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百戶!


    宰墩長!


    硬生生地殺出一條血路,柳暗花明後,趙安就像是掉進了泥沼裏,無論是身體,還是神誌,都是越陷越深。


    他昏迷了過去。


    醒來時,床頭放著一大碗野菜粥,還熱著。


    他端起來一口氣喝完,感覺整個人又活了過來。


    “你醒了?”


    周瑤走進屋裏,又給他盛了一大碗。


    趙安再次喝完道:“這粥你是一直溫著,還是猜到我快醒了?”


    說話的時候,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算起來,還是頭一迴這麽仔細地打量自家婆娘。


    柳眉杏目,懸鼻櫻唇。


    五官很精致,臉部輪廓也如刀刻,找不到什麽瑕疵。


    而且身材高挑,饒是長袍都包裹不了她那前突後翹的火爆曲線。


    真是個要啥有啥的大美人!


    關鍵還是撿迴來的……


    這比官府發媳婦都爽!


    非要吹毛求疵的話,就是有點冷,不怎麽愛笑。


    不過隻要那方麵不冷,問題不大。


    “咳咳咳!”


    周瑤先是繼續當病秧子,輕咳了數聲,隨後又霸總附體,直接忽略了他的問題,俯視道:“你就沒有什麽想跟我說的?”


    她眸子銳利,嘴角微勾,侵略性十足。


    原主對她言聽計從很正常。


    根本駕馭不了嘛!


    然而,趙安最喜歡這種帶著些野性的婆娘。


    他光明正大地抓住她那有點糙,但還是很嫩的雙手道:“有,隻是不知該從何說起。”


    周瑤既沒抽手,也沒說話,不怒自威。


    趙安權當什麽都沒看見。


    她那麽敏感的地方,都被他枕了又咬了,現在隻是牽個手而已,有什麽好兇的?


    兩人對峙了一會兒,終是周瑤受不了他這副臭不要臉的樣子,拽迴道:“你不是憨厚老實嗎?”


    趙安一本正經道:“人心中的成見是一座大山。”


    “以前的趙安可不會說出這種話。”


    “那就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秘密,你不是也有嗎?”


    “……”


    張了張嘴後,周瑤還是決定暫時翻開這頁了,又問道:“在決定拉刁百戶將事情鬧大之前,你是不是就猜到王千戶會給你殺韃子的機會了?”


    趙安側著身體道:“那晚我在樹林中說借勢,說的可不僅是內臣賴在武威軍中不走這件事,還有韃子和鎮北軍大戰正酣,朝中大臣又要割地議和,韃子還在和西戎打得昏天暗地……”


    大靖積弊已深,老皇帝又沉迷修道三十年,直接讓這個帝國風雨飄搖。


    新帝登基後,倒是表現得不一樣了。


    最起碼知道韃子猛攻距離大靖都城最近的正北方,是想製造危及京畿的巨大壓力,索要更多。


    也意識到該利用一直在苟的武威軍反過來施壓了,不然割肉以飼虎,這江山早晚要割沒了!


    那內臣真是來犒賞的?


    肯定是來催促武威軍打韃子的。


    最起碼要做做樣子。


    韃子真會隻為了錢永晉升百戶那點事而夜襲鐵門堡?


    還不是料到大靖的新皇帝可能走這步棋,提前震懾武威軍!


    在這種情況下,錢永通敵賣國事發,懸陽千戶所該怎麽做?


    首先,壓製!


    這種事會讓他們很難堪,有損千戶所的整體形象。


    而且一個雜役和一個破落戶,也不是啥厲害人物,壓下去就是。


    結果鄭幼衝失敗了……


    刁莽相當於公然挾持了他。


    像這種曾經位列從三品的高級將領,又不能一殺了之。


    畢竟朝廷要是哪天突然想起來詢問,不好交代。


    如此一來,就需要換個思路了。


    也就是其次的利用!


    低層將領私通敵國這種事,可大可小。


    既然紙包不住火了,那就快刀斬亂麻。


    然後順水推舟,在西北十二衛都不敢出兵之際,讓西州衛,讓懸陽千戶所站出來出風頭。


    趙安和刁莽都是打韃子的好手。


    韃子目前又顯然不想三線作戰。


    隻要掌控得當,那便是潑天的富貴!


    但凡有野心的人恐怕都會動心!


    周瑤反應很快,連忙道:“所以你是在反過來利用王千戶?”


    “看到先出場的是個副千戶,王千戶還留有餘地時,我就更加斷定前方有路了。”


    趙安伸了個懶腰道:“以前到千戶所打雜時,我經常見到王千戶。此人雖然也是世襲的千戶,但弓馬騎射,都很擅長,還豢養了大量死士。這樣一個人,怎麽可能隻甘心做個千戶?”


