款嗎?


    她又一次歎息,“叔,我不是小姑娘了,何況我帶這麽多人呢。”


    越家侍女點點頭,“是,沈老板的護衛可以進府,我們越家的待客之道,這位……額,護衛大哥不用擔心。”


    “護衛大哥”謝歡的劍被沈桑寧的食指壓下,他不言語,扭頭就走了。


    未時將過,馬上就是申時了。


    沈桑寧帶著護衛們,跟著侍女去了越家。


    越家所處的地段並不繁華,可以說很冷清,宅子陳舊,比微生家要遜色不少,即便越梟這些年賺了錢,也不曾修葺擴張。


    按照疾風所查出的說法,這越家平時隻住個小少爺和鏢局的人。


    越家與四季鏢局是在一塊的,一行人踏進府門,寬廣的兩側站著二十幾個壯漢,有的在打拳,有的在舉缸。


    好在都沒脫衣裳,也都不因有人進來就投以目光,就仿佛看不見人一般。


    越家侍女目不斜視,“貴客請隨我來。”


    國公府跟來的護衛列成兩排,護在沈桑寧左右。


    站在最後一個的護衛總覺得背後涼涼,扭頭一看,發現自己不是最後一個,剛才鬧別扭的麵具大哥又迴來了,一聲不響地跟在最後。


    越家庭院中,有一座幽靜的涼亭,侍女將沈桑寧帶到,亭中已備下瓜果糕點。


    侍女說家主馬上趕來,然而她甫一落坐,就聽得踏近的腳步聲,不遠處,小廝與丫鬟朝著走來的越梟行禮。


    他大手一揮,邁著平穩的大步子。


    十七歲接管越家,而今還隻有二十一歲。


    沈桑寧可算是見著了前世這位久病不愈的越氏家主的臉了,此人五官並不深邃,樣貌俊朗,眉宇間透露著商人的睿智與沉穩。


    他遠遠走來,嘴角掛著一抹自信又不過分的笑,舉手投足間遊刃有餘,很有一族之長的風範,一襲深青色的錦袍將他襯得如一棵青鬆大樹,身量修長。


    昨日是紫,今日是青,瞧著就像很開朗的樣子。


    “沈老板,”越梟步入涼亭,“我來晚了,實在是諸事繁忙。”


    沈桑寧從座位起身,“越家主貴人事忙,我理解。”


    這次,倒沒有陰陽怪氣。


    越梟揚了揚手,示意她坐下,又見桌上糕點紋絲未動,笑著抱歉道:“沈老板請坐,府中招待不周,我常年在外,家中的糕點師傅竟無半點精進,你愛吃什麽,我著人去外頭買。”


    他客氣禮貌,與葉磐那些人相比,越梟簡直異類,一見麵就令沈桑寧心中好感大生,要不活該今後越家能越做越大呢!


    她搖頭,正想說不必,隔著一張石桌,越梟於對麵坐下,清風拂過,麝香的氣味撲鼻而來,她下意識地擰擰眉,顧不上說話,抬手虛掩在鼻前。


    “怎麽了?”越梟一愣,眼中閃過多道懷疑,他是很臭嗎?


    紫靈在一旁代替開口,“越家主可是攜帶了麝香,我家主子有孕在身,聞不得這個氣味。”


    越梟一聽,恍然大悟,利落地將腰間香包朝著侍女捧著的托盤一扔,而後抬手,從另一個侍女手中取過熱毛巾擦手,“抱歉,我不知道,自從做了香料生意,每日都會選香包攜帶,成了習慣。”


    麝香味在室外很快散去,並未讓沈桑寧不適。


    此行來越家,她有兩個目的,在與越梟交談不久後,還是越梟率先提及這第一樁事——


    “沈老板要為揚州籌款,本地這幫老東西,我是有些了解的,他們唯葉家馬首是瞻,鑽到錢眼裏進去了,讓他們出錢就像給雞拔毛,無異於要他們的命。”


    越梟的笑透著無奈,像是以前也在葉磐那吃過虧似的,不過很快他又釋然了,“沈老板做的是利國利民的大事,不用你說,我也是打算捐的。”


    “來人——”


    他偏頭高聲一喊,捧著木盒的兩名侍女一前一後地走入涼亭。


    侍女站定身側,麵對著沈桑寧打開了木盒,從頭到尾利索得由不得她插一句話。


    錢,就這麽幹脆地捧上來了。


    “這裏是十萬兩銀票。”


    越梟語氣隨意,絲毫沒有心疼,也不提任何例如前綴詞的要求。


    不過,他似乎也不知道能這樣操作。


    為了公平,也為了報答他捐款的直接,就衝這份誠摯,沈桑寧也不能瞞著他,將可以提的要求如實告知。


    豈料他漫不經心一笑,靠在石椅上,“這種虛名有何用,百姓遭難連飯都吃不飽,還能來買我的香料雜貨不成,這些我都不用,不過——”


    他頓了頓,摩挲著手裏的硨磲佛珠,“若是他們需要我的香料,我倒能捐些。”


    顯然,他們不會要香料。


    沈桑寧借機問道:“香料是不用,可以出些鏢車和人手嗎?”


    這便是她的第二個目的。


    本想付錢談生意的,既然越梟這麽想出力,她不用出錢是最好了。


    越梟笑容一僵,詫異於她的直接,但他並未拒絕,“要多少?”


    他撫摸佛珠的動作停下,身子緩緩坐正,“四季鏢局在多地都有分局,若人手不夠,我從外地調派。”


    越梟連一句推脫的話都沒有,真的是個好人呐!沈桑寧聽得眼睛都亮了,“應該是夠了,我也有不少護衛。”


    她端起茶盞,“我以水代酒,越家主心地善良,往後生意定會越做越大。”


    越梟唇角笑意更真幾分,“迂腐虛偽之人終將下台,往後,就是我們年輕人的天下了。”


    說著,捏起一塊綠豆糕,與她的茶盞碰了碰。


    沈桑寧離開時,仿佛踩在雲端上,怎麽也沒想到,越梟為人會這般爽快。


    越家領路的侍女將一行人送出去,即將踏出門時,她又聽見了昨日在微生家門外的歌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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