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麵大俠運功的動作頓住,身後是國公府的一眾護衛,他沒有轉身,下意識地摸了摸鐵鼻子。


    在沈桑寧的視角,隻能看見手肘微動的背影。


    見鐵麵不應,她很難不對自己的判斷產生懷疑,故再次試探道:“叔?”


    這次,鐵麵轉身,“很明顯嗎?”


    聲音依舊冷漠,但比剛才多了幾分生硬。


    隔著麵具,無人能看見他麵容露出何種神情。


    可沈桑寧仿佛能想象到他略有窘迫,她既無奈又心覺好笑,“不相識的人自然不明顯,但若相熟,聲音與身形都能認出,何況您武功高強,俠肝義膽。”


    語罷,那一張鐵麵對著她,半晌無言,輕微點頭,也是讚同了她的話。


    “爹!”雲昭快至國公府時,瞧見那張鐵麵具,這就是昨日新買的,當下就認出了人,疾跑而來,將背著包袱的小宋甩在身後一大截。


    鐵麵偏頭看了眼,抬步就要走,沈桑寧忙出聲阻止,“雲叔,阿昭很擔心您的。”


    鐵麵一遲疑,就被趕上來的雲昭抓住了。


    “別跑了爹!”


    “放手。”鐵麵不動。


    小宋神醫喘著氣趕來,“伯父,你那麽大年紀,懂點事兒吧!”


    鐵麵朝他看一眼,小宋如芒刺背,若無其事地撇開頭閉嘴。


    雲昭乖乖鬆手,“爹,你要去哪兒?”


    “揚州。”鐵麵雲叔直接道。


    雲昭一聽,“揚州?那巧了,我和小宋要隨夫人去金陵,正好可以一道。”


    “不巧,不用一道,我一人來去自在。”雲叔朝國公府的護衛隊望了眼。


    的確不巧,沈桑寧心中想著,雲叔這等正義之輩,去揚州的目的顯而易見,而她去金陵也是為了揚州,也算是不謀而合。


    雲昭神色失望,沒再堅持。


    反而是沈桑寧突然開口,“叔,您路上盤纏夠嗎?”


    他不語。


    沈桑寧莞爾,“我們一行人去金陵,這一路上隻怕周邊的治安會受災情影響,如若您可以隨我們一道,還能保護我們,您願意的話,我可以付傭金。”


    隨後,一道歎息聲從鐵麵中傳出來,“想給我盤纏讓你說得那麽複雜。”


    “我……”沈桑寧再次被打敗,詞窮且別扭,“我們是真需要保護。”


    仿佛身後沒有那五十名護衛列隊。


    雲叔垂著的手動了動,思忖一二妥協道:“給我匹馬。”


    “好!”沈桑寧笑著點頭,隻見鐵麵上兩個黑洞內的一雙眼睛透著些什麽情緒,卻因厚重的鐵麵讓人看不真切。


    馬奴即刻去馬房多牽一匹馬出來,雲昭見父親被說服,亦笑了起來。


    “阿昭,你過來。”雲叔言簡意賅,將雲昭拉到一邊低語。


    沒有眼力見的小宋神醫要湊上去,沈桑寧牽著齊行舟攔住他,“神醫,出發前,可以幫我弟弟瞧瞧傷嗎?”


    阿舟這牙齦還留著血呢。


    “我又不是牙醫。”小宋古怪道。


    可這附近,也沒有別的大夫能快速趕來了呀。


    忽然,她的手緊了緊,察覺到了齊行舟的緊張,她摸摸他的頭,“這是名醫,別怕。”


    “我,我不要他看。”齊行舟一張嘴,就流血。


    “阿耶快別說話了,”小宋眉頭皺起,“上車,我給你看看牙。”


    “阿姐,他不會,我不要他看了。”齊行舟板正的臉難得出現慌亂之色。


    小宋被這一激,根本不能忍,直接扛起半大孩子上了車。


    這力氣,可見在雲家鍛煉身體成效明顯。


    “阿姐——”齊行舟被拉進車裏。


    “別怕。”沈桑寧也進了馬車。


    她一進馬車,齊行舟緊張的小手就拉上她的衣角,“我可不可以跟你們一起去金陵?”


    他眼巴巴地看著,沈桑寧卻拒絕了,“你還要上學呢。”


    這一去,都不知何時才能迴來。


    “阿姐……”他緊握著她衣角,執拗地看著她。


    顯得她很冷漠,她無奈道:“前陣還給你報了童試,你該備考。”


    齊行舟搖搖頭,這會兒也不怕嘴疼,執著說著話,“我在金陵可以備考,金陵也能考——”語未盡,下巴就被小宋嚴肅地扯過去。


    “閉嘴,”小宋看病時候格外嚴謹,“說這麽多,沒微風穿隙的感覺嗎?”


    什麽微風穿隙,不就是漏風嗎。


    齊行舟仿佛才記起自己少了顆門牙,瞬間不講話了,保持著張開嘴的動作。


    沈桑寧將隨車攜帶的醫藥箱取出來,放在車內的座位上,由小宋給阿舟止血。


    阿舟一直沒有喊疼,直到小宋精準地按了按他的腿,他才沒忍住“嘶”了一聲。


    “我就說呢,你這磕到牙的位置,不應該隻有牙受傷。”小宋卷起齊行舟的褲腿。


    沈桑寧也瞧見了紅腫磨出血的膝蓋,以及小腿上的幾處淤青,心疼不已,“方才你怎麽不說,忍了這麽久。”


    齊行舟低頭,點一點,小聲道:“這些傷我自己也能找大夫,不及籌款的事重要。”


    一席話說得沈桑寧欣慰也心疼。


    小宋突然打斷,“世子夫人,你這裏有沒有敷傷處的草藥?”


    “有有有。”


    沈桑寧將車窗打開,吩咐人將後車上備得齊全的草藥取來,小宋當即搗鼓成藥汁,滴在齊行舟的傷處。


    “不疼吧?”小宋蹲在車內,抬頭看著小少年,沒好氣道。


    麵對不關心自己身體的病患,大夫都是這個態度。


    齊行舟不語,沈桑寧伸手用帕子擦了擦他額頭上的汗,低聲細語地問:“疼不疼?”


    他還是不說話,隻默默點了點頭。


    “說話。”


    “疼。”他抿著小嘴。


    沈桑寧百感交集,“知道疼,下次就放手,沒有什麽東西比你自己的安危還重要。”


    “可那是募捐來的,不能丟。”


    “不管是怎麽來的,身外之物都沒有你的安危重要,有姐姐在,不管丟了多少銀子,都會與你一起承擔,但若今天沒人救你,你的命與身外之物一起沒了怎麽辦?”沈桑寧語氣加重些,勢必要讓他明白兩者的重要性。


    卻不知他怎麽想的,能品出其他意思來。


    “對不起,”齊行舟低著小腦袋,寧願看著神醫上藥,也不好意思看姐姐,“我沒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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