    說起來,原主因為到處打雜,見到了不少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以前頭腦簡單,現在全被他給利用上了。


    “你……像個老狐狸,可這不亞於與虎謀皮!”


    周瑤五味雜陳地走到案幾前,捧來一副厚重的棉甲道:“你睡了兩天兩夜,現在已是墩長,授‘大靖銳士’稱號!”


    看到棉甲上有銅製護心鏡,還銘刻著狼紋,連木質腰牌都變成銅的了,刻有大靖銳士、紅柳墩墩長趙安等字樣,趙安很興奮。


    不錯!


    最起碼看起來像是那麽一迴事!


    周瑤感慨道:“依大靖軍功製,斬首三級可稱銳士,西州衛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銳士了……”


    趙安迫不及待道:“下一個稱號是啥?”


    “斬首五級可稱‘驍勇’,授銀製臂鞲,嵌赤玉,賞銀百兩,地百畝!”


    “我這銳士沒賞銀?”


    “殺韃靼勇士至少有百兩賞銀,等級越高,賞銀越多。你殺了個十一等勇士,可得兩百多兩銀子。”


    “那銀子呢?”


    “無。”


    “地呢?”


    “趙家屯西北那一百畝荒地是你的了。”


    “擦!”


    那地方草都沒有,鳥都不去,遲早荒漠化,能拿來幹嘛?


    王淵那個王八蛋打發叫花子呢!


    周瑤深表同情地將一份契約遞給他道:“王千戶還是挺器重你的,你已經正式成為王家奴仆了,恭喜!”


    “???”


    趙安接過契約看完,婆娘都不香了,隻想靜靜。


    大靖建立衛所製的初衷是為了寓兵於農,屯田守邊。


    指揮使及同知、僉事,衛、所鎮撫,正副千戶,還有百戶、試百戶屬於世官,是可以世襲的。


    墩長、小旗、總旗這些不行。


    這可能也是錢永為了成為百戶而不擇手段的重要原因。


    武宗之後,朝廷沒錢,開始采取“多賞不如重封”的策略,導致世襲官職泛濫。


    而隨著他們私占屯田,肆意壓榨,軍戶連活下去都成問題,隻能向他們借貸。


    趙安家也曾向懸陽千戶所借了五十兩銀子。


    如今利滾利已經變成五百兩了!


    他們家也早就淪為懸陽千戶所的奴仆了!


    各地衛所基本上都是這樣奴役軍戶……


    王淵將這份契約從千戶所轉到自家名下,屬於挑人和瓜分,肯定要入得了他的法眼才行。


    千戶家的奴仆可不是誰想當就能當的。


    許多軍戶還以成為千戶奴仆為榮呢。


    真特娘的離譜!


    趙安抹了下鼻子道:“你是我婆娘,你也成為王家奴仆了,同喜!刁百戶呢?那個鄭幼衝是不是沒有受到任何處罰?”


    周瑤剜了他一眼道:“刁百戶被貶為墩軍了,這棉甲啥的是鄭幼衝親自帶人送來的。”


    好一招既拉又踩!


    不出意外的話,王淵就是要利用他們和鄭幼衝之間的矛盾,來製衡他們倆!


    這些個大人們打仗不行,玩權術真是杠杠的。


    趙安下了榻,望向門外道:“軍戶淪為了他們的奴仆,打韃子成為了他們眼中的生意,他們還要當我的主人!承蒙他們看得上,我這隻螻蟻早晚掀翻他們!”


    夕陽西下。


    有殘暉甘冒天下之大不韙,匆匆忙忙地逃入房中,給他鍍了層金光。


    這讓周瑤美眸婉轉,看得都有些癡了。


    然而,那殘暉終究是扛不住壓力,又讓金光變成了血光。


    周瑤渾身一顫,心情沉重道:“還是先過好眼下吧。其一,咱們家沒糧了;其二,千戶所曾許諾給安家於趙家屯的流民們發糧,鄭幼衝說不發了,大家夥都沒糧了……”


    “其三,一直沒下雨,原來村民們種的幾百畝粟要顆粒無收了;其四,因錢永通敵,鐵門堡被清理了很多人,你這個墩長麵臨無人可用的局麵,可能也沒人願意追隨於你。”


    這就是野望與現實的對撞。


    古往今來,不知讓多少熱血男兒頭破血流。


    趙安啼笑皆非道:“你還怪會打擊人嘞,也怪會歸納總結嘞,還有嗎?”


    “有!”


    “……”


    “刁百戶馬上又要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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